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这几日心情甚佳。”柳言星偏头看向身旁的洛叮咛,有些试探地问道:“可是……想通了什么?”洛叮咛眨眼一笑,“你希望我……想通了什么?”柳言星转开目光,“不过随口一问,你倒来套我的话了。”洛叮咛道:“那你答,还是不答?”柳言星道:“现在还不能答,待过段时日,自然原原本本地说与你知。”
洛叮咛淡笑着收回了目光,“近来海藏宫喜事连连,我看着自然也高兴。再有心疾发作,醒来如重生一般,再看待周围的人与事自然大不相同。”柳言星点头,“让你受苦了。我只是觉得,叱夏未必是可信之人,我不想他将来有威胁你的一日。”洛叮咛道:“叱夏可不可信,我不知道。但他至少到现在也没有伤害过我,否则,我焉能活到今日?”
洛叮咛话语一顿,“其实当日之事,你我都清楚。以叱夏的本事,他完全可以不用理会咱们。”柳言星道:“我知道,在你看来,他有很多地方与遥天相似,但你也需明白,遥天已经……不在了。他越是如此,便越令我担忧。所以,我才想早些了结仙魔两界的旧案,重新寻地另启海藏宫。叮咛,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才是你这世间最亲近的人,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无谓的欺骗与伤害。”
洛叮咛顿住脚步看向柳言星,“上次叱夏并非闭关对吗?他为何躲着我不见,定然也是因为你的缘故,对吗?言星,你越来越让我看不懂了。我真的没办法理解你的话,如今的你,只会让我觉得,你真的有些走火入魔了!有些事情,不必追问原由,单看事情的经过便知了。无论如何,我不相信叱夏对我,或者对海藏宫会有威胁。”
柳言星静静地看着洛叮咛,良久有些挫败地道:“报歉!是我心急了。”柳言星转开眸子,望向远处的月辉,“是不是在你的心中,以前的柳言星更为善解人意,更为讨你欢心?”洛叮咛揉了揉眉头,“我没有这个意思,将心比心,你只是越来越让我看不明白了。是不是有一天,你可以私瞒我做下更多事情?你以为是对我好的,便真的是对我好吗?”
听着洛叮咛的话,柳言星的思绪恍惚起来……“符乐遥,你以为是对我好的,便真的是对我好吗?你一言不发便去天帝面前请了旨意,连跟我商量一句的心也没有。我到底在你心里算什么?”“算什么?”符瑄也恼道:“你是我心爱的女人,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别人欺负吗?那我还算男人吗?”
文茵道:“我没有质疑过你对我的心意,只是你在做任何事之前,能先与我商量一声吗?我在玉鉴宫好好的,没有人欺负我,大家不过玩笑几句而已。你却不声不响地将人贬去了他处,你让玉鉴宫的其他人怎么看待我?又让天阳宫的其他人怎么看待你?乐遥,我不希望人家说你是恃宠生骄啊!”
符瑄淡声一笑,“文灵瑶,我看你根本是在借着这件事,怨怪我不声不响地向天帝请了婚旨是吗?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是吗?你根本是因为我赠了你那块凤天玉,所以,才对我心存感激,而非真有感情是吗?”文茵怔怔地看着符瑄,良久才道:“我不想再这样跟你吵下去了,我们都好好冷静一下吧。”说完,文茵径自腾身离去了。
符瑄静静地看着文茵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火气缓缓地降了下来,可心底那无力感却是如潮水般四处奔涌。他从一开始便知道,文茵对他是感激大过于感情,听到天帝的婚旨时,他明明见到了她眉间的诧异,而非喜色。凤天玉是他符家家传至宝,当日文茵心疾发作,他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为此,他才会与文茵结缘的。
其实,符瑄一早便注意到了文茵的存在,符瑄本是大大咧咧的性格,而文茵则是极不显扬的人,也不知为何,偏偏入了符瑄的眼中。只是碍于神界的规矩,与各自的身份,符瑄才一直没有机会接近文茵。后来终于有了机会亲近,文茵对他却并没多大的心思,反而时常借故躲着他,若非因为凤天玉的缘故,只怕会逃地更远吧。
