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一切就会这样继续下去,但是她成为正室夫人大喜那日,滴愿泉开始索要代价了:两愿相叠,她要付出三十年的寿命,如若不然,一切都将会恢复原状,也就是她将彻底失去肚子里的孩子并且变成痴傻。她可以放弃这个孩子,但是她不愿变成正室夫人的那个样子。三十年的寿命!她若真的支付了这个代价,又有几天能活!可是,可是若不支付……她咬咬牙,只付出这个代价。瞬间,她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上的力气开始流失,人也觉得发冷无力,她慌了,难道她这是要死了么?不可以,不可以,她还想过更好的日子,她不要,不要!她咬紧牙关,顾不得会有什么后果,再一次许下了愿望:她不要死,她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方筱竹愣住了,自奇斋开店以来,共有十几笔生意是关于滴愿泉的,买走滴愿泉的那些人人,大多在最紧急的时刻使用之后就彻底放弃了,因为滴愿泉虽然能够满足愿望,但是也要收取相应的代价,而且随着许愿次数的增加,代价也会越来越重。在那些人当中,只有一个男人为了复仇而许下了两次愿望,最后落得个年纪轻轻便暴毙而亡的下场,连尸骨都没有找到,虽然他自己说不后悔,但是方筱竹和玉人方曾在他死前去看过他,那时候他说过,若是可以,他宁可不用这泉水。如今眼前的这个女子如此疯狂的许愿,又该会有什么下场?方筱竹突然想到焰绯之前念过的那句咒文,那个是驱邪的咒文,再加上那时她看见的那个黑色的怪物,方筱竹叹气,看来她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支付了,而滴愿泉的法力也快耗尽了。
方筱竹在镜面上添了点水,继续看着剩下的记忆。方筱竹也是第一次看到许了这么多心愿的人,不知道这次滴愿泉会索取什么代价呢?奇怪的是,滴愿泉这次没有问过她是否要支付代价,而是直接索取了代价——她的美貌。若若看着镜子里瞬间变成怪物的自己,不停地尖叫,然后她开始不停地咒骂,怨怪方筱竹撒谎!她当即从府里逃了出去,一路向奇斋而来,路上她再次许下了一个愿望——她要恢复成年轻时期的美貌。
方筱竹掬起一点清水倒进了香炉,燃烧的香块熄灭了,散出的黑色烟雾飘进了镜面,水面摇晃碎裂,沿着菱花架子的纹路慢慢流了下来,方筱竹将水盆推过去接住那些已经变成了黑色的水滴。
焰绯站在镜子后面,看不到镜中的影像,她看着方筱竹推动那个水盆才发现镜面已经消失了,而盆中盛着墨汁一样的黑水。焰绯再看方筱竹,只见她脸色煞白,一副累极了的模样。方筱竹拿过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泼在了若若的脸上,沉声道:“你的样貌已经恢复了,我也取走了相应的代价,只是我很想知道,现在的你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当做代价支付给滴愿泉?你要知道,当你许下第四个愿望的时候,滴愿泉已经不会再询问你的意愿而是直接收取代价了,你为什么不肯罢手?”
若若抚摸着脸上细嫩的皮肤眉眼弯弯:“没关系,无论滴愿泉会收取什么代价,我都会在那之后许下新的愿望。奇斋真的是个好地方啊,方姑娘,你放心,我不会离开这里了。因为无论滴愿泉接下来收取什么代价,我都会许愿让奇斋的方姑娘帮我恢复过来。”
方筱竹揉着额角:“我懒得和你说了,那床被子就算我送给你的,你走吧,焰绯,送客。”
若若笑了笑,媚眼如丝,风情万种,虽然她现在衣着破烂,浑身湿透,但这些都丝毫无损她的美貌,她听着店外的雨势小了好些,便裹紧了身上的被子离开了奇斋。方筱竹闭着眼睛说道:“焰绯,我累了,不能顾店了,我想阿玉大概也没有顾店的心情了,把店门关上吧,今天就这样了。”
焰绯虽然不太赞同方筱竹就这样让人离开,但还是依着她的意思关闭了店门,刚刚锁住最后一道结界,焰绯就听见了凄厉的哀嚎声!声音惨厉,而且慢慢向着奇斋靠近,焰绯一愣就想打开店门,方筱竹厉声道:“不准开门,过来!”
焰绯道:“姑娘,难道就由着她在店外胡闹?虽然雨天行人稀少,但让人看见总是不好的,我出去打了发她……”
“我说最后一次,不准开门,过来!”方筱竹说道:“为什么你如此焦急?我并没有听见有谁在店外胡闹,别人肯定也不会听见,你的心太乱了,过来坐下喝杯茶吧。”
焰绯听着店外的惨叫声分外刺耳,无奈之下只得离开店门处回到方筱竹身边坐下:“姑娘真的听不见店外的声音么?”
