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贞儿穿着一袭红衣,用白绫结束了自己。
她挂在悬梁上,红衣长长拖至地面,她的头发垂在胸前,将脸遮的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却也看得到惨白一片。
“啊!”李蓁尖叫一声,扑进吴蕙兰怀里大哭不已。
“来人,快将贞贵人放下来!去找太医令!”吴蕙兰故作镇定吩咐,又道,“踏风你去昭阳殿将陛下请来,绘雪,你去椒房殿,告知皇后娘娘披香殿出事了。”
“诺!”
卫皇后刚哄着刘据入睡,刚躺下不久,还未睡熟,只听女官叹雨道:“娘娘,兰容华殿内的绘雪来了,说是披香殿的贞贵人殁了。”
“什么?怎的会突然殁了?”卫子夫轻轻起身,掀开了帘子,“陛下可知晓?”
“兴许这会子知道了。是给李夫人和兰容华发现的,用白绫自缢的。兰容华命绘雪来告知娘娘,请娘娘过去主持大局。”
卫皇后忙起身,女官息容忙的上前伺候更衣,叹雨进屋来,说道:“陛下已经从昭阳殿过去了。”
“昭阳殿?今日陛下不是歇在九华殿么?”
叹雨答:“后半夜李夫人梦魇,陛下便又赶过去了。”
卫皇后正在戴耳环的手微微一顿,听完并未多说,只吩咐乳娘宜静好生照顾着刘据,穿了一身素衣便匆匆赶往披香殿。
闻讯赶至的刘彻刚入殿就见李蓁哭肿了双眼望着自己,忙的上前去抱住李蓁。
“参见陛下,陛下万福。”众人请安。
李蓁扑进刘彻怀中,低声抽泣,“陛下,贞儿果真出事了!陛下……”
“蓁儿别哭,不要伤了身子。”刘彻安慰,说罢看向吴蕙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贞贵人一贯性子爽直,何以自缢?”
披香殿的另一位主子李良娣颇有些害怕,却也抱怨半夜被叫起,道,“陛下禁足,她想必是一时想不开,故而寻了短见。”
刘彻见她挺着大肚子,特意赐了座。
“断不会!”李蓁道,罢了看着刘彻说,“陛下怎会不知贞儿的性子?她一贯不在乎这些,怎会因禁足而寻短见?陛下,贞儿定是为人所害,请陛下为贞儿做主!”
“当真是好笑,李夫人眼见着贞贵人是吊死的,如何为人所害?”王丰荣道,“再者说,谁又会加害于一个被禁足了小小贵人?”
吴蕙兰闻言,怒视王丰荣道:“荣夫人并未亲眼看见贞贵人自缢,为了还贞贵人一个公道,自当彻查此事,方能堵住众人之口。”
“不过是小小的贵人,竟也要惊动这么多人?陛下事务繁忙难以抽身,当真是杀鸡用牛刀么?”王丰荣咄咄逼人。
刘彻喝道:“放肆!”
众人吓得忙跪下,王丰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道:“陛下恕罪,臣妾担心陛下面子难以消受,一时口不择言。”
“担心朕你就少说几句!当真是吵得朕心烦!”刘彻看向众人,问:“伺候贞贵人的女官在何处?上前来。”
那女官跪下,道:“女官忆止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拜见诸位娘娘。”
卫皇后也有些怒意,道:“贞贵人如何会自缢,你一字一字说来,若有半句虚言,陛下与本宫都不饶你!”
“诺,奴婢不敢隐瞒。”忆止磕头,回想着说,“今日是奴婢守夜,贞贵人用了晚膳便睡下了。翻来覆去倒是睡得不踏实,奴婢听得清清楚楚。到了二更天,贞贵人便不再动,奴婢想着许是睡熟了,这便退到了外殿来守着。等三更天时李夫人与兰容华来了,一进殿,不想贞贵人便……”忆止嘤嘤哭泣。
众人听完都觉得贞贵人定是因禁足一事才自缢,都不再多说。
可李蓁与吴蕙兰收到清贵人的警告,故而知道此事绝非是贞儿自缢,李蓁道:“陛下,莫非是臣妾的梦魇成真了么?臣妾梦见有人欲加害贞贵人,便用那蜀锦做的白绫勒死了她!”
王丰荣怒极,道:“李夫人说蜀锦,整个后宫仅有本宫殿里前日由陛下赏赐了些蜀锦,莫不是在说本宫害了贞贵人?”
“荣夫人有没有害人只有自己清楚,臣妾不过是向陛下说梦魇罢了。”李蓁盯着王丰荣。
“忆止,其间你可离开过披香殿西阁寸步?”吴蕙兰问。
忆止刚要回答,李蓁道:“若敢说半句假话,本宫便求陛下拖你去永巷杖毙!”
忆止吓得哭起来,忙道:“奴婢晚间吃坏了东西,其间偷偷去如厕,离开时间并不长。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李蓁垂着眼睑,泪珠连连,道:“加害贞儿的人定是这时候进殿去的!”
刘彻见李蓁已经伤心欲绝,忙道:“蓁儿,朕会给贞贵人一个公道,你无须慌。朕不信梦魇一说,若真是有人加害,朕断不会轻饶!”
