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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源生咒文

那株藤草是筱竹带来的,并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森林,是筱竹费了很多心力才找到的一种特殊的藤草。之所以将藤草栽植在这里是因为人偶森林少有人迹比较安全,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筱竹又将藤草蔓生出的部分带回奇斋栽植。

那株藤草的名字是什么,筱竹没有说,她只是含混地说那株藤草很珍贵。那是当然的,奇斋的供货者弄过来的东西怎么会普通,更何况那还是应了芊媚的要求,为了保住香遥那孩子的性命而采植来的藤草。镜月自嘲地笑笑:“若是普通的藤草,在这种地方恐怕连一个时辰都熬不过去就会枯萎了吧,这可惜……”这可惜,这可惜那么名贵的藤草还是没能留下来。

当初筱竹发现奇斋花园里连同那株藤草在内的几株植物都枯萎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香遥受到邪气的侵蚀,邪气沾染到奇斋的藤草,连同人偶森林里的藤草全都受到了影响。筱竹心知不妙因此铤而走险,在一切尚未准备完全的情况下,为香遥移植寄生的花草,还好最后成功了,只可惜了栽植在这里的藤草。

镜月拍拍自己的脑袋,苦笑道:“是今晚的酒太好还是我喝多了?”不然我怎么总是“可惜可惜”不离口,倒像个哀怨的妇人似的,这个湖边本来就是光秃秃的,那株藤草也注定是要死的,可惜了……

镜月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准再想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了!”

敲完脑袋具备继续喝,心里不由感叹:那时候奇斋开张没多久,芊媚随着筱竹他们来到人界,修建属于自己的挽香园,彼时她在妖界的挽香园已经修建完成,收养了很多颇具灵性却又无处可归的花草。房子从山脚一直修建到山腰处,再往上的路也都收拾干净了,只在山顶留了一个小小的亭子。那座山在妖界并不出名,但是那座山的山脚下有一条不大的河,河边长着一棵树,那棵树是妖界的镇守结界之一,相当于妖界之门。

许是因为芊媚收养的灵性花草越来越多,芊媚在妖界的挽香园所聚集的灵气也越来越多,因此招来了很多不轨之徒。为了保证那些柔弱的花草的安全,芊媚将在妖界能化出人形的花草送到奇斋的后院再行养护,以保证那些孩子能拥有纯良的本性,不至于被妖界的邪气侵蚀。芊媚百般小心照顾,筱竹也悉心照料着那些孩子,挽香园的灵气日渐丰盈,山脚的大树被灵气日夜滋养长势越发茂盛,粗壮的枝桠上打满了白色的花骨朵,随散落一岸的清香。

变故发生在春末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芊媚送一批刚刚能幻出人形的孩子去奇斋,因为妖界素来有结界和其它在人界生活多年的孩子照料,所以芊媚不会经常地返回这里。那日下山时,芊媚还特意看了看那棵树,估算着它开花结籽的时间,微风中一片白色的花瓣悠悠飘落,带着一丝恬淡的悠香。

直到现在他们几个也没能查出到底是谁盯上了这棵树,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发现这棵树的能力,等芊媚收到妖界的孩子们传来的求救信号,带着筱竹匆忙赶回来的时候,那棵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树已经开始枯萎了。芊媚细细询问事情的经过,孩子们却都说不清楚,她忙着查看挽香园周边的结界,实在顾不得其它。倒是筱竹发现了事情的异样,她打量着那棵大树,嘴里轻声吟唱着咒文慢慢接近它,她的手指刚刚碰到枝杈,那截枯枝就碎裂成粉末飘落而下,树干上原本生长枝杈的地方仅剩下一个空洞。她看着那个空洞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芊媚查遍了所有的结界返回河边的时候,筱竹还在念那句咒文。

芊媚看着树干上满满的空洞,愣了愣随着筱竹一起念那句咒文,两人围着那棵树不停地走动却只留下一个个空洞,最后仅剩下树顶一根柔嫩的细细的枝条,两人对望无言。芊媚咬了咬牙:“大不了,大不了,我负责埋了它!”筱竹看着芊媚摇摇头:“你负责树顶,我在根部试试看,这种复生咒是草木专用的,现如今这样倒不像是死了,我们试试看吧,最坏也不过是那样了。让所有的孩子都避进结界,我们开始吧。”说罢,便将双手贴近树根,无声地翕动着双唇。芊媚看着树顶发黑的枝条跃了过去轻声念动咒文,然后将双手靠了过去。树干上的空洞慢慢生长出新的枝桠,树顶的枝条逐渐恢复柔嫩长出一个白色的花苞。方筱竹抬头看了看树顶双手利落挥下,白色的花苞连着下面一小段枝条便从树上跌落到芊媚手里。芊媚捧着枝条回到地面,随着咒语的停止大树再次枯萎,树干上也布满了空洞,只是看着都觉得非常诡异。

筱竹看了看芊媚手里的枝条,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幸好能保住它,总算没白费一番心血,虽然柔弱了些,但是只要好好将养一定还会活过来的。”

芊媚看了看身边满是坑洞的大树:“这树……”

“没救了……”筱竹摇头:“可惜了,如果没有这番变故这个时候满树的花一定都开了,只是想想都觉得很漂亮,可惜了……”

芊媚看着手上的枝条,将它慢慢别进自己的发间:“既然它长在我的家门口,我就应该照顾它,这朵花是它唯一的孩子,我会好好养育它,让它再次长大。”

“这棵树的年份太久,这朵花要想长大,以你自身的灵力滋养恐怕不是长久之计,既然我来了就不能置身事外,你先养着它,尽量让它能化出人形来,我会尽我所能找到适合寄养它的花草,等到这段枝条和这朵花长大,之后开花结籽一切就能水到渠成了。”

“这样也好,方才你用的是什么咒文?”

