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媚儿推门进去,一路小跑进了屋子,看到屋子里的摆设,眼眶瞬间有些温热。
若说院子只是有三四分相似的话,那屋子里的布置几乎是一模一样。
于是第一次来的姚媚儿熟门熟路的进了一间小屋子,从里面搬出一张造型有些怪异的藤椅,放到了院子里,半躺了上去,对着想要帮她搬椅子被拒绝后只能站在院子里的众人道:“你们忙去吧——杉木,你领着问菊姐姐他们去花园里走走,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若是师父回来了,让他直接到这里来找我。”
“是。”院子里很快只剩下姚媚儿一人。因小筑的围墙是一圈篱笆,姚媚儿一抬眼便能看到篱笆外的情形,问菊等人就算想候在院门外随时等候姚媚儿召唤也无处藏身,只得随着杉木走了。
姚媚儿舒服地躺在藤椅上,在温和的暖阳中眯上了眼睛,心里却忽然难过起来。
——这屋子里的摆设,之所以能与山上一模一样,根本是因为姚瑾策将山上小筑中的东西全部搬到这里来了。如她此时所躺的藤椅,正是当初她与要姚瑾策一起动手做的。
在姚媚儿心里,山上的小筑,是她与师父的家,也是他们累了倦了可以回去休息的地方。然而慕慎安却将那里的东西全部搬了过来,又在姚王府布置起来,这分明是在告诉自己,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这陌生又喧哗的新京,将是他们最后的归宿了。
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难道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吗?
正在姚媚儿感伤之际,姚瑾策的声音骤然响起:“想什么呢,眉头一皱一皱的。”
姚媚儿睁开眼,看到许久不见的姚瑾策,嗔怪道:“师父,你进来怎么也不出个脚步声?突然就出现,差点吓死媚儿了!”轻功好就了不起咯?哼!
姚瑾策不知何时也搬了一个小竹凳出来,就放在姚媚儿的藤椅边上,见姚媚儿睁眼,姚瑾策便在竹凳上坐下,淡淡道:“你若是下山后没有荒废功夫,方才这动静早就该察觉了。”
姚媚儿:“……”一见面就开启严师模式,真的好吗?
不过这话还真是难接,姚媚儿干脆直接转移话题:“师父啊,这么久没见媚儿,有没想媚儿呀?”
“想你个整日给我添堵的小东西做什么?”姚瑾策斜睨了姚媚儿一眼,嗤笑道,“你今日该不会是为了昨日的字条而来吧?”
姚媚儿:“……”有一个聪明的师父真的是好累……
“师父,”姚媚儿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开口道,“你说若是媚儿……你会求娶昭阳公主,这,这不是真的吧?师父,你知不知道昭阳公主这个人与多可怕?媚儿与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几乎每一次她都想要媚儿的命!这种人,师父,你一定要离得越远越好!”
“媚儿,”相较于姚媚儿想起苦逼往事越来越激动的情绪,姚瑾策只是淡淡道,“我记得我的原话——所以,媚儿,难道你是打定主意要嫁给慕慎安?”
“媚儿……”姚媚儿本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承认,但是望着姚瑾策无比平静的目光,姚媚儿忽然有些开不了口,这停顿持续了很久,姚媚儿有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是的,媚儿已经决定了。”
“已经决定了?”姚瑾策并没有立即动怒,而是冷声道,“师父什么时候教过你可以与男人‘私定终身’?”
姚媚儿:“师父,你在说什么……你明知道……”
“我明知什么?”姚瑾策冷着脸打断姚媚儿的话,“我明知道你为了让皇帝更信任我,所以主动用自己的婚姻去给皇帝增加安全感么?媚儿,难道师父在你眼里,是能够去出卖徒弟婚姻大事换取自己平安无事的卑鄙无耻之徒?”