文茵只当是符瑄向天帝请旨赐婚,她又哪里会晓得,这一切不过是天帝自己的意思而已,但符瑄知道,木已成舟,他再如何解释,也没有用。但他也是欣喜的,不管文茵愿不愿意,他们都将是亲近的一家人了。可相处之后,符瑄才知道,两个人的相处,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与文茵便开始有了一次又一次的争执。
每次看到文茵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时,符瑄不是没有想过,趁着尚未成亲,干脆悔了这桩婚事,还文茵自由。但……符瑄真的做不到,何况天帝意旨,又有几个人能够反悔呢?这场争吵过后,符瑄与文茵整整三个月没有联系,不是符瑄拉不下面子,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文茵了。文茵说的,他都明白,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然而令符瑄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场争执过后,文茵便无端陷入了一场风波之中,惹得天帝大怒,非但废去了她天神之位,还将她贬下了地界。尽管符瑄做了很多的努力,却也没能挽回天帝的心意……柳言星收回思绪,只见洛叮咛已经背过身去,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山影。
柳言星轻轻一叹,走上前道:“真的报歉,一向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答应你,以后无论何事,我一定同你先商量一声,一定尊重你的意见。”洛叮咛只是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棱角,你不必为我刻意改变的。况且我们论的是公事,你身为一宫之主,的确有权肆意处置的。”柳言星道:“论公论私,我都不该如此刚愎自用。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洛叮咛转头看向柳言星的侧脸,只觉得他目明神朗,脸色坚毅,霎时间似换了个人一般,不由地让她多看了两眼。其实,洛叮咛虽然不悦柳言星对叱夏的态度,但是叱夏让她不要轻信柳言星,她也是听不进去的。莫说她与柳言星相识相知于幼年,便是这些年来的风雨同舟,也没有什么事能够轻易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
洛叮咛这一生,总一个苦字。可苦中,却也有幸。她的一生当中,遇见了那么相亲相知之人,便是她的幸。也许,人是会改变的。洛叮咛却不愿为了将来的未知之事,而生生破坏了眼前的美好和安宁。这也是她为何会对叱夏的那句话耿耿于怀,她越来越不舍眼前的人与事。但她也知道,仙魔两界的对立,付清彦的存在,根本容不得她有半点犹豫,她所能做的,只能是尽量保全自己,保全身边的人。
洛叮咛回到雪尘阁,就见井桃迎了上来,一礼轻声道:“叶护法过来了。”洛叮咛挑眉,“哪个叶护法?”井桃答道:“长的那个。”洛叮咛一点头,井桃又道:“婢子看他神情有些怔忡,怕是有什么心事。”洛叮咛道:“知道了,你们先去歇了吧,翼遥随着便是。”井桃一礼退到了一边,洛叮咛便径自上了阁楼。
进了客室,叶潇羽已经起身向洛叮咛一礼,“属下见过副宫主!”洛叮咛一摆手,“快坐吧,潇羽,这里没有旁人,你我之间不讲这些虚礼。”叶潇羽依言坐下,洛叮咛在对面坐下,翼遥吩咐人送上了热茶糕点,便退到了门外。叶潇羽收回打量的目光道:“海藏宫人才济济,何愁大计不成?”
洛叮咛道:“我听说你一直在闭关修习,所以未曾前去打扰,今日看你气色,却似有些凝滞?”叶潇羽一叹,“你我都知道,要想修仙,必得一心一意,起不得半点分心。”洛叮咛道:“可是因为海藏宫众妖之气扰乱了你的仙气?我记得有遣人送上密丹,应可克制些的。”
“无关。”叶潇羽转了话题道:“听闻你突发心疾,我也怕冒昧打扰,故而拖到了今日。我知道你这儿也不缺什么,我也就空手而来,不过一句空话罢了。”洛叮咛道:“我这个,时常发作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了。”叶潇羽道:“说起来,倒是我们叶家欠了你的情。当日若非为了我大伯的那封信,你与……红谣何至于此?”
