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病当真有几分像当年的大将军,陛下说可是?”平阳公主笑说。
当刘彻与平阳公主说话时,李蓁这才注意到城门下霍去病骑在高头大马背上,穿着一身银色铠甲,露出的衣衫皆是黑袍,头发被黑冠束起,留下的随风扬在身后。
他一只手握着剑,一只手握着缰绳,慢慢踱步而来。
仗剑天下。
李蓁脑海中闪出这四个字,不禁喜上眉梢,他这样的人,疏狂之气不外露,却十分迫人,战神之姿不过如此。
刘彻亲迎,果真如李蓁所想一般,霍去病的地位在朝中如日中天,刘彻的圣恩也是沐泽天下百姓。
不想,两日后匈奴浑邪王、休屠王送来降书欲降我大汉。
刘彻自然愿意接受,但休屠王与浑邪王手下兵权不少,若是他们诈降,只怕前去接应的兵马会被一举歼灭。故而朝中无人愿意前去。
霍去病又一次自荐前往。
休屠王果真是诈降,霍去病当机立断领着一千人杀进匈奴,斩杀休屠王,并命浑邪王下令斩杀欲诈降的八千军士。
当即,剩余人马齐齐归降大汉。
刘彻喜上加喜,二话不说将“骠骑将军”称号封给了霍去病,与冠军侯同享俸禄。
霍去病在朝中蒸蒸日上,气势直逼大将军卫青,成为武帝手中又一张不败王牌。
正在前朝卫氏、霍去病贵极一时的时候,丞相公孙弘与主父偃又一次在朝堂上因“怀柔、武斗”而争执不休,事后两日公孙弘罢朝在家,第三日,丞相公孙弘薨。
刘彻依祖制赐了东西和爵位,立李蔡为相。同时,祥婕妤加封为正二品:祥昭容。
当李蓁在椒房殿请安时,才得知了这位李氏祥昭容真正的面目。
卫子夫穿的很素净,绾了个简单的堕马髻,仅凭斜插着的银鼠凤求凰步摇和长袖上绣着的一只金凤看得出她是后宫之主。
她笑着朝祥昭容贺喜,“本宫早前便觉得祥昭容不俗,赏罚总该分明的。叹雨,去将陛下昨日命人送来的青雀头黛取来赏了祥昭容。”
祥昭容稳稳谢恩,道:“臣妾谢皇后娘娘。”
李蓁与吴蕙兰对视,李蓁道:“祥昭容大喜,本宫便效仿皇后娘娘赏那山榴花胭脂罢,也算与皇后娘娘的青雀头黛相配,锦上添花。”
“臣妾谢李夫人。”
贤妃哼道:“李夫人当真是活络,本宫的赏赐还未到,倒被你抢了先。”
李蓁忙起身,赔罪道:“贤妃娘娘恕罪,因臣妾与祥昭容有些昔日恩情,故而臣妾喜不自胜便抢了先。”说罢看向祥昭容一笑。
说来奇怪,李蓁与这李氏一向很少往来,但却总觉得两人之间有所牵扯。她过去的性子与今日截然不同,莫非是产子后方转了性?
祥昭容一笑,道:“贤妃娘娘请恕罪,莫不是昔日李夫人曾出手相救于臣妾,若非是李夫人,臣妾与三皇子的性命只怕都难保。”
李蓁登时想起了那一日火红的花轿,以及被自己送上花轿的点翠……
吴蕙兰看出李蓁的神伤,笑着起身扶住李蓁,道:“皇后娘娘,近来李夫人总是犯困,想来是近秋日了人容易乏,臣妾便送李夫人回去了。”
卫子夫含笑点头,“注意身子才是,去罢。”
“诺。臣妾告退。”
李蓁与吴蕙兰出了椒房殿,并肩而行。
“姊姊可觉得蹊跷?”
吴蕙兰叹气道:“你也觉察了?那李氏竟然转了性子么?”
李蓁摇头,“姊姊,本性难移。我怎么觉得,起先我们都被她蒙蔽了?”
“何以这样说?”
李蓁挽着吴蕙兰,两人慢行,李蓁慢慢说道:“姊姊该记得的,她入宫时我正被冷落,陛下恩宠的只有那王贵人。王贵人气盛,她自然得罪不起,故而才韬光养晦。待我恢复,王贵人气势减退,她正蒙圣宠,所以作出了那得意忘形的样子来迷惑你我。”
“蓁儿,此言差矣。她起先韬光养晦在四女之中不起眼,是为了避开王丰荣,我是明白的。可后来为何要装作那得意的性子?后宫中,一朝一夕扬眉吐气、得意忘形的人,多半都难以善终。她断不会不知。”
李蓁一笑,“这才对了。她故意要我们以为她是这样的人,便让我们减轻了对她的防备。也正是这样,王贵人才能不在乎她是否产下了皇子,觉得她不是威胁。”
吴蕙兰恍悟,心有余悸道:“她心机颇深,看来走了一个王丰荣,只怕又来了一个李氏。”
“姊姊,她与丞相李蔡有何关联?”
