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祁墨更甚,连马也不下,闲闲说:“我之前听传言,说我雾云山庄伤了你江家长孙江御阳,是么?”
江壑不意他如此直白,但反应也快,立刻说:“风二公子原来知道,老朽还以为你们拒不认错。”
风祁墨睁大了眼,从头打量了一遍江壑,又转头问瞿映月:“师兄,他耳背么?我刚才可有说认错?”还未等江壑发作,立刻又问他:“既然你死咬着说是我们雾云山庄伤了你孙子,那你得说说是谁伤了吧。”
我的心一紧,心说到底给他惹麻烦了,便听闻江壑扬声道:“伤我孙子者,便是乌衣堂秦五!据说风公子一路南下,全然纵着这手染鲜血的杀手行凶……”
“老头子慎言!”风祁墨一个翻身下马,走到江壑面前,朗声道:“乌衣堂为患江北,当今圣上英明,早已派了靖安王沈别声剿灭殆尽。之前圣旨一下,乌衣堂匪众,于一吴二常三,秦五林七廖九,皆已伏诛,敢问老头子,你说我护着秦五一路南下,又纵她伤人,你是在质疑靖安王爷,还是质疑当今圣上!”
我已经傻了眼,再看看江壑,一张脸的颜色与那猪肝也没什么区别了。而人群,也恰到时宜地议论起来,不外乎是说江壑实在太倚老卖老,还冲撞天子,真是臭不要脸。我简直怀疑在人群里引领话题的,也是瞿映月风祁墨的人。
良久,江御林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来:“既然风公子如此护短,纵人行凶也轻描淡写揭过去,那我也不敢再问秦姑娘的事了。只是雾云山庄未免也太狼子野心,伤了人也罢,还抢夺了苏家托付给我家的绸云扇,敢问两位公子道貌岸然,晚上睡觉能睡得心安么?”
瞿映月一笑,问道:“江公子声称绸云扇乃是意安苏家托付与你江家的,是吗?”
“正是。”
瞿映月摊了摊手,无奈说:“那瞿某便不太明白,江家这样宝贝的东西,怎么没收好,却跑到我雾云山庄来了?”
我当即就笑出声来了,这东西可是江家的女儿偷拿给自己的情郎的,但是江家能下了脸面说出来么?若江家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这罪名就难以成立。
但我毕竟低估了江御林的阴狠,他竟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然后一个小丫头打扮的女子便走到了他身边,江御林这才指着她道:“雾云山庄何等心机,怎会明抢?有一个叫程厉的小杂种,受瞿庄主指使,潜入我家做下人,甜言蜜语引诱了这个打扫书房的小丫头清儿,得了绸云扇,清儿便是人证!而雾云山庄前不久救了一个重伤男子,请了雾城许多名医前往医治。”他说着,左手抖出来一副程厉的画像,右手又拖来他带来的一位郎中,问道:“你医治的,是这个人么?”
那郎中抖了抖,想来也怕得罪雾云山庄,却因为有什么把柄捏在江御林手上,迟疑了一下,还是不得不说:“确实是他,一模一样,那时候他已受重伤,瞿……瞿庄主十分关心。”
江御林又抖了抖画卷,抬高了给众人看:“这个人,便是程厉!”
众人便哗然了起来,这一下峰回路转,谁也不知道谁有理。瞿映月同风祁墨也皱了皱眉,仿佛思索了一下,瞿映月才斟酌地说:“我若说我与这位叫做程厉的公子毫无关系呢?”
这一句话气势着实减了下来,江家一众便愈加盛气凌人,江壑声若洪钟:“既然瞿庄主无法自证,江家只好带人搜庄了,若没有程厉,没有绸云扇,也可证明雾云山庄清白。”
江壑言罢,便使了眼色示意周围的狗腿,果然狗腿们立刻议论起来,说道:“若瞿庄主问心无愧,便让我们搜搜山庄,又何妨。”
瞿映月终于面露难色起来,我在人群里也急的不行,偏此刻脑袋里就像塞了一团浆糊,什么法子也想不出。
终于,瞿映月向前走了几步,给江壑行了一礼,口中道:“江大侠果然是有备而来,瞿某佩服之至。”他说了这话,江壑自然以为他认了怂,要请自己进庄了,便十分满意,捋了捋胡须,客套道:“瞿公子也是人中之龙凤……”话音未落,瞿映月忽然身形一动,低声说了句“诉琴接人”,便只见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女子被他抓住扔出人群,直接飞到了诉琴面前,诉琴纵身揽在那女子腰间,向后退了几步散了飞来之力,便带着那女人稳稳站在了雾云山庄门口。
这一下兔起鹘落,别说我,整个江家,整个人群,都呆住了,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反应过来的时候,瞿映月已经一个轻功,从江壑面前纵到了诉琴身边。
再看诉琴手里制住的女子,正是那个“打扫书房却被引诱”的小丫头清儿。
风祁墨负手过来,看了清儿半晌,江壑刚要出言质问,风祁墨一挥手,叫来一个侍者,说:“找点布料,蒙了她的眼。”
侍者也不废话,立刻撕了一片袖子下来,交给诉琴,诉琴三下两下就蒙住了清儿的双眼,并在她脑后狠狠打了个死结。
江壑已经怒不可遏,沉声道:“瞿庄主这是恼羞成怒,想杀清儿灭口么?!”
瞿映月这时候早已没有刚刚的退让与含糊,面上一派明月清风,“江大侠,请您闭嘴。也请诸位都安静下来。我有几句话想问问这位清儿姑娘,怕有人使眼色,只好蒙住她的眼睛。同样,若有人插嘴,便是心中有鬼。诸位,请为我做个见证,也为——”他指了指江壑,“愤愤不平的江家,做个见证。”说罢,他只看着江壑,好似想让江壑表个态。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带头说“好”,说好的人便越来越多,江壑紧握着龙头拐杖,最后不得已,只能说:“瞿庄主有什么话就快问小丫头,她年轻,还请瞿庄主莫吓着小姑娘。”
瞿映月笑,“自然。”
叫清儿的小丫头身体有点抖,大概是莫名其妙被抓来,又看不见东西了,甚是恐慌,瞿映月先安抚了一下,才问:“清儿姑娘,我想问你,你进江家做下人几年了?”
清儿答:“已有五年。”
“那么,你说是程厉程公子引诱与你,你才为他盗取了绸云扇,是么?”
清儿有点摸不着头脑,迟疑了一下,说“是”。
瞿映月这时候便问:“那么清儿姑娘,你既说程公子是你情郎,敢问程公子是左脸有痣,还是右脸有痣?”
我有些迷糊,觉得这问题委实不算难答。须知江湖里很多时候有未完结的案子,都这样蒙着证人的眼,要他目不能视地说证词。瞿映月这样的问题,常常是用来诈人的,我与程厉只见了一面,也没注意他生没生痣,但想来回答个“都没有痣”,肯定没错。
果然清儿迟疑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说:“我与程厉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了,印象里没错的话,他两颊都没有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