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些睡觉，所有的事情该从今天翻篇了，从今以后，不要去外面胡闹，人人自危的时候，你还不知节制，便是浪费了朕对你的宠爱了。”
欧阳归路说着便大步流星地出去，沈常在经过阮若水的时候特地看了她一眼，只见有冰晶落在地上，砸出了很重的声响，这个姑娘终于正视自己的人生了，沈常在想。
等到人都退尽了，阿和连忙过来扶阮若水——
“公主，刚才皇上领着沈常在气冲冲地来，我也没办法伪装了，问了好些事情，可是我并没有说。”阿和说。
“我知道你不会说，父皇不是傻瓜，从前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局势不允许了，便来找我兴师问罪。”阮若水说。
“那现在怎么办呢？”阿和问。
“我今天去了红楼，打听了沈佳音的事情，遇到了一个男子。”
阮若水说，阿和心中着实清楚，她的本事可是阮若水无法随便知道的。
“然后呢？”阿和问。
“那个人说自己的手上是握有沈佳音的消息的，可惜被他发现了我的身份，我便随口说要找里头的一个歌姬。”
事情总是在相似性地展开来，自己从前可不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被牧褚驱逐的么。
可越是这样，阮若水就越是不甘心，她始终不相信沈佳音死了，这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事情，她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就不会善罢甘休的。
阮若水说着，抬眼看了一眼阿和。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公主，您是真的要去陌阳国了么，奴婢听说，陌阳国的皇上有一个很爱的皇后，您若是去了，日子也未必是好过的。”
相比起沈佳音的事情，阿和担心的还是阮若水此后的人生。
她总是为了所有的事情奔忙，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的想要的是什么。
“即便是我去了，也是万万不得已的事情，我想，牧褚会原谅我的。”
阮若水看着外头清冷的月色叹息道，毕竟在她整个年少的光阴中，有一个人温暖地呵护她的性情，就算两个人的关系最后分崩离析了，那个男子仍然是自己心头最温暖的所在。
陌阳国的正宫中，沈佳音沉沉地睡去，陆太医开的的药拌着参汤喝下，果然有奇效，顺便还赐给她一个美梦，她在梦中还是自己初嫁给牧褚的时候。
牧褚虽然不是得宠的皇子，婚礼仪仗却名动京城，虽然牧褚是自己在审时度势之下选择的夫君，但是终究是有怜香惜玉的美名。
她太懂得美人了，就算是两个人这辈子都做不成什么夫妻情分了，但是某些夜晚，他安慰自己的心思，都像是模子一样，刻在了脑海中。
成亲的那一天，牧褚驭白马走在最前，一袭殷红长袍，头戴镶珠帽，浓眉英气直逼，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到了沈府后，遵礼仪跨火盆，持着红球等在沈佳音的闺阁之外，那天的沈佳音是此生最美丽的样子，肌肤胜雪，细眉入鬓，挽髻上缀满玉翠，流苏金线穿插在发髻中，让身为正宫的她，更显骄傲。
一对玉耳环触手生温，那也是母亲的遗物，她告诉自己，嫁做人妇的那一天，是一定要佩戴于腕上的。
耀眼的光把沈佳音的脸颊衬得消瘦，沈佳音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露出微笑，那时的她嫁给这个风流倜傥却深谙人心的皇子，对生活总是带着光亮的。
沈佳音倒是没有太想着以后是什么样子。
父亲是太傅，深受皇上的喜爱，后顾之忧不用落到自己的肩膀上，毕竟是皇后和太后都想要拉拢的人，地位是举足轻重的。
后来，自己洞察了父皇的秘密，沈家被满门抄斩，牧褚在整个营救的过程中，表现得不尽人意，这可让沈佳音伤透了心，总有美人儿出现，自己总是应付不来的，一次一次的，知道自己心碎一地。
在牧褚坐上龙椅之前，沈佳音选择了离开，原本恨透了牧褚，想要杀死他，才发现，自己终究是爱着的，所以，也下不去手。
如今，自己身边的良配是慕容谷，他和牧褚好不一样，自从登上了皇位，慕容谷从此走的每一步都是谨小慎微的，生怕一个差错就陷入深渊。
沈佳音在梦中，轻轻地转了身子，梦中又出现了一张哀怨的脸，等她靠近之后，才发现面前这张脸是谁的，是沈佳凝！
沈佳音原还觉得亲切，可是等到她往脖子下面看去，身子竟然是血红色的洞，血不断喷涌出来，蔓延到了沈佳音的脚边，沈佳凝惨笑着，牙齿突然崩落，手中却是捧着一件月白色的丝绸缎裙，喉咙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锯子一样：“我没有嫁一个良配啊，沈佳音，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男子，我和他是情投意合的么。”
