李蓁稍稍安心,好在不是赵破奴,否则事情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刘彻道:“陈美人,你抬起头来!”
陈美人颤颤巍巍抬头,看着刘彻道:“陛下,臣妾知罪了。”
“贱人!”刘彻一耳光扇在她脸上,打的陈美人径直扑倒在地,发髻散落,发饰撒开了一地,陈美人再起身时嘴角溢出了血。
李蓁不信陈美人会认罪,也容不得她这样做,上前道,“陛下,陈美人一贯不犯错,是个不错的妃嫔,臣妾既是昭阳殿的主位,请容许臣妾问几句。”
祥昭容冷笑道:“问?李夫人,陈美人是昭阳殿的人,她的行踪你不知么?恕臣妾大不敬问一句,李夫人莫非是想替陈氏开脱不成?”
李蓁闻言,心知祥昭容想一石二鸟,当即跪下,朝刘彻道:“陛下,臣妾若是知道此事,岂会由着陈美人胡来?臣妾……”
“起来,朕知晓你的性子。”刘彻柔声说,顺手扶起了李蓁。
李蓁朝刘彻宽慰笑,道:“陛下明鉴。陛下如若信得过臣妾,便让臣妾问陈美人几句,若当真是陈美人犯下死罪,臣妾绝不轻纵了她!可若是有人陷害,只怕陛下也是不愿见到陈美人受屈的。”
刘彻点头。
李蓁走到陈美人身前,示意踏风。踏风立即取下自己的披风裹住了陈美人,蹲下面扶起陈美人。
陈美人却不肯起来,只说:“李夫人,臣妾昔日受你照拂,感恩不尽。”
李蓁在忍冬的搀扶下蹲下面,道:“陈美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速速说了实话来,陛下与本宫在此,定会护着你。”
陈美人还欲说话,李蓁急急低声说:“你要害了赵破奴么?”
陈美人闻言,登时大惊。
刘彻道:“蓁儿,朕看她不知悔改,并无冤屈,你无须问了!王福。”
刘彻说罢,王福上前来扶李蓁,“李夫人,夜里天凉,你请回罢,皇后娘娘不大会就过来了,还有陛下在呢。”
李蓁只得起身,刚要走,陈美人突然开口说:“陛下,臣妾是被王夫人指使。”
“什么?”刘彻与李蓁异口同声。
刘彻奇怪地看向李蓁,李蓁意识到失态,忙道,“你怎能诬陷王夫人?”
陈美人冷笑,道:“王夫人嫉恨李夫人,见李夫人有孕,便想让臣妾有孕来分了李夫人的恩宠。奈何陛下从不宠爱臣妾,臣妾无奈之下才听了她的话出此下策,只得与侍卫……”
“放肆!”刘彻大怒,一把拔出侍卫的剑,扬剑就要刺陈美人。
李蓁慌忙挡住,急急说:“陛下!陛下息怒,陈美人还未说完,若是如此死了,只怕真正作恶之人便逃之夭夭!”
“陈氏,说来!胆敢有半句虚言,朕立即杀了你!”刘彻怒喝。
“臣妾与侍卫**多次,奈何久久未孕。王夫人想来是不高兴了,便命祥昭容来要害死臣妾,臣妾既然活不了,便也无须护着任何人了!”
祥昭容闻言,吓得脸色惨白,跪下道:“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不知此事啊!”
刘彻疑心,“你若不知此事,半夜三更你到昭阳殿来做什么?”
李蓁看着陈氏,她嘴角微微笑了笑。李蓁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丝决绝,也看到了她想说的话。
求你照顾他。
李蓁实在惊讶,陈氏性子看着温和,不想真正发狠时手段毫不逊色于他人,且性子刚烈无比,竟然不惜以这般壮烈结束。她这一出岂不是与祥昭容先前对付王丰荣如出一辙么?
一石三鸟。
可惜,她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全李蓁和赵破奴,李蓁不禁动容。
李蓁见祥昭容吓得直发颤,便对刘彻说,“陛下,祥昭容是来瞧臣妾的。”
祥昭容没想到李蓁会助自己,便连连说:“是,臣妾是来看望李夫人的!臣妾不知啊,臣妾不知!陛下明察!”
刘彻突然扬剑,一剑就刺死了陈氏!
李蓁骇得一跳,祥昭容更是一声惨叫,当场晕厥。
刘彻扔掉剑,道:“陈氏美人久病不医,病死于昭阳殿,按照选侍的制度葬了。这侍卫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侍卫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就这样被拖走了。李蓁虽有疑问,却不敢在此时发问,猜测着只怕是陈氏的亲信。
今日这一场戏,只怕是陈氏为了对付王丰荣或者是祥昭容,不得不做的。
刘彻只怕是真的怒了,加之这种宫闱之事他不愿外传,便草草了结。
“王氏夫人,祸乱后宫、教唆他人,多次触犯宫规,屡教不改,朕念在二皇子尚且年幼,赐死。”
卫子夫等人赶来时,只听见了这一句话,吴蕙兰难以置信地看向李蓁。李蓁只是微微摇头。
卫子夫上前来,“陛下,那二皇子将来……”
“那便由……”刘彻看李蓁。
李蓁道:“陛下,臣妾怀有身孕只怕自顾不暇,不若交给德妃娘娘。德妃娘娘一心向佛,定能善待了二皇子。”
“就这么办。”刘彻拉着李蓁往昭阳殿走,“其他的事皇后你自有计较。”
“诺,臣妾明白。”
那一夜李蓁睡得不好,辗转反侧。
总梦见陈氏,她不明白陈氏为何会多次助自己,不明白陈氏为何嫁祸王丰荣,更不明白为何陈氏的事会被挑破。但李蓁明白,陈氏是好人。
李蓁在心中冷笑,想到:好人?这后宫中枉死的好人还少么?
