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一直被冷落在行宫的朵香公主心里十万个不高兴,但她只是一个败国公主,还是不请自来的那种,在景朝人看来,简直是教育自家女儿的反面教材,行宫里当差的虽然多是宫人出身,没有这个需要,但对于这位腆着脸女扮男装偷渡过来还指名要嫁给容王的异国公主,他们心里实在是看不上,虽说没有表露在面上,但仅仅是没有朵香公主在喇耶国时见惯的惊艳和追捧,就已经很让朵香公主不高兴了。何况她在新京十多天了,第一日所见的礼部官员居然是她见得最大的景朝官员了,更逞论是她心心念念的容王。他们虽然同样身处新京,明确仿佛割了十万八千里,这辈子都很难见着似的。
所谓山不就我我就山。在朵香公主眼里,没有人不会被她举世无双的美貌所征服,容王之所以不来见她,只是不知道她生的有多美罢了,一但容王见过她的真容,定会被她迷住的。
——怀揣着这样美好的念头,朵香公主偷偷溜出了行宫。她还算有点脑子,没有穿着喇耶国的服饰招摇过市,而是偷穿了一个宫人的常服。出于对景朝皇帝安全考虑,外国使臣的行宫建在新京城外,朵香公主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沿着护城河依水而建的花街,然后,就被一个正手头缺钱的赌徒给瞄上了。
那人正欠了赌场一大笔钱,见朵香公主的口音不似新京人,穿着又普通,还一路向人打听容王府所在,只当这女子是个爱慕容王的无知少女,遂起了歹心,以指路为名,将朵香公主骗进小巷子打晕,想要高价卖进思君坊,换钱给自己还赌债。
谁知这朵香公主草原出身,身子骨好得很,那人还在同思君坊的坊主讨价还价,被扔在地上的朵香公主便醒了过来,此时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知道眼前这个形容猥琐的男人打晕了她还想卖了她,登时大怒,怒骂起来,气急之下说的全是喇耶国语,思君坊坊主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瞬间就将眼前的角色女子与前几日成为新京百姓茶余饭后的喇耶国第一美人朵香公主联想在一起。
思君坊坊主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立刻拿下那赌徒,又命人去报官,并将朵香公主奉为座上宾,才算躲过一劫。
但思君坊毕竟是鱼龙混杂之地,又惊动了官府,这件事便衍生出了许多版本。
恰巧那日容王与秦王相约在思君坊竹苑,欣赏画尘姑娘的新作,于是对于朵香公主多难的故事中便有一个版本说是朵香公主自己去思君坊,想要见一见容王,谁知见到气质出尘的画尘姑娘,发现身为喇耶国第一美女的自己居然还不如思君坊的一个清官美貌,气得半死,遂大闹思君坊,只说是有人想要拐卖她,想伺机将思君坊整垮云云。
诸如此类的版本不胜枚举,总之,版版都精彩。
姚媚儿闲暇时听着一个素来爱去厨房听厨娘们讲外边故事的小丫头讲到第三个版本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笑到肚子疼。
——得了,这朵香公主一定是来搞笑的吧!同样是公主,人家月云公主的梦想是干掉兄长做女王,怎么到了朵香公主这里……连带着公主这两个字都显得格外掉价呢?
问菊正好走进来,看到姚媚儿笑的躺在榻上直打滚,忍不住问道:“你们说什么呢,瞧把姑娘给乐的。姑娘,奴婢给你揉揉肚子,可别笑岔气了。”
“哎哟,问菊姐姐,朵香公主的故事你听说了吗?”姚媚儿又笑了会儿,才终于停了下来,“这位公主可真叫媚儿大开眼界了——问菊姐姐,这朵香公主,当真没有思君坊的画尘姑娘好看么?”再提起思君坊,姚媚儿只觉得那是一个遥远的名字,虽然在里面受了些苦,但并没有留下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姚媚儿对思君坊反倒并没有太多厌恶之情。毕竟伤害未遂,又何必念念不忘?