“源生咒文,”筱竹皱眉道:“也不算什么,一切都发生的太仓促,我也无法看清楚,只知道有人在这棵树上下咒,取了它的精气去做界元盒了。这棵树虽然不能修化成人形,但是已经具备了灵性,拼命守护着自己的孩子,但始终……”

“好在还剩下了一个。虽然柔弱了些。”芊媚边说边抚了抚自己的头发。

春末的暖风中带着一点点夏日的气息,一点甜香萦绕在弊端,随即散去。

起风了呢。

镜月又斟满了一杯酒,对着苍茫的天空上亘古不变的月亮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林间的风穿过树干拂过树梢,光秃秃的枝桠发出的沙沙声是人在喁喁私语,枝头低落的露珠点点是人的泪,包含了喜悦、忧愁、爱恨的泪珠凝聚飘落到身边的泪湖,盈荡着满满的情感。这里是人偶建构而成的森林,森林里满是人偶,不会动的人偶,是死去的人的人偶,只待各种情绪发泄殆尽的那一天才能变成真正的人偶。

芊媚自身的灵力清纯而丰盈,滋养着那一小段枝条,很快地就幻化成女婴的形体。芊媚小心照料着她,让她慢慢长大,然后筱竹就开始天南海北地寻找仙草仙木作为那朵花的寄生体。

至于界元盒,几人一直并未在意,因为本体已经那个死亡所以就算追回来也没有任何意义。芊媚为了更好地照顾那个孩子,也为了不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便将那孩子的名字由落英改为香遥。也正是因为如此,界元盒几易其主众人都不在意,直到后来界元盒落到一个魔头手上,各界的美人都遭了秧而香遥也在这个时候失踪了,几人以为香遥深陷界元盒才苦苦追寻以至最后杀了那个人,更是因此牵扯出很多的风波。

兜兜转转,终于尘埃落定,筱竹仍收管着界元盒,香遥的寄生草木也再次更换,奇斋里的焰绯去了又回来,筱竹的身体还是一样糟糕,性子也没有任何改变。该在的都在,该留下的都留下了,这样最好了吧。

镜月笑了笑,今晚的森林格外热闹,各种声音喧闹不停。镜月看着湖边慢慢探出来的一截枯木,泼了一杯酒过去:“你要醒过来了吗?”

枯木沾水即退再次缩入土中,镜月笑笑继续喝酒,今晚的月色真是好,连酒都变得好喝,虽然今晚的酒掺杂了大多苦涩的感情。

湖边的那一小片湿痕快要消失了,镜月再次泼了一杯酒过去,不多时那截枯木再次探出头来并努力地钻出地面。

镜月看着慢慢露出来的树木,嘴角邪邪一勾:该把你修改成什么样子呢?今晚喝的酒都是你的心情,你生前如何我不管,既然进了人偶森林又能拜托死木的状态就该忘却前尘往事,在我给你点了心窍之后成为永远臣服于我的人偶。

说到点开心窍,当年制作筱竹的人偶可真是有趣,虽然是在无忧城制作的,但是……镜月摇摇头笑了笑:“幸好当时的玉城主没有多嘴,不然我真不敢保证我扛得住筱竹……”

当年他设计让筱竹赌输给自己,他负责制作筱竹的人偶,筱竹负责提供记忆,制作人偶的过程中,由得他在筱竹的人偶上描眉画眼,以至于他后来总是惦记着什么时候能再画一次,也正是因为这个想法,他在从无忧城回来之后偷偷地给筱竹做过一个人偶,只是,只是化妆的过程被玉人方看见了,当时他正往筱竹的人偶脸上添第七道眉毛,眼睛下面也加了两条大大的卧蚕,而且还是黑色的,偏偏整张脸上浓妆艳抹有着极为漂亮的妆容,看起来诡异好笑到了极点。

玉人方当时就爆笑倒地不起,以至于后来每次看到筱竹化妆都能成功联想起那次看到的脸而笑个不停,镜月的好心情在受到了惊吓之后恶质的打发了玉人方的问题,自此灭了那个心思。

许是今晚酒喝得太多,那些被遗忘了的心思就如同眼前地面上不断冒出的枯木一点点浮现出来。镜月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酒具沉入泪湖,对着那根刚刚破土而出的木头道:“喂?你听说过人偶森林吗?”

木头愣愣地呆立在湖边,代表身体部位的树枝摇了摇。

“无心之人的灵魂特别空洞,连鬼差都喜欢收,这些人的灵魂会飘散在风里或是沦为低等魔物的饵料,只有少数的幸运者能够穿过各界的缝隙找到这里。这里是人偶森林,你们这些被吃掉心的家伙们会像树枝般伫立着,仿若人偶一般……直到消耗掉灵魂生前所有的记忆和感情才能像你这样再次破土而出来到我的面前。睡吧,再睡一小段时间,旅途很短,再次醒来就就是真正的人偶,永远不会休眠……”

镜月打开黑道,牵扯着一根木头踏进了黑暗……

月光依旧温柔的倾洒下来,照亮无月轩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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