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后记
那一日，大雪终于停了。阳光从云层里探出头来。颜烈在阳光里漫步。
流韵轩的阁楼上，那本瑶晔读过的《孙子兵法》还是她离去时的模样。桌案上，已经落了厚厚的灰尘。
走过去，拿起那本陈旧的书，颜烈笑得凄伤。恍惚间，看见瑶晔从书架上拿了这本书下来，静静的笑了一下。
翻开，那最后一页上面，仿佛是又添了一行蝇头小字。他皱眉，仔细的看。
那里，瑶晔的笔迹，不多的话语：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做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书，刹那间从手里掉落下去。他怔怔的看着那一行字，泪水突兀的溢满了脸。他能想象到，瑶晔在与他告别之后，亦步亦趋离开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里，拿起笔，无比心伤的写下这句话。
当她满心的疼痛离去的时候，他却还拥着用阴谋陷害她的那个女子在寝宫安眠。
瑶晔，瑶晔……
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撕裂，痛的不能将呼吸继续下去。他在心里，千万遍的呼唤那个已经离去的女子，泪流满面。
雪，就在那一刻，又开始飘落。
所有的一切，终究被埋葬在了大雪里，看不清，每个人离去时的痕迹，看不清，他们离去时，满心的悲伤。
在大雪里，那个身着粉色罗裙的女子，回眸浅浅的笑，明眸皓齿，笑靥如花。
春日的风吹过隐藏着悲伤的大地，桃花一片一片在天地间而去，看不见它们是追随着什么，去了哪里。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长袍猎猎的作响，铠甲似乎在发出凄凉的怒号。
臧玉国的大军兵临城下，血溅白纱，他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这一切，看着被践踏的粉色花瓣。
九姐姐最后仰天长叹的模样，还在眼前。
她微笑着，抬头看着天空，眼泪从眼角缓缓的落下来，说苍天，你待我不公，不公啊……
时隔五年，她最后苍白的脸孔，还能在记忆里清晰的看见，她却已经不在了。
九姐姐，对不起，我终究不能保住旭阳国，辜负了你的期望。
风在温柔的拂过，那年在大雪里冷静浅笑的女子，身侧是病弱的少年帝王。
“九姐姐，真的非要走这一步吗？如果你有意外，我怎么跟六哥交代。”
蹙眉，大雪在身侧飘离而去。伫立在大雪里的人影，久久的望着远处。
“凰柏，这是最后的办法。六哥优柔寡断，把上官家的天下交给他，我怎么放心？我这样做，是唯一能把兵权名正言顺交到你手里的办法了。”转过头，恻然的望着眼前的少年，她的眼睛里，悄然掠过的而疼痛，“王良一直认为你是他手里的傀儡，我的这场政变，就是让他放松警惕，以为我们在玉蚌相争。待到他不再对你起疑，你便可以与沧烨丞相联手，削弱他的势力。”
说到这里，她的嘴角，竟悄然出现一抹苍白的笑：“这个计划，我与沧烨丞相商量过了，他答应了我。”
低眼，顺眉，温婉如十七岁那年安静荡着秋千的少女，瑶晔眼睛里的光华，竟是刺痛了少年帝王的眼睛。
“可他哭了，九姐姐……”走过去，与她并肩站着，凰柏的眼睛里，亦是悲凉的光芒，“要牺牲你，拯救上官家的江山。”
她在他的话里轻轻的笑，笑得白雪都黯然失色，语气里，是最初的无奈：“在风雨飘摇的江山面前，我的生命算什么呢？我们那点微不足道的感情，又算什么呢？在必要的时候，该舍弃的，就必须舍弃。”
是的，舍弃的，也许是最最挚爱的，是最能让人痛彻心扉的，可那样，我也必须舍弃。
