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夫人为了儿子的婚事四处奔走,居然没一个人支持她,连一向疼她的哥哥也赞同此事,至于炎老夫人,这些年已经渐渐有些糊涂了,慕夫人再生气,也不会去给老太太添堵——何况就算找了炎老夫人也没什么用,毕竟炎老夫人已经很糊涂了。
于是这阵子,慕夫人一直在为阻止慕慎安的婚事儿四处奔波,结果却是四处碰壁,在慕家便也罢了,居然回到炎家也是孤立无援,这样的情形是过去几年从未有过的,于是慕夫人一怒之下,称病缺席了小年宫宴,为的就是避免炎皇后当日直接将那劳什子玲珑郡主拉到她的席前,让她认下这个准儿媳妇。
而在慕夫人的一意孤行中,除夕夜的慕府,气氛格外渗人。幸而慕夫人虽然不满慕慎安听从他父亲的摆布,但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慕夫人还是不舍得生气,因此有慕慎安在席上努力调和,慕府的这个除夕夜,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去了。至于后面的亲友见的走动,慕夫人再生气,这点大局观还是有的,所以往后的亲戚间走动,慕夫人的表现与往年并无异常。
除夕之后,便是新年。在无数变动与守旧中,新的一年,开始了。
而这一年,也将是景朝历史上笔墨浓重的一年,因为在这一年,在景朝几乎有炎半壁之称的炎氏大厦,一朝倾覆,在景朝的历史上仓皇谢幕,与此同时,原本处于极度劣势的三皇子,居然在炎氏的重重包围中脱颖而出,问鼎东宫。同时,一向中立的慕相竟被爆出暗中支持秦王,更令惊诧的是……之后的风风雨雨,大约也只有“变幻莫测”四个字能勉强形容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当下,姚媚儿过了一个十分满足的除夕夜,一直闹到深夜才肯回去睡觉。
姚王府作为新京新贵,因主人并没有认真去结交京中权贵而显得有些冷清,虽说年前收到的各府年礼亦有许多,但真正上门拜年的,却几乎没有。
朝中大臣也都不是傻瓜,姚王嘛,可以暗中亲近,但谁敢明目张胆往上凑?那可是前朝遗孤,前朝与今朝的更迭又是历史仅有的罕见,谁要是一门心思上赶着去结交姚王,就该被仁庆帝收拾了。所以原本各家就算想求娶姚媚儿,也绝不会将人选落在继承家业的嫡子身上。姚王本人固然是值得结交的人物,但若是结交的姿态把握不准,实在容易引火烧身。关于这个尺度,新京的那些狐狸们心中自有一杆秤去衡量。
之所以说几乎没有,是因为,还是有人来了。
而这个人还是姚媚儿特意叮嘱杉木拦住的朵香公主。
不过这也怪不了杉木。毕竟姚媚儿是吩咐他暗中拦住朵香公主派来找她的下属,但谁能料到,朵香公主不过跟着皇后派给她的教授宫廷礼仪的老嬷嬷学了几日,就知道如何去其他府邸拜访了呢?
正月初八,姚瑾策休沐的最后一日,姚媚儿原本前日就同姚瑾策说好,让他陪着自己去望江楼用午膳,用姚王和玲珑郡主的风头做托,替望江楼旺一旺新一年的财运——毕竟新京中知道姚媚儿就是望江楼幕后最大股东的人屈指可数,所以姚王加上玲珑郡主的名头,足以让望江楼在新一年里率先开门大吉。
初八当日,姚媚儿起了个大早,在小筑中再三确认要带去望江楼东西一样没落后,便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等姚瑾策处理完手头的事务,一起去望江楼用午膳。闭目养神的空当,姚媚儿也没歇着,一直在脑子里演练待会儿要用的挑起话题的小安排。
只是姚媚儿才晒了没一会儿的太阳,便听到杉木在栅栏外边喊道:“姑娘,不好了,朵香公主携礼来拜年了!”