“天意如此……”洛叮咛道:“再道这些,已无意义。况且,便不是叶仙尊,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叶潇羽默了默,“听闻你这里,起了一间祭室,我可否,亲自拜拜诸位亡灵?”洛叮咛一点头,“自然,有心了。”说着,洛叮咛起身一引,“这边请。”叶潇羽跟着起身,两人一路向着最高的阁楼而去,推开屋门,叶潇羽虽已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满室的烛火与牌位晃地眼睛一涩。
洛叮咛与叶潇羽进了屋子,各自换起将尽的白烛来,两人都是默然行事,谁也没有开口的心情。洛叮咛换完这边的蜡烛,转头看了一眼动作迟缓的叶潇羽,默然出了屋子,然后回身将屋门关上,缓步离开了。来到书房坐下,洛叮咛自抽屉里取出一个小锦盒,缓缓拿到了桌上,启开盖子,怔怔地看着里边一直用灵力护持的荷花结。
如果当初红谣没返回来替自己挡了那致命一剑,她现在会不会与代语凰和乐地生活在一起?又或是同自己一样的阵线?她走地太过突然,临死不过一个会心的微笑,洛叮咛明白那是不要让她放在心上的意思,可洛叮咛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如果自己当初就死在那一剑之下,那是不是就不会牵连那么多无辜之人了呢?至少,不会让自己承受那么多生离死别了吧?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仙也好,魔也好,什么都能抓住,却独独抓不住时间。就像少婵走地那么突然,自己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也没能再听她说最后一句话,甚至没能看到她最后一个表情。她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可自己能做的,只有缅怀而已。可洛叮咛,宁愿相信有那么个地方,她们俩,甚至是其他人都还好好地活着。
翼遥推开门,朝叶潇羽道:“叶护法,请!”洛叮咛抬眸看向进来的叶潇羽,只见他的神色又苍白了些,恐怕方才触了伤情。叶潇羽朝洛叮咛一揖,“我思来想去,既然仙力难修,也该为海藏宫,为逝去的人做些什么。这些年来,我索性也流浪惯了,不妨便前往孤飞城帮着打探消息也好。”
洛叮咛皱眉道:“虽是如此,但去孤飞城太过危险,不如,我为你另择一地,暂时安歇,若有大计,你再相助一臂之力不迟。”叶潇羽摇头,“我之所以投靠海藏宫,便是想着为逝去的人,为那些无辜枉死的人报仇雪恨。如今既有机会,有能力出力,何以畏缩躲藏?你放心便是,我这些年来,混地还算不错,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说不定,还能帮上其他探子的忙,帮他们打掩护呢。”
洛叮咛默默地看着叶潇羽,知道他心意已决,实难再劝,只得道:“潇琳与常悠知道了吗?”叶潇羽道:“常悠与我都是男儿,自然不至情长不舍。只是潇琳,才与我相聚不久,如今又何忍我骤然离去?我只怕她日夜难安,还望你能多多劝解于她。”
洛叮咛点头,“这是自然。我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尽量为你周全了。你且再等几日,我这边做好了策应,再送你离开。”叶潇羽略略思忖,一点头,“也好,免得潇琳她太过担心,我便再等几日。”叶潇羽正要行礼离开,洛叮咛却是将手上的锦盒递过,“你既要远别,我也没什么好相送的,此乃红谣旧物,便留在你身边,做个念想吧。”
闻言,叶潇羽先是诧异地看了洛叮咛一眼,然后缓缓接过了洛叮咛手中的锦盒,打开来一看,微微变了神色,“你……怎么看得出来?”洛叮咛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而已,从你与红谣当年分为一组,我便有这种感觉了。只不过红谣对……付陌染太过显露心思,想来你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再做什么的了。”
叶潇羽将锦盒收在袖中,淡淡一笑,“其实,我也不过欣赏她罢了,只是觉得,世间这样惹人注目,却如清莲一般的女子,委实没见过多少。这几日,无端想起与她的一些往事,所以才借故来看看她,倒让你看了笑话了。”洛叮咛起身送了叶潇羽下楼,“我时常想起她,却又不敢时时想起……你便帮我多想想吧。”叶潇羽看了洛叮咛一眼,点了点头。
送走了叶潇羽,洛叮咛只觉心里空空一块,转眼间来到一片冰天雪地,径直踏上了亭阶坐下。对面叱夏递过一杯热茶,“冬日里一杯热茶,最是暖心。所幸,我这儿只有冬日,没有其他。”洛叮咛将茶杯捧在手里道:“你知道吗?我从前有心事的时候,便往遥天那儿跑,他也总是这样,静静地沏一壶茶,然后静静地听我说话。”
叱夏摇头一笑,“你如今当着我面,竟是一点也不避忌了。我不是说了,我不是遥天,遥天也不存在了吗?你这几日,却是有些反常。”洛叮咛抬眸看向叱夏,“你说,仙被破了三魂七魄之后,还能去哪里?”叱夏垂眸抿了一口茶,“从前不问的,怎么如今倒又问起来了?却不怕我说的答案会令你更加难过?有时候,何必追问地那般清楚,留个念想,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