李蓁含泪点头,“臣妾替贞儿谢过陛下。”
“陛下,眼看着天要亮了,陛下还是快去李良娣殿内换好朝服罢。臣妾自当处理妥当。”卫皇后柔声道。
刘彻瞥了一眼地上盖着白布的贞贵人,重重拍了拍李蓁的肩,却道:“去椒房殿更衣罢。”
“诺。”王福道。
卫皇后只得跟着出去了。
吴蕙兰便也出去了,李蓁只短短与清贵人视线相交,伤心离去。
“蓁儿,你也莫伤心过度,还需顾及身子。”吴蕙兰看了一眼李蓁,担心李蓁哭坏了身子,只得善意提醒。
李蓁挽住吴蕙兰的手臂,道:“贞儿这般单纯的女子竟也遇害,这深宫中究竟有多少心狠手辣之人?”
风起,吹的两人举步艰难。
这风萧索的如同深秋,倒不像夏日该有的。吹的人周身冷透了,吹的人越发觉得人心凉薄。
吴蕙兰暗叹:“只怕是你不去害人,人却不放过你。”
李蓁点点头。
蕙兰说得对,今日若非是清贵人送来消息,只怕贞儿死后不知多久才能被知晓,到时越发无人追究。可方才清贵人并未现身,想来,她并不愿指正王丰荣作祟,终究是拿着把柄却无法对抗。贞儿终究是要枉死了。
“这一次无法为贞儿报仇,他日定能如愿!”李蓁坚定地说。
吴蕙兰点点头,“王丰荣只怕早已容不下你我,若再一味退让,只怕下一次自缢的就是你我了。但蓁儿,我们还需步步为营才是。”
“姊姊放心,我绝不会自乱了阵脚,如她的意。”李蓁道。
鸣鸾殿传来砸碎物件的声响。女官、宦官、丫头皆跪在殿内垂首不语。
王丰荣一阵撒泼,砸了几套茶具后方才稍稍消气,收手道:“李蓁那贱人竟敢在陛下面前对本宫说那些话!”
清贵人唯唯诺诺道:“陛下并未信李夫人,娘娘何须担忧呢?”
“你懂什么?若不是她和吴蕙兰半夜三更前去披香殿,贞贵人那小贱人的死岂还会有翻身的一日?本宫便可轻而易举除掉了那小狐媚子!”
清贵人道:“陛下查不出什么的。”
“王禄。”
王禄上前一步,道:“娘娘放心,奴才手脚利落并未留下痕迹,查也查不到娘娘头上。那蜀锦做不得数,宫里眼下有蜀锦的人只是娘娘,可往常收了少府送去的蜀锦的娘娘不计其数,疑心不到娘娘身上。”
王丰荣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道:“李蓁似乎知道是本宫下的手?如何会这样?何况,这半夜时分,她与吴蕙兰做什么去披香殿?”
清贵人心中暗惊,脸上却平静如水,道:“想来是李夫人梦魇了,生怕出事便去瞧瞧。”
“梦魇?”王丰荣哼道,“陛下从不信这些,本宫也不信!定是其中出了什么岔子让她们知道了些什么。”
“那娘娘以为是……”清贵人试探。
“本宫如何知道?”王丰荣白了她一眼,道,“你去告诉李良娣,让她寻个机会放火烧了那披香殿,留着只会夜长梦多!”
“娘娘思虑周全,臣妾这就去。”清贵人忙的起身离去。
她前脚刚走,王丰荣便对王禄吩咐道,“你让人盯着她。”
“诺。”
剪霜山前来说:“娘娘怀疑是清贵人走路了风声?”
“本宫不知。但本宫不会给她机会。你去,把事办妥了,若是查到本宫头上,弃车保帅你总听过罢?”
剪霜当即会意,忙的退出去了。
王丰荣缓缓坐下,看着烛光闪闪,想着:本宫才是这后宫的主人,本宫的儿子才配做皇帝。卫子夫还未除,又来了个李蓁。
本宫决不允许!
秋初,因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为贺刘彻三十五岁生辰从封地而来,刘彻忙于接见藩王,追究贞贵人的死一事便暂时搁置了。
刘彻生于冬末春初的一月,故而两王此时前来,想必是要在长安住半载,待到次年一月再为刘彻恭贺。
而李良娣的肚子越来越大,整个后宫都绷紧了弦,生怕出了差错。
李蓁则能避则避,除了去椒房殿请安外,平日里则都在昭阳殿,偶尔去云光殿陪吴蕙兰,其余则皆在清凉殿陪刘彻。
秋日的一早,刘彻与李蓁刚刚起身,李蓁坐在镜前梳妆,刘彻笑睨着她。
李蓁从镜中看了一眼刘彻,道:“莫不是脂粉未涂好,陛下笑话臣妾?”
“如今这宫中谁敢笑话你?”吴蕙兰笑盈盈进殿来,朝湘妃塌上斜倚着身子的刘彻请安,“臣妾拜见陛下,陛下万安,拜见李夫人,李夫人长乐无极。”
“姊姊来了打趣我不说,竟也生疏至要请安了?”李蓁回头瞪了一眼吴蕙兰。
吴蕙兰道:“陛下在规矩便在,姊妹之间也不可失了礼数。”
“兰儿一向稳重,知书达理,朕很喜欢。但你一贯与蓁儿亲厚,往后在昭阳殿便免去了这些虚礼。”刘彻心情不错,倒是很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