是沈佳凝！
沈佳音无数次地想念沈佳凝，可是万万想不到，她是如此地憎恨自己，以致于一定要托梦来诅咒自己。
沈佳凝的身体悬浮在空中，不断靠近沈佳音——
“皇后娘娘，我好想回来，你兜兜转转，还是皇后，可是我呢，我找不到地方可以申诉，我被困在阴诡地狱中，我只能走这么远了，请你一定要告诉她啊。哦，不对，我应该想到，实际上，是你造成了我的悲剧，你活该要为我做这些的，对么！”
沈佳凝发出的声音像是齿轮互相碾压一样，一双手摇摇晃晃的，像是要掐住沈佳音的脖颈。
沈佳音怎么都挣脱不了，她不断地挥舞着双手，想把面前的人推开，却发现一触碰到他的身体，鬼魂成了一缕黑雾，散在了脚下。
“你走开！请你走开！”
沈佳音哀求道，耳边突然恍惚之间传来女人的声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怎么了？”
沈佳音睁开双眼，强烈的光芒照进了眼眶之中，然后她猛然地揪住了身边的人，说道：“我在哪里，我是在哪里？”
曲直忙将手伸到沈佳音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确定没有关系之后，才腾出手握着她的手，说：“娘娘，这是在您自己的宫中啊，这是您的寝殿啊。”
听到了温柔的声音之后，沈佳音终于能从刚才恐怖的梦境之中缓过神来，她撑起身体，曲直连忙拿来枕头靠在她的背后。
“我睡了多久了？为什么都没有来叫醒我？”
沈佳音恢复了意识，心中虽然还是很害怕，但也明白这时若是说出饿了沈佳凝的名字，岂不是要让苏水鸣得逞了么。
他本来就想借自己和牧褚之间的夫妻成分，来诬蔑自己实际上是对天凤国有旧情的，沈佳凝是自己从前最好的朋友，她必定是知道的。
“大概有一个时辰了，陆太医出门前交代过了，不能将您吵醒，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您好好休息。”
曲直双手放在前头，恭恭敬敬地说。
沈佳音仔细嗅了空气中的味道，并没有睡梦中的血腥味，才慢慢地舒了一口气。
“娘娘，您若是休息好了，就该吃药了，要不然药凉了，便没有很好的效果了。”
曲直说。
“拿来吧。”
沈佳音挥了挥手，曲直忙转向后面的下人，有人将那药碗端在手中。
“您仔细烫着，这药有些苦涩，奴婢备了冰糖，喝完之后赶紧含上几颗便没有关系。”
曲直说着又将冰糖捧在手上，说道。
“你还真是会照顾人，说起来，这一点苦也不算什么，若是吃了冰糖，还怕没有药效，现在本宫要快点好起来。”
沈佳音说着，鼻尖已经嗅到了苦涩的味道，她皱着眉头将那一碗乌黑的汤药喝下。
“那便随着皇后娘娘的意思了，如今已快到正午时候，喝了这药，您也该睡下休息了，只是刚才看您做了噩梦的样子，是否要四处走走才来入睡呢？”曲直小心地问。
沈佳音警惕了起来，“你听到我说了什么？”
她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并没有听到什么，只是见您很痛苦的样子，一直都是喃喃自语。”
曲直说，刚才她离床榻很近，可以听到沈佳音叫着沈佳凝的名字，但是这个时候若说，沈佳音这病还能好么，倒不如就按下不表，也不需要再揭开沈佳音的伤痕。
“那你们呢？你们听到什么了？”
听到曲直这样说，沈佳音心中仍是不能安定，她转向下面的人，问道，下面的人都摇了摇头。
“娘娘，您一定是最近神思紧张了，陆太医说了，这样对身体不好，对您的备孕也无益，不如奴婢去给您多灌一个稍热的汤婆子，放在脚底，再为您按摩穴位，这样也可以轻松地睡去。”
曲直轻声地说道。
沈佳音沉思了一下，说：“那也好，只让你来伺候，其它人都下去，守在外头，小厨房那可有人在把守？”
沈佳音想到了什么，又问了一句。
“自然是有的。”曲直说。
沈佳音想了想，说：“本宫听陆太医说这药得隔着时辰起来吃，轮值的宫人在交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嘱咐时辰，不要误了。”
“奴婢知道了，等下奴婢再叫上两个您信任的奴婢去煎药，娘娘就不要担心这么多的事情，这个时候还该静心才好。”
曲直说着掖了掖沈佳音的被子，说。
“嗯，扶我睡下吧。”
沈佳音按了按太阳穴，肯定因为太紧张了才会做这样荒唐的梦，即便是沈佳凝喜欢自己，也不该攀了这么可怕的梦境找到自己。
如今，沈佳音只想有个好的睡眠，才有精力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当天下午，沈佳音被准时叫起，喝了两次药，果然睡得好了，整个下午都是无梦的，等到再次醒过来，便已是入夜了。
“来人。”
她唤着外面的人，曲直急急忙忙地进来了，看见沈佳音整个人都是不好的样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