“只是，我对不起父皇，对不起……”
在大雪里，茫然的伸出手，抓住飞离的落雪。他在那一刻看见，她伸出去苍白纤细的双手，都在微微的颤抖。兀自呢喃着那些话，她的身影，瞬间溢满了悲伤。
九姐姐，你说过的，该舍弃的，必须舍弃。所以，在那个大雨滂沱的黑夜里，我最终舍弃了六哥。
为了上官家的天下，我亲眼看着我最爱的人死在我的面前。
可也因此，我顺利的除掉了王良。最终完成你的心愿，替你母亲报仇。
可此刻……
想到你不惜用生命换来的江山，就要毁在我的手上，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对不起，九姐姐……
那一夜，六哥在宫门外自裁了以后，他便派人去送了消息给她。回来的人说，她并没有哭。
可我知道，九姐姐，你哭了。
为了旭阳国，你最终是一无所有了，可你还是义无反顾的踏上了那条路，将六哥送上了最后的毁灭深渊。
“他逼死了六哥，他竟逼死了六哥……”那一日，桃花放肆的盛开着，她柔弱的身躯在风里颤抖，“他复国的希望，最终是不会有了，我不会让他有的。”
恨恨的说着那番话，她的目光里，怒极反笑的恨意。紧紧的握着手里绣着“羽”字的香囊，泪水不停的从脸颊滑落。
“九姐姐……”
他在她的身后，默然看着她，觉得她一瞬间已经苍老。轻轻的唤了她一声之后，看见她满脸泪水的抬起头，仰天长叹：“苍天！你待我不公，不公啊……太不公……“说着说着，泪水就悄然掉落在了她的衣襟上。青丝被风吹的飞舞起来，带着最后的一抹幽怨。
“我一定会让洛砚后悔，我知道，他心里有我。”冷笑着，她的眼角，蓦然划过的愤恨，以及疼痛，“可惜，我这一生最最在意的人，只有我的六哥。”
低下头，展开手，里面绣着“羽”字的香囊，或许是因为她太用力的缘故，已经有些皱了。她抚摸上面的字，凄然一笑，转过了头看他。
“凰柏，记得九姐姐曾经与你站在这里，看这一场繁华。”站在城楼上，俯瞰这世间的一切，她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从此，我将远离这样的是非。待到除去了王良，你要做一个明君，为旭阳国的百姓造福。”
笑笑的转过了头去，她的发丝，突然顺着肩头柔柔的落下，眼角薄凉的光：“我知道，你会是个好的君王……”
纷飞离去的桃花里，是最后她即将离去时，他不舍的那声呼唤：“九姐姐。”
纵然不是一母同胞，可这个姐姐，是他这一生，最最钦佩的人。对她的不舍，来自于心底对她的那抹心疼。
“就这样罢，旭阳国，交给你了……”
回眸，轻笑着再看他一眼，她已是毫无留恋之意，静默离去。
脸上的泪痕已经泛着冰冷的寒意，她最后离去的情景，在眼前摇摆着走过去。
战场嘶鸣的战马，血溅的铠甲和纱衣。
再看过去，血已经染红了残阳。他拿起手里的剑，凄迷的笑笑，冲进了厮杀的人群里去，被人群湮没了身影。
九姐姐……
你走了以后，王良终于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引起了朝中大臣的不满。之后我联合了沧烨丞相，设计杀掉了他。
洛砚一直都没有回来过，你说的对，他心里有你。恐怕，他一生，都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罢。
亲眼看着你死在他的面前，那是怎样的疼痛啊……
痛彻了心扉。
所以，他宁愿放弃了复国，远走。
至于我，九姐姐……
我多爱你，爱六哥。
可你们最后都离我而去，留下我一个人，独自看了五年的落雪。这样的日子，太累了……
而今，我将追随你们而去，要等我啊……
旭阳三十二年，旭阳国被灭，臧玉国最终再次统一七谋士国。慕容颜烈亦成为一代霸主，创立了臧玉国百年的辉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