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午承德,拜见西城主!刘管事!”背后蓦地传来一道铿锵之音,刘晨风转头看向面色有些憔悴的午承德,“承德,你这是打哪儿回来啊,一副历经苦难的模样。敢情咱们这么受宠的承德,也有人敢戏弄啊。”闻言,午承德羞得面红耳赤,只得垂眸请罪,“都是小的大意了,累得一众师兄弟们无辜受累这几日,还请西城主责罚。”
刘晨风一笑道:“几日都是好的,若非西城主凑巧过来查别的事情,我看你们起码还得被困上十天半月。”午承德咬了咬唇,默然不语。付陌染转头看向刘晨风,“想来大家都受了不少苦,你去安慰一番。”“又是我?”刘晨风苦着脸道:“这些年来,我不知替你挡了多少朵桃花了!”说着,刘晨风摇头叹息地离开了。
午承德不禁侧头看了一眼刘晨风的背影,偌大的仙界,能与西城主这样说话的,简直寥寥无几,刘管事恰恰是一个。“起来吧。”付陌染的声音响起,午承德连忙回头谢过,然后缓缓起身,规规矩矩地立着。付陌染看着拘谨的午承德,不禁有些发怔,当日两壶山血战,最终倒戈帮着他们屠戮的那些大小仙们最终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一个一个地都差不多被付清彦给寻机收拾干净了,而这个午承德正是当中一人的幼子,家族受累的时候尚在周岁。他父亲之所以给他取这样一个名字,大概也是因为感觉到了危难将至,所以后悔当初的选择了吧,也或许内心根本一直在愧疚。
付陌染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开口留下了午承德,或许是觉得,偌大的两壶山,总该留下些什么吧。必竟,那里曾带给她一段快活、无忧无虑的日子。“城主,小的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午承德见付陌染久久不语,不禁开口问话。
付陌染回过神来,“说吧。”闻言,午承德倒是有些犹豫了,然后跪下叩头请罪,“还请城主见谅,小的当时并非有意偷看!但小的记得年幼之时,曾在静里居的书斋里偶然看到了一幅……女子的画像。”说完这些,午承德已经汗流浃背,几乎要窒息了。
却说午承德自那日在双溪镇的酒楼里看见洛叮咛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倒不是他对洛叮咛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而是他始终觉得洛叮咛有几分面善,还是极要紧的面善,可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直到后来他们一伙人被困在山里,怎么也转不出来,他的脑袋里却豁然开朗起来,他也终于记起了那酒楼里的白衣女子为何有几分面善了。
午承德自打有记忆起,便跟在付陌染的身边做些零碎的活计,直到百岁的时候才被付陌染送进了曲明堂正儿八经地修习仙力。当然,在那之前,付陌染也会私下教习午承德凝丹。也正是因为凝了丹,他才能正正经经地进了曲明堂这个天回城不一般的学府。
午承德对付陌染一直感恩戴德,不止因为付陌染对他另眼相看,关爱有加。还因为,他知道是付陌染将年幼的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的身世,在天回城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老早便清楚了当年之事。其实,他对两壶山也好,对爹娘也好,都没有太大的印象。对他来说,付陌染便是他的恩人,对他最好的人。
在别人的眼中,付陌染是一个冷冷冰冰,不通人情的西城主。可在午承德的眼里,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付陌染。静里居是付陌染的私宅,轻易不容人踏进,尤其内里的书斋。每当付陌染有了空,便会回到静里居,然后将自己一个人锁在书斋里,连午承德都不能靠近半步。
而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就在附近歇息的午承德总是会听到书斋里传来不同的声音。或是长长的叹息声,或是听不清的喃喃之音,又或是低沉呜咽,有如哭泣的笛音。每每听到这些,午承德也不自觉地被带进了那份伤感之中。他也曾听过一些,说是付陌染在新婚之夜,亲手杀死了他的未婚妻,也就是两壶山的大小姐。