“奴婢哪里知道?”问菊见姚媚儿不笑了,便起身坐到一旁的绣墩上,“奴婢又没有见过。”
“姑娘,奴婢知道!”讲故事的小丫头又来劲了,“奴婢听说呀,这位画尘姑娘,原本是大家之女,因父亲遭奸人陷害家道中落,才进了思君坊,不过画尘姑娘的琴棋书画皆是上乘,所以她当初宁死不肯接客,思君坊的坊主也舍不得对她下狠手,这位画尘姑娘不仅人美才高,还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待人接物极为周到,是思君坊最厉害的解语花。虽说不接客,却还是惹得不少贵人为了与她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而一掷千金,所以思君坊坊主才允她做清倌。”
“看来这画尘姑娘,倒也是一个人物,”姚媚儿点了点头,“难怪连容王和秦王都是她的座上宾。”
姚媚儿提起“秦王”二字时眼角的失落掩饰的极好,那小丫头一点都没发现,见姚媚儿感兴趣,说得愈发有劲:“那是自然,听说思君坊竹苑的几位姑娘各有所长,皆是貌美如花的才女,其中以画尘姑娘为最,虽说画尘姑娘十四岁入思君坊,如今已经过去七年,是个二十有一的老姑娘了,却依旧是竹苑最受欢迎的姑娘,寻常人想见还见不着呢。想要见画尘姑娘,光有钱可是不行!”
“说的跟你去过似的,”姚媚儿轻笑,“最近还有什么故事,继续说来听听。”姚媚儿这几日虽然忙着望江楼的事,但时间还很宽裕,所以没必要一直忙着,但她又不想自己出门以免招惹是非,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知道这个小丫头喜欢倒腾外边的故事,便隔几日听她讲讲外边的趣事。
“姑娘还想听什么?”小丫头听的趣事太多,又是这几日才凭借自己的特殊技能到姚媚儿跟前混了眼熟,对姚媚儿的了解不是很多,也只敢挑一些自己觉着挺有意思,又不会让姚媚儿听了不高兴的事说,“姑娘想听什么,奴婢就讲给姑娘听什么。”
“唔……”姚媚儿想了想,道,“听说前阵子陛下刚封了一个姚王,他可有什么故事可说?”姚媚儿最近虽然足不出户,但姚瑾策的事自有杨木等人细细向她禀告,只是她方才听完朵香公主的故事,忽然好奇外界会怎么去编排姚瑾策。毕竟姚瑾策的身世与经历也算传奇,何况……
小丫头想了想,忽然有些兴奋道:“姑娘是说那位‘多智近乎妖,容貌美乎妖’的姚王殿下?”
“噗……”姚媚儿正喝着一口水,猛然听到小丫头这句话,一时不察将水喷了出来,赶紧掏出帕子擦干净,幸好没对着人,全喷在了地上,“你说……你说什么?”多智近乎妖,容貌美乎妖?她就知道以师父的经历和容貌,新京百姓的舌头是不会放过师父的,但没想到……大家居然这么直白……容貌美乎妖……也不是到师父听到了会不会气成吃人的妖怪……毕竟他最讨厌有人拿他的脸说事,尤其是,用“美”来形容他……
“姑娘,您还好吧?”小丫头见姚媚儿喷茶水不是因为生气,心里松了口气,“姑娘,您……您还要不要继续听?”
“要,要!”姚媚儿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不过在此之间,她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你赶紧说说,这位‘多智近乎妖,容貌美乎妖’的姚王殿下罢——一个男子,居然能……你快说你快说!”
对于一个喜欢搬运故事的小丫头来说,再没有什么事比有人对她讲的故事感兴趣更让她开心了,见姚媚儿一脸期待的等着听故事,她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道:“说起这位姚王殿下,那可真是个传奇人物,他本是前朝皇室后裔,在他祖父借他的名义作乱的时候,他挺身而出,为了天下苍生选择大义灭亲,连陛下也夸赞他识大体,有仁心。听说这位殿下十分聪慧,与他说过话的大人每一个不夸他聪明过人的,不过这位殿下最大的过人之处,还是他倾国倾城的容貌!”
“哦?”姚媚儿忍住笑,一本正经的问道,“倾国倾城?这不是用来形容美人的么?”
“是啊!”那小丫头拍了拍手,“这位姚王殿下,正是个难得的美人!”
姚媚儿装出一脸的迷惑:“啊,原来这位姚王殿下是个女子?那怎么被封作王爷,而不是公主什么的呢?”
“姚王殿下正是个男子啊,”见姚媚儿认错了姚瑾策的性别,小丫头有些着急,“只是这位姚王殿下容貌殊丽,比女子还美罢了!”
“哦?”姚媚儿作恍然大悟状,“那……是姚王殿下美呢,还是画尘姑娘美?”
“额……”小丫头似是被问住了,想了想,才道,“这个……奴婢都没见过,奴婢哪里知道……”
“你没见过,你怎么知道姚王殿下没得倾国倾城?”姚媚儿歪在榻上,懒懒道,“你可是没见过姚王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