吴蕙兰略显惊讶,道:“李蔡之女不是前些年在宫中小产后又因寝殿走水而殁了的李良娣么?如今的李氏,好似是那李良娣的表姊妹。”
李蓁还欲再问,踏风轻轻咳嗽了一声,便听见身后祥昭容的声音,“李夫人、兰良娣留步。”
祥昭容赶上来,行礼后笑看着李蓁。
她头上戴着金丝八宝珠钗、赤金盘螭璎珞圈、身上是抽金丝的镂金玫红洋缎衣,大有“未见人便已闻其声”的嚣张气焰。
“李夫人,臣妾赶来便是想叩谢李夫人当日相救之恩。如今旦儿将近周岁,臣妾日日感念李夫人恩德。”说罢,祥昭容的视线停在李蓁的额头上,略显惊讶道,“竟未留下疤痕,李夫人当真是大福之人。”
李蓁抚了抚额角,笑说:“换做谁那一日也会搭救,祥昭容见外了。三皇子近来可好?”
“承蒙李夫人关心,一切都好。”祥昭容看了一眼吴惠兰,道,“李夫人若是无事,能否赏光前去合欢殿,好叫旦儿当面谢谢救命恩人。”
吴蕙兰会意,道:“蓁儿,祥容华,正巧我与尹美人相约前去落英亭赏菊,这便告退了。”
吴蕙兰离去,祥昭容引着李蓁往合欢殿去,却走得极慢。
长巷好似没有尽头一般,远远看不见前方何处,两边高高的城墙遮住了天,显得这长巷越发狭窄悠长。
两人一步一步走着,鞋履敲在青石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祥昭容开口说:“李夫人,王丰荣未死,只怕你还需多花些心思。”
她语气转圜极快,李蓁又不知她是敌是友,便看着她不语。
祥昭容倒是通透之人,笑说:“王丰荣昔日宠冠后宫,若非是李夫人凭借着《倾国倾城赋》入宫,这后宫的天下,或者说如今的天下,便都是王家与公孙氏的了。”
李蓁明了,道:“祥昭容,先丞相公孙弘已死,王贵人也被禁足于鸣鸾殿,祥昭容竟还不肯放过吗?”
“放过他们?”祥昭容声音抬高了些,“我表姊又有谁来放过?她害了表姊腹中孩儿,害了表姊,当真以为此事从此无人追究么?”
李蓁早有猜测,略有些惊讶,问:“祥昭容的表姊是……”
“披香殿的李良娣。”
果然啊!所以这祥昭容才一直与王丰荣暗斗,也才有那一日椒房殿她站出来指证王丰荣的一幕。王丰荣,你终究是结仇太多!
祥昭容又道,“若非是陛下还对她有情,椒房殿尹美人小产一事便足以送她进冷宫!可恨我终究算少了一步。”
是她!
没想到害了尹琼华腹中孩子的人竟然不是卫子夫,也不是王丰荣!
这李氏究竟城府多深?她竟然能将后宫的两个最有权势的女人玩弄于鼓掌,整件事都是她安排的。
以王丰荣的名义嫁祸于卫子夫害了尹美人。不管陛下信了谁,总有一个是替死鬼,而这三人中,死掉谁与她都是有利的!
李蓁心中几分沉思,几分担忧,还有几分敬畏。转念,忽的想起什么,道:“祥昭容如今想做什么,难道还做不了么?”
祥昭容一笑,道:“我想要的,无非是王丰荣死。”顿了顿,她又补充,“而李夫人也不想她活着,不是么?”
李蓁沉思。
祥昭容又道,“臣妾听闻李夫人的兄长未过门的夫人死于王丰荣手中,李夫人竟忘了么?”
李蓁大惊,却道:“点翠死于蒋氏手中,陛下已有论断。”
祥昭容掩嘴笑,大有怀疑的意思,“李夫人,莫不是你也觉得那唯唯诺诺的蒋氏连蚂蚁也不敢踩,竟然能用鹤顶红害了人么?”
李蓁看着她,想看清她真正的意图。
祥昭容肃容,悠悠道:“臣妾知道李夫人所想,臣妾愿助李夫人。只是……不知李夫人意下如何?”
李蓁道,“祥昭容有话直说。”
“好!”祥昭容道,“李夫人不只是后宫之中有兰良娣、尹美人、陈选侍相助,前朝还有冠军侯与卫氏。皇后娘娘不便做的事,李夫人都能做到,不是么?”
立太子一事她竟也猜到了?且她竟然知道与霍去病有关联?难道她听到了什么?还有陈选侍等人,她又是如何得知?
此人隐藏之深,消息之广,实属罕见。李蓁不由得一颤,越发惧怕此人。
“祥昭容,本宫不知你说什么。不过……本宫的确不希望她活着。”
祥昭容笑靥如花,理了理鬓角处的碎发,道:“李夫人,二皇子尚且年幼,不慎误食了什么也未可知。再过几日便是三皇子的周岁宴,臣妾会求陛下放了那王贵人出来,宴席上李夫人该知道做什么罢?”说罢,她长袖下的手匆匆塞了一个小瓶子来。
她说罢便微微一笑,飘然离去。
李蓁看那手中的小瓶子,白白净净,不知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害人东西,一时间心里滋味难述。
踏风道:“主子要与这祥昭容联手么?”
李蓁眼前忽的闪出刘闳的笑脸,他肉嘟嘟的小手拉着自己,撒娇说要去放风筝;他不肯吃饭便要自己哄着;他夜里要自己唱歌哄着睡着才肯让自己离开……
他不过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