可午承德不信,他不相信付陌染会是这样绝情的人。直到他有一次因为好奇攀上墙头,无意中发现了醉倒在院中的付陌染时。他终于看到了付陌染手中执着的那幅画里的女子,他相信这画中的女子应该就是付陌染的未婚妻了。自此,他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付陌染其实是一个深情之人,绝不像外间传言地那样。
但因为当时午承德不过略略瞥了几眼,距离又隔得有些远,再加之他担心会受到付陌染的责骂,所以很快便将那幅画的事给忘了。直到,几日前他见到了酒楼里那个飘飘若仙的白衣女子,这才缓缓地将他的记忆给勾了起来。他左思右想,都觉得该将这件事说出来。
见付陌染没动静,午承德咬了咬唇,然后深吸一口气道:“几日前,小的曾在双溪镇见过那画中的女子,不知是人有相似,还是……”“你说什么?”闻言,付陌染神情一震,闪身来到午承德面前,将有些发颤的午承德给扶了起来,然后直视着午承德的眼眸道:“你再说一遍。”
午承德不禁缓缓抬眸瞥了一眼付陌染,只见付陌染满脸震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他。午承德不禁垂了眸子,将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还着重形容了那白衣女子的容貌与气质。良久,付陌染松开手,侧身看向了旁边的远山,喃喃道:“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我明明感觉到她……”明明感觉到她心神俱损,仙力尽散,分明就是魂断之兆。
付陌染之所以能感觉得到洛叮咛的情况,便是因为当日明念心将己身的灵丹托人交给了付陌染,而付陌染又将明念心的仙力化为己身所用的缘故。再加之,当日允昭凌心口受了重伤,付陌染以自己的心头血用仙力补之。所以,付陌染与明念心实则早已气息相通,心神相连了。小小的变化他可能感觉不到,但生死之机,他却一定能感觉得到。
付陌染以为,她在千年以前便已经亡了。他当日一剑伤了她心口的旧伤,便知她已经无药可治了。他本欲与她同死,哪知洛惊鸿半道杀了出来,他还以为洛惊鸿会有办法救她,可没多久,他便感觉到了她的断魂之兆。
付陌染曾经无数次地问自己,这一切便是他想要的结果吗?答案是,他宁愿她还活着,哪怕是成魔,哪怕是与他刀兵相见。可惜,他后悔地太迟了。这世间最难过的事,不是爱恨两难,而是……爱恨皆消散,再无相见的可能了。
看着底下的烈烈火焰,叶潇羽与秦雪都愣在了原地,庭芳与玉霜更是惊诧莫名。井桃一推庭芳,“犹豫什么,还怕我们会要了你们的性命不成?”说完,井桃率先跳下了火红的洞穴之内,顷刻间便没了身影,也未曾听得她的惊呼声。洛叮咛一笑,“走吧!”说完,洛叮咛并两个随侍纵身一跃,秦雪与叶潇羽也跟着跳了下去,庭芳与玉霜两个闭着眼牵着手,然后跳了下去。
一开始,似乎有些火热,但没过多久,便觉通身凉爽不已,很快,脚下便挨着了实地。庭芳与玉霜不禁同时睁开眼来,但见眼前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凉风习习,远处屋宇绵延,当真如世外桃源一般。连秦雪与叶潇羽都不禁惊叹连连,不远处一行人迎了上来,为首一男子向洛叮咛行礼,“主子,宫主得知秦护法与叶二公子到来,十分欣喜,已在秋英殿备下酒肴,还请主子与几位贵客移步。”
洛叮咛一行礼,引着几人上了一辆大马车,马车缓行在城中大道上,秦雪与叶潇羽都不禁掀开车帘看向了两旁的街市,庭芳与玉霜更是欣喜不已,小声地讨论着当中的奇景。秦雪却是一叹,放下了窗帘,“想及当日海藏宫的盛景,便觉凄楚。”洛叮咛道:“虽不及当日万一,好歹也是个安身之所,慢慢会好起来的。”秦雪点了点头。
叶潇羽却是问道:“这儿,怎么会有这么个地方?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哪里是发现!”井桃驳道:“如今的海藏宫与当年的海藏宫并无二样,只不过镇着这结界的却非雷霆火玉,而是蛟龙水玉。不然,这结界也不可能隐藏于重重火焰之中了。”闻言,叶潇羽不过凝眉,秦雪却是惊诧道:“我听闻那蛟龙叱夏已有十数万年的妖力,它怎么可能乖乖地镇着这结界?”