“大概是因为你体质特殊所以才听得那么分明吧?就如同方才我没有感觉到店外有人是一样的道理。今晚的香炉中最好能点一些静气凝神的香料,我想对你会有帮助的。”方筱竹淡淡地说道:“从早晨折腾到现在我还什么都没吃呢,觉得有些饿了呢。”
焰绯看了看被放在后门一侧的食盒道:“哎呀,姑娘不说我还给忘了呢,我过来本就是要给姑娘送饭的,只是放到这会儿恐怕饭菜早就凉透了,姑娘稍等,我去去就来。”
方筱竹端了杯茶,笑着点了点头,知道焰绯穿过后门了,她才放下茶杯捂住了双耳,店外的惨叫声实在是太刺耳了。雨势风势强了好些,店外的惨叫声却渐渐减弱,方筱竹走到店门处,解开一层结界,隔着店门打量街上的情景。一只黑色的怪兽裹着薄被在街上翻滚,动作越来越慢,气息也越来越弱,方筱竹从那断续的惨叫声中,勉强能听到“我答应……要求……代价……求……恢复原样……”
一道闪电划破阴暗的天空,一道炸雷落下直直地劈进了那个黑色的躯体,焦黑的浓烟被雨水和大风消弭于无形,那黑色的身体渐渐缩小,逐渐变成透明,最后变成了一滴透明的水滴消失在雨中。方筱竹封好结界,退回椅子上坐下,喃喃道:“原来,滴愿泉最终还是要回去的啊,也对,如果不会去那泉水只怕早就干涸了,就算那真的是仙人们留下的泪水,也不会总是有仙人在那里不停流泪吧。”
如果方筱竹再晚一步退回去,她就能看见,那滴水没有消失,也没有回到原处而是被收进了一只翠玉瓶中。拿着瓶子的是一个俊秀儒雅的男子,他的身侧站着一位绿衣女子,女子撑着一把翠荷雨伞为男子遮雨。男子将瓶子塞好,对着身边的绿衣女子道:“好了,新竹,那孩子可是很敏锐的,再待久一点恐怕就要被发现了。现在还不是见她的时候,她很快就要认识新的朋友了,我可不能跟着添乱呢,我们回去吧。”
被唤作新竹的绿衣女子恭谨道:“是,主人。”绿色宽袖一甩,瞬间隐去两人的身形。
方筱竹揉着额角,眼见着盆里的黑水渐渐变清,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起身打开了一扇窗子,将盆里的水泼到了雨中,又接了点雨水洗净盆子。焰绯进来的时候,方筱竹已将东西收拾妥当,坐在椅子上发呆。
焰绯连忙把热好的饭菜端出来:“姑娘,吃饭了,玉老板说天气不好,客人不会上门,店里无事就不用在这里守着了,让您早点回房歇息。”
方筱竹笑笑,拿起筷子,开始用餐。
似乎是为了洗去连日的燥热,店外的雨落得更急了,风夹杂着雨点带了一点点的凉意,盛夏已至,寒秋在即。
起风了,好舒服,你听啊,有人在说话,哎呀,还有人在哭,你听见了没?真是的,笨死了你,我不跟你说了!
你别生气啊,我自然是听见了的,只是我听到的似乎是诵经声和唱歌声,哎呀,不对,好像也有说话和哭泣的声音,不过这声音还真是好听呢。
嗯?比我的嗓音都好听?哼!
哎,你别生气啊……
方筱竹揉着额角,对着花房里一株柔嫩的花芽儿叹道:“你呀,到了花房还不老实,到处偷听偷看人家有情人说情话,你说你偷偷地听完看完也就罢了,竟然还到处乱说!你要知道,有时候你看到的可不是现在发生的事情啊,你随便就说了出来,若是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可不就是害了人家么?”
柔嫩的花芽儿轻轻摆动,几片刚伸出来的叶片微微垂着,像极了一个做了错事正在认错的孩子。方筱竹轻轻弹了弹花芽儿扎根的地面,嗔道:“这个时候倒会卖乖了,嗯?”
柔弱的茎叶轻轻摇动,方筱竹叹气道:“好啦,下次不准再这样了,自己要多加注意,知道么?日后你若是不在我身边了,方才这种事可是万万不能做的,我怕你无意中害了别人,更害了自己,记住了没?这才乖,好啦,这个时辰我也该去店里了。”方筱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叹道:“你天还没亮就开始吵嚷,幸好我睡得浅,立刻就赶过来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结果你竟然是让我过来跟着你偷看。你们几个也是,就不知道劝劝她啊,下次可不准再这么胡闹了啊。”
花房里开满了不是当下季节的植物的鲜花,香气袭人,等着方筱竹说完话,所有的植株枝叶一齐摆动起来。方筱竹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走出花房。站在院子里,夏日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柔柔地驱散了身上的寒意。方筱竹打了个哈欠,自动忽略身上阵阵泛起的寒意,回房洗漱更衣,接着去了店里。方筱竹照例先开了店门,然后泡了一壶清茶,坐等客人上门。
方筱竹喝了两杯热茶却感觉越来越冷,好容易硬撑着等到玉人方过来,她连忙将茶壶往玉人方手上一放,急急地从后门冲出去了。玉人方冷不防被塞了个茶壶过来,烫的她差点把茶壶扔出去,她正甩着烫红了的双手翻找药膏,焰绯又急匆匆地跑到店里:“玉老板,姑娘发烧厥过去,我去请大夫来,您先照看她一会儿。”
玉人方刚找到药膏,正欲上药就听到焰绯说筱竹发烧了,急忙起身不想先撞了头又撞了腿,玉人方一手摁头一手揉腿地看过去,焰绯早没了影儿了。玉人方摇摇头关了店门,慢慢走去了后院。玉人方推开房门,一股清凉的药香味扑面而来,看来焰绯已备好了一应的物品。玉人方看到床边的矮柜上放着水盆巾帕等物,便走过去绞了个帕子,替方筱竹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