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姚媚儿跑了出去,月云公主才终于找回了一点镇定,她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见姚瑾策没有任何防范的意思,她便蹲下身将手中的匕首直接递给姚瑾策:“箭头太重了,这样挂着对秦王的伤口不利。这把匕首是当年本宫的父王赏赐的,削铁如泥,姚公子还是先将这箭头割下来罢。”
姚瑾策接过匕首,单手脱开匕首的外鞘,看着清晰的映照出自己容貌的匕首,轻声赞叹道:“不错。”说完,又细细看了会儿,似在细细品鉴,良久,姚瑾策望向月云公主,“劳烦公主扶一下箭头,在下只如今有一只手可用。”
月云公主似乎被姚瑾策对待宗政憬时漫不经心的态度镇住了——涉及秦王性命的事,此人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先品鉴匕首——她立即扶住箭头,看着姚瑾策慢慢割下箭头,不知是出于谨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姚瑾策的速度十分之慢。
“咦……”箭头被割下来后,月云公主拿在手里细细看了会儿,仿佛发现了什么,又仔细看了看,神情微变,“这箭头上……”
姚瑾策眯了眯眼:“这箭头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依新京之人的行事风格,不像是会在箭头上留下破绽的人啊……
月云公主将留有些许血迹的箭头放到鼻翼下,细细闻了闻,一脸震惊:“这,这上面有见血封侯的毒药!”而且,这毒药她还十分熟悉!
“什么?!”刚放好信号的姚媚儿正好走了进来,听到这句话,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她稳住身形,飞奔到宗政憬身旁,颤着手试了试宗政憬的气息……旋即怒气冲冲的瞪向月云公主,“公主殿下,请您不要信口雌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您知不知道?!”若真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宗政憬早没气了!哪能坚挺这么久!
姚瑾策一如既往的淡定,他抬手指了指宗政憬的伤口,道:“既是见血封喉的毒药,秦王的血不可能如此殷红,毫无异色。公主,你是不是闻错了?”
“本宫不可能闻错!这种毒药本就产自东疆国,且在东疆国境内十分容易寻到……”说到这里,月云公主失声惊叫,“好歹毒的心思!这竟是要嫁祸于本宫!姚公子,你要相信本宫,那个刺客绝不是本宫安排的!他同前面逃走的假马坝一样,都是新京那个人安排的!”
姚瑾策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月云公主继续道:“这种毒药本是东疆国境内常见的毒草,虽然见血封喉,却也并非无药可救,但这种草与旁的毒药不同,旁的毒药是先中毒再解毒,而它却是先吃解药免于中毒,只要在血液接触这种草的汁液之前,服用过这种草的根部所熬制的药丸,一连七日,每日都服下一粒,便不会再为此草所毒害。因此在我东疆国,在小儿学会走路之前,必定会喂下此草解药,看秦王的样子……似乎也吃过解药……”
“原来如此,”姚瑾策虽然去过东疆,但对于这种事,到未曾留意过,“想来景朝皇室对此可能有所耳闻,所以防患于未然,或者……”秦王那位出身江湖的母亲,或许与东疆有关?不对……东疆女子的容貌与景朝女子有明显的差别,若懿安皇贵妃是东疆女子,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穿出来,毕竟懿安皇贵妃当年太过得宠,皇后炎氏与懿安皇贵妃的敌对宫里宫外都不是秘密,若懿安皇贵妃是东疆人,炎皇后怎么可能不捅出来?那么……大约是那位颇具传奇色彩的皇贵妃曾经去过东疆国,机缘巧合留了这些解药,怕儿子将来被这种毒药所害,所以给儿子吃了些?
——尘封已久的往事,一切皆有可能。不过眼下到底什么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秦王没有中毒。现在的当务之急,自然是竭尽全力保住秦王的命,等待救援。
“或者什么?”月云公主对于景朝宫闱并不了解,直觉告诉她姚瑾策没有说出来的话似乎有一段隐情,而且,可能是对她有利的隐情……
姚瑾策抬眸看了一眼眸中含着些许期待的月云公主,心下一动,唔,这一出似乎送了个不错的合作倚仗呢……
正想要开口,姚瑾策忽然察觉腿上一轻,微微侧头才看见姚媚儿正小心翼翼的将宗政憬的头移回到自己大腿上,眼角还挂着泪珠,却一心只盯着宗政憬看,姚瑾策觉得这一幕分外刺眼,再想到刚才姚媚儿飞身去救宗政憬、误以为宗政憬死了时的撕心裂肺……姚瑾策忽然不想开口了。有些他非常不愿意看到的事,似乎发生了……若果真如此,他……
“姚公子?”见姚瑾策欲言又止的模样,月云公主似乎误会了什么,她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姿态不自觉的放低,带着一丝恳求道,“姚公子知道什么,可否告诉蓝心?”