——隔着栅栏直接禀报急事,这是姚媚儿因地制宜在小筑开发的新方法。
姚媚儿睁开眼睛,循声瞪向杉木:“怎么回事,我不是……”
杉木苦着脸道:“姑娘说的是拦住朵香公主派来的下人,这个自然不难,可今日朵香公主是带着别国公主的仪仗来拜年,属下纵有通天之能半路拦截,若是被人查出来,对主子个姑娘都不好,所以属下……”
姚媚儿自然清楚这一点。她虽然下意识瞪了杉木一眼表达不满,但在杉木解释的时候,她已经利索的从藤椅上跳了起来,稍微理了理衣衫和发髻,带着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出来的问菊往外走。
至于连若,不知道什么原因,除夕夜竟然一去不返,姚媚儿本不在意,后来问菊说连若家里出了事,因本就不是家生子,慕慎安开恩放她出去了。姚媚儿虽然不知道中间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但少了仁庆帝的眼睛,她自然是高兴的,这也是她定下隔着栅栏直接禀告事务的原因——无人监视,自然怎么方便怎么来了。
“人在哪里?”姚媚儿走到篱笆外,路过杉木,继续往前走,嘴里忍不住碎碎念道,“朵香公主怎么突然来了呢?”
“朵香公主和两个贴身伺候的人如今被安置在迎香阁,”迎香阁是姚府的客厅之一,靠近后院,一般用来接待女客,“茶水点心都送过去了。姑娘是现在立即过去么?”
“若是不去,你当我出来散步的?好歹也是一国公主,难道我还能怠慢她?”朵香公主这时间过来,摆明是要留下用午膳的,一想到自己筹谋好几天的开门大吉被朵香公主搅和了,姚媚儿心里直来气,说话也有些冲,“走走走,最好能早些送走!”
杉木不说话,只是落后几部跟在姚媚儿身后,问菊落后姚媚儿半步,亦是抿嘴不说话。
——姑娘虽然不会因为生气而迁怒,但是吧,陪着炸毛的主子,还是谨言慎行为妙呀。
到了迎香阁门口,姚媚儿稳了稳心情,勉强挂上一丝浅笑,才踏了进去,看到正坐在椅子上姿态优雅的品着茶的朵香公主,姚媚儿愣了愣,才笑道:“公主怎么忽然来了?昨日就该派人来说一声,好让玲珑准备一二,如今茶水简慢,还望公主海涵。”姚媚儿虽然只是郡主之身,但朵香公主作为败国公主,自然不可能像昭阳公主一样倍享尊荣,所以姚媚儿并没有向朵香公主行礼。
朵香公主起身,笑盈盈道:“我听说你们景朝过年最热闹了,但姚王府好像没什么客人,所以我就来了,给你们充充人气——你们都下去,我想与玲珑郡主说会儿悄悄话。”朵香公主速成的贵女气息在她开口的瞬间消失不见。
“是。”朵香公主的人立刻退出去了。
看到姚媚儿身旁的问菊和厅内侍立的其他人,朵香公主撇了撇嘴,对姚媚儿道:“你让他们也出去罢,好不好?我有事同你说,你知道的。”大约是经过这几日的特训,朵香公主终于意识到她如今所求之事,并不适合大庭广众之下大大咧咧直接说出来。
毕竟是自己的地盘,朵香公主的杀伤力姚媚儿也见识过,除了有些气人,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遂点点头道:“你们都退下吧。”
问菊这才领着厅内的侍女们退了出去:“奴婢告退。”
姚媚儿走到主位旁,对着朵香公主道:“公主请坐。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朵香公主一屁股坐了下去,一开口就是倒苦水:“你们景朝的礼仪也忒磨人了罢?从早上睁眼开始,一切都有规矩,皇后派过来的两个老……嬷嬷又好凶,我有什么做得不对,她们倒也不骂人,就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看到我心里毛毛的,可人是我自己求来的,也没办法再退回去,这几日,实在是过的太辛苦了!”
朵香公主虽然一味倒苦水,却也不像是要对她这个出主意的人兴师问罪的样子,于是姚媚儿静静听完朵香公主的苦水,才道:“那公主今日来,是……”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听说姚王府里过年都没什么人,所以来给你热闹热闹啊,”朵香公主一脸“我够义气罢”的表情,在姚媚儿淡定的目光中,朵香公主的头慢慢低了下去,略略有些心虚的说明真正来意,“好吧好吧,我实在是受不了那两个教礼仪的了,到你这里来躲躲——还有,那个主意,你想的怎么样了?”
姚媚儿:“……”根本就没想过好吗。原本以为朵香公主根本是被“软禁”了,本人很难再出行宫,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而且让她请皇后赐下教授礼仪的嬷嬷,她倒是有几分聪慧,这么快就知道如何到她府上来了,小年宫宴人人都知道朵香公主很喜欢她似的,何况朵香公主意在容王人尽皆知,她今日过来,反倒有些合情合理,毕竟新京之中,孤身一人又受人排挤的朵香公主还能往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