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令在何处?”刘彻闻言心有后怕,忙问。
贞儿道:“陛下,太医令来得慢,是蓁姊姊宫里的女官救了据儿!若是再晚些,只怕是救不回来了!”
她话说的毫不避讳,但也因此才显出了方才的危急,刘彻听得心惊肉跳,伸手看向李蓁,李蓁握住他的手,缓缓起身,刘彻柔声道:“朕的孩子多亏了你方才保住。”说罢,他的手重重握了握李蓁的手。
李蓁朝刘彻莞尔一笑,“陛下言重了,换做是谁都会出手相救,臣妾不过是恰好罢了。”
刘彻点点头,复又环视众人,厉声道:“好好的,据儿如何会吃下硬物?伺候的人都是做什么吃的?”
话音刚落,伺候刘据的几个宫女全都吓得白了脸,连连求饶。
王丰荣抬头看着刘彻,道:“陛下不知,皇子不慎吃下的正是这枚戒指,只怕也怨不得宫女伺候不周,毕竟,谁想得到皇子会吞下戒指呢,谁又会把这硬物给皇子把玩。”
王丰荣字字句句都直指李蓁,李蓁跪下,请罪道:“是臣妾的错,臣妾初见皇子心生喜爱,便将戒指赠与皇子,不想皇子竟然误吞,以致害得皇子险些丧命,请陛下责罚!”
吴蕙兰一听,忙的说:“陛下,李夫人从未接触过孩子,想来尚不知孩子的习性,还请陛下念在她救回了皇子,开恩!”
贞儿也吓着了,起身跑到刘彻身边,抓住刘彻的衣袖道:“陛下,蓁姊姊绝不会害据儿,臣妾瞧着是有人想害皇子还要害了蓁姊姊,你可不要罚她!”
一语惊醒众人,刘彻明白了,瞥了一眼那戒指,道:“据儿吞物时是谁在身边?”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李良娣连连磕头,哭成了个泪人,道,“臣妾正在逗皇子,不想他一眨眼就把戒指塞进了口中,不是臣妾的错,不是臣妾的错啊!”
“皇子就在身边,他尚且年幼不知事,李良娣竟也不阻止他吞下戒指么?”王丰荣估摸着刘彻不会责怪李蓁了,便冷笑,将戒指扔到了李良娣眼前。
刘彻闻言,瞪着李良娣说:“当真是你要害据儿么?还是想连带着李夫人也一起?竟然这般歹毒!”
“不是臣妾!不是臣妾啊!陛下,不是臣妾啊!陛下明察!”
李蓁自然知晓李良娣绝不会无缘无故加害刘据,谁会在自己嫌疑最大的时候下手呢?想来又是王丰荣想加害自己,牵累了李良娣。心下不忍,想开口求饶,吴蕙兰却在长袖下拉了拉李蓁的手。
她用眼神警告李蓁,此时非同小可,加害皇子是诛九族的大罪,李蓁尚且难以自保,绝不可再招惹是非。
李蓁念及家中兄长,只得忍住了。
刘彻道:“若不是李夫人搭救及时,你便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就算不是你下手,你照顾皇子不周,粗心大意,实在不配身为良娣,着降为娘子,留在披香殿内静思己过!”
“陛下!陛下,臣妾是冤枉的!”李良娣,不,李娘子扯着刘彻的衣摆再三求饶,刘彻却不动于衷。
几个宦官拖着哭喊的李娘子离去。
吴蕙兰微微蹙眉,却没有说话。李蓁却懂她的意思,今日李娘子没有被赐死,想必与李蔡有关。如今后宫前朝早已不分家,后宫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前朝的风云变幻。
刘彻不杀李娘子,便是念在李蔡的面上。
卫皇后和刘据离去,刘彻只是下旨说李夫人搭救及时,赏了些物件便匆匆去了椒房殿。
一场冬日赏梅,就在风起云涌中结束。
谁也不知道那枚戒指如何会进了刘据的口中,只怕李娘子也是蒙冤无处说。
一眨眼便到了冬末春初。
正逢过年,宫中处处透着喜气,一大早忍冬去少府领了份例和赏赐,乐呵呵地来屋里给点翠、尹琼华等人分派着缝补的担子。说是要快些缝出春日的衣衫来,也好让李蓁早些换上。
踏风一边替李蓁研磨,一边笑说:“如今忍冬倒是有几分当家的模样了。”
李蓁挥笔写字,笑,“她自是只敢吩咐点翠和琼华,连你她也不敢造次。”
忍冬闻言,朝李蓁吐了吐舌头,“主子竟也打趣我。”
“陛下到——”
李蓁匆忙下榻,刘彻大步迈进来,拉住李蓁的手呵了一口气,道:“春日快到了,你的手还是这么冰。”
“陛下倒是细心。无事,臣妾自小手脚冰凉,不济夜里睡觉时放个暖炉在脚边手边也就是了。外头可还冷?”李蓁取下刘彻的虎皮披风,从踏风手里接过玉杯递给刘彻,道:“加了金银花的。”
刘彻嗅了嗅,会心一笑,一口饮尽。
复又招了招手,王福捧着一个木盒子进来了,刘彻方说:“朕早前便猜你定是躲在屋内临帖,天气还凉,你便偷懒不肯出去。这便送你些东西,看看可中意?”
