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事前有心理准备,但我仍然没有想到会见到这样一副场面: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脸色苍白地靠在红树上,上身佝偻着,黑色的瞳孔里放射出无限的恐惧。他大口地喘着气,眉头紧皱,淡紫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晶莹的汗珠从脸庞上不断滑落。他的脸颊上有一道明显的伤口,皮肉外翻,显然被利器所伤,殷红的鲜血流遍了半边脸庞。他一手捂着腹部,那里正不断地渗出血来。另一只手上握着……枪。
我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对着身后的特警们叫道:“是疑犯!”
听到我的叫喊,他努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显然严重的伤势让他无力再逃跑。很快跟着我们的两个特警就跑了过来用枪指着他,缓慢地向他靠近。其中一个特警通过对讲机报告了情况,很快吴队就带着十多个人赶到了现场,有特警也有医护人员。
特警举着枪将疑犯围成了一个圈,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将疑犯抬上了担架。殷红的鲜血很快将白色的担架染红了一大块,顺着边沿不断滴落。
吴队走到我身边,询问我发现疑犯时的情况。听我说完,他皱着眉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在防风林里行走的一路上,呼啸的海风将我的疑惑都从脑海中吹拂了出来,使我发现了这次抓捕行动当中存在众多的不解。而现在,第二个疑犯的被发现,让这种疑惑又深重了一层。
可惜眼下并不是解惑的时候。凶杀案的三个疑犯,一个被特警当场击毙,一个身受重伤在防风林里被发现,那么另外一个很有可能还藏在这片深邃的树林当中,在这鲜红的、随风摇摆的红树之外,狞笑着看着我们,伺机逃跑。
吴队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听完我的说明之后,他没有再多问,而是蹲在发现第二个疑犯的红树下,盯着那片染满了鲜血的草地,试图寻找第三个疑犯的去向。
我走上前对他说道:“应该是往4号区域那边跑了。”
吴队抬起头来,看了看我手指的方向,问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我回答道:“关于第二个疑犯的情况,我相信吴队你和我所想的一样,就是他的伤势是同伴造成的,换句话说,疑犯们之间发生了内讧。所以你才会跑来勘察现场,想找到第三个疑犯的踪迹。基于这种推测,我就可以肯定他跑向了4号区域那边。因为我们刚才是从3号区域一路搜索过来的,第一我们没有听到疑犯们之间拉扯打斗的声音;第二,我们没有遇到疑犯。而我之所以发现了第二个疑犯,是因为在我们搜索到这一区域时我感觉自己看到了人的身影。二号疑犯流血很多,甚至已经快要出现休克的症状,而在发现他的现场周边并没有发现血迹形成的路线,也就是说,这课树就是他受伤的第一现场。从我发现人影到发现疑犯,不过短短的一两分钟时间,既然我们没有撞见第三个疑犯,那么他肯定是朝我们相反的方向,也就是4号区域跑了。”
吴队默默地听我说完,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良久才说了一句:“你的侦查能力很强,有点名侦探的味道。”
我微微一笑,尽力隐藏住内心的得意之情,免得它溢出我的面容:“过奖了。”
他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于纠结,对着身边的特警们指示道:“现场的所有人前往4号区域搜索!”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注意疑犯可能持枪,大家要注意安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
我正准备跟着特警们往前,吴队叫住我道:“刘记者,今天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忙了,接下来的行动就交给我们吧,你们也很累了,就请去休息一下吧。”
也好。老实说刚才血腥的场面确实让我感觉有些不安。一个抓捕行动下来,亲身经历了太多的血腥,我的心脏已经变得很脆弱了。我的内心有一种厌倦,想要赶快结束这该死的报道。有的时候勇气和冲动其实是一码事,不能保持长久。经过了这一出之后,我面对李局时的坚决和笃定已经消耗殆尽。我这样想着,疲惫的感觉就顺着思绪袭遍了全身。我点头道:“那好吧,那我们就回指挥车上了。”
我和小张拿着微型手电往回走,身后的寒风吹过,我的脊背有些发凉。刚才的场面就如同一张膏药一样粘在我的脑中,任凭我怎么甩也甩脱不掉。杂乱而不受约束的思绪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不停地冲击着我的头脑,撞得我脑仁发疼。走了一会儿,这种感觉越发强烈。我停住脚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对小张说道:“小张,停一会儿吧,我头疼。”
没有人回应。
我抬起头,就看见了黑洞洞的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