闻言,井桃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看了一眼洛叮咛。叶潇羽与秦雪的目光都看向了洛叮咛,洛叮咛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便是九天之神也有受劫之时,我们恰好赶上了那个时机而已。”洛叮咛虽未明言,叶潇羽与秦雪却晓得,当日驯服那蛟龙,定然是一番惊天动地,腥风血雨。
很快,马车驶进了一个山谷,谷中兵卫罗列。再往前便见到了一重又一重宫殿,虽显得庄严,却并不奢华。不知进了几重大门,马车才最终停下。井桃领着庭芳与玉霜往旁边的小道走去,洛叮咛则领着秦雪与叶潇羽沿着廊下行进,拐了两个弯后,便来到一座两层殿宇前。殿前高阶上,早立着一行人,叶潇羽定睛看去,为首一人,正是柳言星,如今海藏宫的炎方宫主。
远远地,柳言星便笑开了,“前些日子,便觉得喜事将近,果不其然,竟然盼来了两位贵客。”秦雪与叶潇羽跟着洛叮咛向柳言星一礼,“见过宫主!”柳言星扶起洛叮咛,然后朝秦雪与叶潇羽道:“两位贵客不必多礼,叶二公子,好久不见。”叶潇羽抿唇,“正是。”洛叮咛道:“你虽是宫主,也没有将客人挡在门外叙旧的道理。”柳言星一笑,“正是!我是高兴过了头。”说着,柳言星伸手一引,“几位请!”
一行人走进大殿,便见殿内已经坐了数人,见几人进去,众人皆起身向柳言星与洛叮咛行礼。秦雪看了一眼如今已经化名绿水的苹生,叶潇羽则是看向了一旁的代语凰。随即,叶潇羽又在殿内搜索起叶潇琳与常悠的身影来,但尚未见到。叶潇羽想着井桃总不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又想着妹妹与妹夫不过殿使而已,比不得这殿内的诸位,反正人都来了,相见也不急在一时,于是也就安心入座了。
柳言星在北面主位落座,洛叮咛则是在稍南的座位坐下,秦雪与叶潇羽也瞬间明白过来,虽然洛叮咛担着个护法的名号,但地位其实远远优于其他护法与殿主。看着其他人理所当然的模样,想来洛叮咛这些年来的确是为海藏宫出了不少力。
柳言星开口道:“秦护法想来各位都已经见过了,这位叶公子,即日起便是我海藏宫的又一新任护法,几位殿主与护法不妨向新任叶护法做个自我介绍。从此以后,大家同在海藏宫共事,还需同心一力,共渡难关。”“叶护法,在下灭魂殿,松陵!”“在下红尘殿玉离!”“无归殿,凤灵!”“拂雪殿,玄螭!”“碎月殿,潭影!”
叶潇羽一一还礼,也趁机打量了几位殿主,个个都是品貌不凡,气质沉稳,心中不得不佩服柳言星与洛叮咛能将绝机挽救到了这个地步,实在不易。接着,叶潇羽又与一众护法还过礼,也是个个英才,如今的海藏宫倒也人才济济。见状,秦雪与叶潇羽心中更为欣喜,这天下总算有了转机。
“灭魂殿殿使叶潇琳!”“常悠!”“拜见宫主、洛护法!”闻言,叶潇羽不禁惊诧地望向自门口而入的两人,正是阔别多年的妹妹叶潇琳与妹夫常悠。叶潇羽虽早听得井桃之言,但如今见到了真人,到底还是惊喜交加,忍不住唤道:“潇琳!”
叶潇琳与常悠也看向了叶潇羽,皆是红了眼眶。洛叮咛一笑道:“两位殿使快快免礼!久别尊长在座,岂能再守着规矩,快去向新任叶护法贺喜吧。”闻言,叶潇琳感激地看了一眼洛叮咛,便与常悠快步来到了叶潇羽的席上。原来,叶潇羽的身旁早已设了两个空位,便是预备着给叶潇琳与常悠两人的。两人向柳言星谢过,便坐下了,再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三人一阵低低哭诉。
柳言星与洛叮咛早已将话题扯到了别处,任由他三人在一处叙旧几句。其他人也识趣,不过略略陪坐一会儿,便纷纷起身告辞了。没多久,柳言星便吩咐散席,叶潇羽、叶潇琳与常悠道谢而出。殿内一时只剩下了柳言星与洛叮咛二人,洛叮咛不禁道:“人是我带回来的,你倒是会做人情,让大家跟着看了这场骨肉重逢的戏码,也让叶家两兄妹对你感恩戴德。”
柳言星摇头一笑,“早让你来当这个宫主,你又不愿意。再是亲厚,也得做个样子不是?”洛叮咛转而一叹,“寻遍了那附近,也未曾找到条草。”柳言星道:“本不过是传说而已,怎能当真?”洛叮咛道:“我们好不容易集齐了这么些人,我真的不希望他们再成为付清彦利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