姚瑾策最后的措辞实在有些刺耳,姚媚儿一下子坐了起来,有些激动道:“师父,媚儿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她自然知道师父是世上最好的师傅,所以她才心甘情愿为师父做出这样大的牺牲,甚至还觉得很快乐,就算她亲手将自己推到永远不可能与宗政憬牵手的位置,心痛之余,她依旧甘之如饴。
姚瑾策只是淡淡道:“倘若你嫁了,这世上所有人都会这样认为。”
姚媚儿脸色微微发白,随即,她轻轻摇头:“师父,你不要骗媚儿了。在新京之内,会做这样选择的人不胜枚举,五十步焉会笑一百步?”虽然姚瑾策的投诚手笔很大,姚氏加上传国玉玺,几乎是斩断了自己“收复江山”的所有可能,但姚瑾策本人实在太过出色,出色到令人仁庆帝不得不再将他更进一步的抓在手中,才能有足够的安全感。而姚瑾策除了姚媚儿外孑然一身,所以最开始仁庆帝是变相以姚媚儿为质。但姚媚儿年纪也不小了,终归是要出嫁的,若是姚瑾策执意将自己的徒弟嫁的很远,仁庆帝也没有阻止的理由,于是仁庆帝的目光自然就落到了姚瑾策婚事的身上,但姚瑾策断然拒绝了。鉴于姚瑾策出现后所做的一切诚意太足,仁庆帝独属于帝王的疑虑并不能摆到台面上,所以,姚瑾策的婚事,或者是姚媚儿的婚事,仁庆帝势必要抓一样在手上。
——而不论新京中的什么人遇到这种事,恐怕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自己徒弟的婚事,就像慕相会牺牲慕慎安的婚事一样。
“你倒是一副感悟很深的模样,”姚瑾策眸光微动,“其中有什么故事,不妨说来听听。”这类话本他从未给姚媚儿看过,姚媚儿方才的反应不快不慢,倒像是才刚刚听说过这种事,所以没有直接想起来似的。
姚媚儿没想到姚瑾策如此敏锐,而她虽然答应了慕慎安不告诉宗政憬,但她也从未打算瞒着姚瑾策:“师父,秦王与慕相的关系,你应该知道了吧?”
姚瑾策微微挑了挑眉:“是慕慎安告诉你的?”
“是,”姚媚儿点头,“慕相他……他希望慕大哥能娶媚儿,而媚儿也觉得,大哥应该是个不错的成婚对象,所以……不过这件事师父可千万不能告诉秦王,否则慕相和秦王之间恐怕……”
“媚儿,”姚瑾策的语气忽然加重,这样严肃的语气姚媚儿很少才会听到,“师父只会把你嫁给你最想嫁、又能一辈子都对你好的人,任何‘合适’或是所谓‘不错’的凑合,师父绝不会容忍。”他可以容忍那个人不是自己,但决不允许他捧在手心里的小人儿,未来的日子过的不够幸福快乐——尤其直接原因是他。
“师父……”姚媚儿心底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她纵然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可是她有全世界最好的师父……尤其是昨晚听说了慕慎安与慕相之间的事,姚媚儿忽然觉得,若是当初她的母亲没有遇到师父,而她也被接回了自己的“家”里,今日她的“嫁人”也会如师父一般全然为他考虑么?恐怕连一分都不会有吧?
“媚儿,你不必再说了,此事我不会同意的,”姚瑾策没有给姚媚儿再开口劝的机会,直接下了定论,“从今日起,你也不要回紫澜苑了,就在这里住下吧,师父这里可靠的丫鬟倒还真没有,就暂且借用慕慎安几个人。左右皇帝也知道你的存在,你既是我的徒弟,自然就该住在姚王府,姚王府,可是在皇帝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姚媚儿没想到师父居然想要直接“扣”下自己,虽然住在姚王府确实比住在紫澜苑更自在些,但她的所有东西都还在紫澜苑啊!
“可是……”
姚瑾策根本不想听到姚媚儿的拒绝:“不必再说了,师父的事,师父自己会解决,若是需要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牺牲这个牺牲那个去解决,师父也无颜再活在这世上了。”
姚瑾策这话说的实在太重了,让姚媚儿所有的话都别再嘴边不敢再说。
看到姚媚儿被自己最后一句话骇到的模样,姚瑾策有些心疼,也有些高兴:“好了,你不要多想,你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师父会让人去紫澜苑搬过来,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罢,只忙望江楼的事便行了,外面的风风雨雨,自有师父替你扛着。”说完,也不等姚媚儿回答,直接越过篱笆出去了。
姚媚儿:“……”所以这才是师父把篱笆也搬过来的真相吗……
姚瑾策疾驰在自己的府邸中,神情有些严肃。
昨日的猜测,今日就在媚儿口中得到证实,为什么他心里没有如释重负,反倒觉得有些不踏实呢?最先会怀疑慕慎安的人,除了自己并无旁人,秦王虽然被说动了些,可他心底依旧是相信慕慎安的,不论是血缘还是情感,秦王都不会轻易怀疑幕神安。
——所以,今日媚儿才会带着这个消息出现?
慕相……始作俑者果真是慕相么?不过既然媚儿能带过来这个消息,那此时最想要促成此事的,必定是慕相了。这是一只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的老狐狸,恐怕,不好对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