王福上前来,打开了盒子。
李蓁伸手摸了摸,道:“文房四宝,看着倒是极品。”
王福见刘彻不说话,忙说:“夫人当真是好眼力,这可是西域各国今晨刚刚进贡的好东西,花翎笔、龙髓墨、青瓦砚、金丝绢,样样儿都是上品中的上品。陛下舍不得用,特意赏给夫人的。”
“多嘴。”刘彻嗔道。
李蓁喜极,看向刘彻,刘彻却一脸邀功的模样,朝李蓁洋洋得意一笑。
“这般宝贝,陛下也舍得赏给臣妾?”
刘彻唔了一声,蹙着眉,好似不解,道:“世上珍宝朕都想找了来给你。”说罢自己笑开了。
李蓁心中感动,拉起刘彻的手,“臣妾有陛下陪伴已知足。”
刘彻眼神清亮,里面的爱意、宠溺挡也挡不住,“朕自会陪着你,蓁儿也要陪着朕。”
“蓁儿与夫君自当常相伴、永不弃。这便请夫君用这些宝贝替蓁儿写副对联,蓁儿也好贴在门边,好日日感念夫君的心意。”李蓁说着俏皮一笑。
刘彻到也不推脱,伸手欲让王福伺候,李蓁却抢先替他挽袖,王福笑着摆好物件,退开了。
刘彻一身藏青色平金团龙长袍,玉冠束发,腰际系着织金扣带,上面一抹黑龙,显出几分天家本色,衬得整个人神采奕奕、面若冠玉。他垂着头,认真地写着对联。
李蓁痴痴看着他,手中研墨。一身粉色小袄,稀松地梳了个堕马髻,只插着一只如意玉簪,亭亭而立。
刘彻写了几个字后侧头看李蓁,两人相视而笑,眼神中融进了无数的爱恋、宠溺,只是短短一瞬,一个眼神,两人却都享受着其中的甜蜜。待看过后他才又垂着头继续。
刘彻高高在上、挥斥方遒,是天下最有力的宝剑,主宰着天下人的生死,而李蓁如同剑鞘,时刻懂得收敛他的心。
这般琴瑟和谐的场景如同一幅闺阁美卷印在了李蓁脑海中。举案齐眉、夫唱妇随、双宿双飞也不过如此。
对联如是。
若无花、月、美人,不必生此世间。
未有翰、墨、棋酒,不必订作人身。
刘彻一贯浅眠,夜里李蓁便轻哼曲子助他入眠,两人相拥相依。
一个闭目酣睡,一个歌声柔柔。
李蓁见刘彻已睡熟了,这才轻轻停了歌声,向帘子外的踏风挥手,踏风这才灭了烛光。
李蓁依着刘彻的胸膛,缓缓合上眼,耳畔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听见他强劲的心跳声,还听见屋外的雪化花开。
春天要来了。
李蓁刚入睡,只听见门一阵响,声音不大,却因殿内寂静无声,显得格外响亮。
刘彻当即醒来,却迷迷糊糊的呼了口气,手臂搂进了李蓁。
李蓁也醒了,低声朝外面吩咐:“踏风,去瞧瞧。”
“诺。”
刘彻长长的拖着“唔”的声音,凑在李蓁脖颈边似在撒娇一般,李蓁笑起来,推他说:“陛下当真是还在梦里么?”
“朕梦里也只有蓁儿。”刘彻笑。
李蓁见他笑了,凑近了亲了一下刘彻的嘴角,低语:“想来是有急事罢,臣妾去瞧瞧。”说着就要起身。
刘彻却紧紧抱着李蓁,道:“你便陪着朕,哪里也不许去……”说罢就来亲李蓁。
李蓁娇笑,刘彻反倒来了兴致,翻身压住李蓁,两人正在纠缠时,只听王福在屋外道:“陛下,朔方来了急报,出事了。”
刘彻登时一片清明,双手撑着床榻,侧头看门边道:“什么?”
王福吓得忙说:“回陛下,是匈奴。”罢了又补了一句,“卫大将军等人已连夜入宫来了,此时正在温室殿候着。”
“伺候朕更衣。”刘彻立即翻身下榻。
李蓁心知情势危急,慌忙披了衣衫下榻去伺候。
元朔六年春。
匈奴对大汉朝发起了进攻挑衅,武帝刘彻当机立断,任命卫青为大将军、公孙敖为中将军、公孙贺为左将军,赵信为前将军、苏建为右将军、李广为后将军、李沮为强弩将军,分领六路大军,统归大将军卫青指挥,从定襄出发,进军百里,朝匈奴漠南而去。
刘彻今次用了李蓁的计策,军中果真有人毛遂自荐。年仅十八岁的霍去病主动请缨,刘彻大喜,破例封从未出征过的霍去病为嫖姚教尉。
正在众人忧心忡忡时,嫖姚教尉霍去病骁勇无比,初次征战,竟然独自领着一支八百人的骑兵冲入匈奴腹地,杀敌两千又二十八人,杀匈奴单于祖父,俘虏单于的国相及叔叔。
前方捷报传来,刘彻龙颜大悦,拍手叫好。
不想月余后赵信竟然投敌,与匈奴苦战一日后,苏建逃回,卫青无奈之下下令返回长安。
此战虽有胜有败,却都因霍去病的功绩而被忽视,刘彻破例分封霍去病为冠军侯,张骞为博望侯,而对卫青则赏了千金。
元朔六年的春末夏初,武帝刘彻在建章宫凉风台设宴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