不知何时又迷迷糊糊睡去,第二日一早刚睁眼便见窗外白茫茫一片。
下雪了。
这场冬雪来的真及时,来的是时候。
忍冬缩着身子进殿来,一边呵气一边说,“这雪下得真疾,主子,你瞧外头全白了。”说着抖了抖衣袖上的雪花。
踏风道:“可别带了冷气进来,主子如今受不得寒气。”
忍冬忙站在了外殿,说道:“繁月,你来伺候主子,我就不进去了,我去小厨房拿早膳来。”
“不碍事,太医令说孩子刚满两月,没有这么娇气。”李蓁道。
踏风用貂皮大氅裹住李蓁,替李蓁穿鞋,道:“主子还是要小心为好,哪怕为了皇子。手脚都要暖着,孩子最受不得凉气。”
李蓁笑说:“一口一个皇子,若是公主可如何是好?”
“公主怎么?我还记得那卫长公主神气的模样,主子生个小公主来,瞧陛下可还宠着她!”忍冬嘟哝道。
李蓁嗔了忍冬一眼,道:“得了,快去小厨房罢,再等会陛下该来了。”
长顺道:“陛下去了椒房殿,方才命人来告诉主子说不必等了。”
李蓁沉默。
繁月以为李蓁不高兴,便赔笑着道:“主子,想来是陛下是去与皇后娘娘商讨王夫人的事罢。”
李蓁笑看了一眼繁月,道:“我若是介意,那便小气了。那王夫人如何了?”
于安送着净手的水上来,道:“还能如何?她一早接了旨,这会只怕正在等死呢。主子,这回子她算是到头了。”
长顺从背后拍了一下于安的背,于安便不再多说。
“踏风,你来替我绾发。繁月,你去兰姊姊那里问问她是否去送送王夫人,若是去便叫她在上林苑等我。”
踏风,问:“主子要去鸣鸾殿送王夫人?”
“主子要去看她?”于安有些惊讶。
“踏风,你亲自去一趟长年殿拜见德妃。领着繁月去,松些东西去。”李蓁瞥了一眼窗外的大雪,叹道:“她终究是死在我手里了。我总该去的。”
乱云低薄暮,积雪浮云端。
李蓁行至鸣鸾殿附近,远远地瞧见鸣鸾殿的金顶耸立在掖庭之中。那白雪如白色纱帐一般倾泻而下,将鸣鸾殿、掖庭、上林苑、长乐宫、未央宫,乃至整个长安都罩住,染得洁白。
李蓁一身淡绿色宫装,披着一层金丝纱衣,宽大的广袖口上绣着浮云的纹样,发丝散在脑后,只斜插着飞金凤步摇,额前坠着一颗红宝石。
她迎着风雪往鸣鸾殿去,身上的披风落满了雪花,头上的发髻也变得花白,踏风忙轻轻吹落雪花,拉起了披风上的连帽给李蓁盖在了头上。
李蓁握住踏风的手,语气平和,道:“幸好你在身边照顾我。”
踏风闻言,柔声说:“是奴婢的福分。”
“李夫人?”
李蓁回头,只看见贤妃。她并未色衰的玉颜上花了梅花妆,显得妩媚妖娆,恰好应景应情,叫人看了心生感叹。但她仅穿着一身褐色的素衣,衣袖处、裙摆处用金丝勾勒出几枝苍劲的冬梅。
李蓁微微行礼,道:“拜见贤妃娘娘,娘娘长乐无极。”
待李蓁行礼完,贤妃伸手虚扶,道:“快起来,快起来,李夫人怀有身孕切莫多礼。”
李蓁一笑置之。
贤妃瞥了一眼鸣鸾殿,道:“李夫人竟是来瞧王夫人的么?”
李蓁道:“臣妾过去毕竟受到王夫人的恩泽,哪怕如今她如此,也是该来的。”
贤妃未听出李蓁的话中话,颇有些厌恶地说:“恩泽?后宫中的妃嫔谁受得起她王丰荣的恩泽?李夫人,本宫说一句不该说的,她若非是昔日加害于你多次,今日也不致如此!”
李蓁知道贤妃性子直,且嘴碎,不想她还很会审时度势地趋炎附势。昔日王丰荣得意之时,她只怕也在王丰荣身侧说了不少自己的不好,如今,王丰荣落难,她故技重施。
李蓁心生厌恶,冷着声音道:“害人终害己,臣妾明白的。贤妃娘娘若是无要事,臣妾便告退了。”说罢便径直往鸣鸾殿的高阶上去。
贤妃看着李蓁的背影,冷哼一声便离去。
忍冬回头瞥了一眼贤妃,道:“主子无须与她计较,她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
李蓁道:“王丰荣尚且敢作敢当,贤妃两面三刀,在背后说三道四、挑拨离间,当真让我看轻了她!我不气,不过是替她悲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