姚瑾策抿了抿唇,眼角的余光扫到月云公主身后十几个神情不虞的侍卫,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不知公主殿下可听说过秦王母妃的故事?”至少目前敌强我弱,识时务者为俊杰。
“秦王的母妃?这个……”月云公主摇了摇头,“景朝的后宫……本宫并不清楚。听说景朝的皇帝选妃,身世与德行比容貌更重要,想来是一位出众的贵女罢。”毕竟秦王就不是更省油的灯,有其子必有其母。
“并非如此。其实秦王的母妃懿安皇贵妃,是一个来历不明江湖女子,既然公主说秦王服食过东疆小儿皆会服食的解药,在下猜测……”姚瑾策在双腿的辅助下将匕首插回剑鞘,还给月云公主,“懿安皇贵妃,可能来自东疆……”
“懿安皇贵妃……秦王的母亲,可能来自东疆?”月云公主面上有些不可思议,细细思索了一下,便点了点头道,“若是如此,倒也不奇怪了。不瞒姚公子,这种解药在东疆虽是人尽皆知,却一向不会外露,毕竟这种药草东疆遍地都是,关键时刻,它还能成为最可怕的武器——听姚公子这么一说,这位懿安皇贵妃,可能真的是我东疆女子。”
月云公主果然是个聪明人,居然立刻就想坐实这件事似得。姚瑾策原本看出姚媚儿对宗政憬的情意,心中堵着一口气,不想替宗政憬继续做事,但月云公主都把话头递到他面前了,他若再不接,未免太过意气用事。
——虽说是替宗政憬招揽盟友,但此时的情形,能与月云公主成为真正的盟友,对媚儿来说也是最安全的。他可以不顾自己生死,但绝不能让媚儿身处险境。
“这样一说,秦王的身上,可能……”姚瑾策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嘴里满是苦涩,虽然他知道让姚媚儿将自己从师父的角色变成一个可以喜欢的男人去喜欢是很难的一件事,但他还没开始真正行动,却发现他心爱的姑娘已经对别的男人动了心,且这个男人还是他极不愿他们在一起的那个,而他此时还要为他情敌的将来出谋划策劳心劳力……只是想想便觉得无限心酸,“恕在下直言,公主先前举棋不定,如今可愿意定下来?新京已经没有退路了,而秦王殿下,可能与公主您一样,一半景朝血统,一半东疆血统,一个贵为景朝皇子,一个是东疆公主,这样的机缘,即便萍水相逢,也是该结交一番的,何况此事,你们也算同甘共苦过了,这样的结盟,谨慎如月云公主,应当也可以放心的罢?”
果然,月云公主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这样的缘分,确实……是难得之极。”血统是很神奇的东西,它有时候似乎比很多郑重的承诺都更显得更让人愿意去相信,尽管实际上它并不能代表什么。
姚瑾策道:“既然公主并无异议,那在下就要说真话了。”
“现在才开始说真话?”月云公主将匕首收好,缓缓起身,退回到方才的位置,挑了挑眉,“难道姚公子方才是在骗本宫?”只是带着一丝疑惑的询问,并无任何质问的怒意。
“方才的事,公主自有判断,何须在下多言?”姚瑾策也挪回到自己方才坐的石头上,微微侧着头,尽量不去看一旁的姚媚儿和宗政憬,“在下指的,是秦王能给公主的好处。当初公主殿下来商议合作之事时,秦王许诺的是这君氏的一半宝藏,但公主自己心里也清楚,您当初的合作,也不过是一时脑热,而秦王,更多的是迫于形势,但如今,双方既然有这样的渊源,又共同被新京的神秘人算计过了,也算患难与共,所以这互惠互利的方面,自然也要重新盘算了。”双方的处境已经有了很大改变,既然是合作,能得的利益,自然是要从彼此能为对方付出的东西作为衡量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