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听到二龙这么说,我心中悚然一惊,生怕又出了什么变故。
说实话,这些日子里,我的精神一直绷得紧紧的,现在几乎都有些神经过敏,听到什么风吹草动都紧张得不行。什么叫我恐怕做不了飞机——难道赵家和陆家的人,已经插手到其中了?
看着我皱着眉头的紧张模样,二龙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小乐爷别紧张,我的意思是,你身份证什么的都没有,不要说飞机票,就是连火车票都没法买了,不过我已经安排过人,等今天的事情一结束,立马开车送你回北京。”
听他这么一解释,我才恍然,心里不由地笑自己有些神经过敏。
当时跟着赵敏和陆无言去巫王遗迹的时候,我还是带着身份证的,后来这些七零八碎的东西,都放在了那辆乌尼莫克上,想必现在正沉睡在不知道哪条河的河底,自然是找不回来,只能回北京补办。
现在这个信用社会里,没有身份证,实在是寸步难行。不过还好,国内的社会状态整体还很安定,就算没有身份证,也不妨碍你坐着汽车到处跑。
涂老爷子出殡的仪式,忙活了整整一天。主要是因为来吊唁的人太多,想要全部安排周全,实在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因此我也跟在二龙后面,帮着操持一些事务。待所有客人走光,涂家的小别院门前的大马路再次回复通畅,已经是深夜。
我和二龙搬了一张小桌子,坐在门前,就着几碟客人们吃剩下的小菜,喝着酒,抽着烟,不时嗟叹两句。月黑风高,西北独有的壮阔大风,裹挟着砂砾灰尘,划过我的面颊,我口中喷出的烟雾,也随着这风,消散在远处天际。
二龙打了一个电话,很快,便看到远远地有一道车灯打了过来,在黑夜中格外刺眼。黑色的捷豹轿车在小院门前停下,车门打开,从驾驶座上跳下来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年轻人,径直向我们小跑了过来。
这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刚出头,竟比我还要年轻许多,身材欣长,眉清目秀,不像是这大西北土生土长的汉子,反倒像是江南水乡的文士。
年轻人向我们微微躬了躬身,便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二龙笑了笑,开口介绍道:“这是东子,等下让他送你回北京。”说着,他又把头转向了东子,说道:“这就是小乐爷,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小乐爷。”东子这最后三个字,却是冲着我说的。
我摆摆手,笑道:“龙哥其实不用这样,给我买张汽车票我就直接回去了,何必劳烦小东哥送呢?现代社会,天下太平,也不怕遇到什么剪径的强人,没必要这么浪费啊。”
二龙却摇摇头,说道:“自己有辆车,终归是方便一点。东子从小跟着我,知根知底的。而且他也是这些年我手底下,最机灵也最精干的小兄弟,这次,也让他跟着你学学本事吧。”
“这……”听到二龙这么说,我却是有些愕然。听他的意思,竟是要连人带车,一起送给我了?我一个没回过神,被嘴里的烟呛得直咳嗽,连忙摆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使得?”
二龙却是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老师死得莫名其妙,这件事情我一定要查清楚。前路艰险啊小乐爷,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丝毫松懈不得。可北京是龙潭虎穴,我二龙根本插不上手,你手下有个供差遣驱使的心腹人,我也要放心些。”
我凝视着二龙的眼睛,知道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
他是担心我在北京出了什么事,没有人照应,才让东子跟着我,说是要他学东西,其实是保护我的安全。顿时,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哗哗地淌下来,我连忙撇过头捂住,生怕二龙看到。一时之间,这小桌旁的气氛,竟是沉闷得有些压抑。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我突然想到了王勃的那首《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我们大好男儿,为了朋友,当流血,不当流泪!为了打破这压抑的气氛,我强自笑了笑,举起了桌上的酒碗,开玩笑道:“我可付不起工资啊,东子跟着我,可是要受苦了。”
“哈哈!”二龙爽朗地大笑一声,举起酒碗,跟我一碰,然后一仰头,将一大口烈酒一饮而尽。
千言万语,都在这碗酒中!
半个小时以后,我已经坐在捷豹轿车的副驾驶上。靠着柔软的真皮座椅,扭头看着窗外阑珊的灯火。我们已经上了高速,这座巨大的城市,正在急速地退出我的视野,渐渐地变成了远处的一团彩光。
东子坐在驾驶座上开着车,笑着对我说:“小乐爷放心,东子我虽然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但跑北京这条路,已经来来回回地走了十几趟,熟得很呢。您啊,闭上眼睛睡一觉,明天一睁眼,我们就走了一大半咯。”
二龙给我安排的人,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笑了笑,说道:“你也别叫我小乐爷了,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叫我许哥就可以了。”
“哈哈,”东子的笑声里充满了大西北的豪爽,“那哪能啊,龙叔都叫您小乐爷,我哪能乱了辈分,是不是?”
我笑了笑,不再说话。这一天的忙碌下来,实在是有些疲倦,我放低座椅,系好安全带,接过东子递过来的眼罩戴上,然后躺在座椅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一看时间,发现才六点,照样才刚刚从远方天际升起,车子已经在一处服务区停了下来。东子则是靠在座椅上,似乎在闭目养神。我稍微一动身,东子就朝我望了过来,说道:“小乐爷醒了?下车去洗漱一番吧,再吃点东西我们就出发,用不了一天,就能到北京了。”
这东子做事,果然还是蛮细心的。
我下车拾掇了一番之后,东子再次将捷豹发动了起来,这辆黑色的轿车,犹如一道黑色闪电一般,奔驰在高速公路之上。
临近中午,我已经渐渐能看到远处北京城那庞大的身影,高速公路两旁,已经开始耸立起一幢幢的高楼大厦。离开兰州之后,一路上,我心中的抑郁之情渐渐消散,而此时,再次回归北京,回归故土的喜悦,顿时盈满心头。
在巫王的祭坛里,步步险境,九死一生,我几乎都没想过还能再活着回来,可现在却完好无损地踏上了故土,让人如何不激动?
进城之后,我没有急着回我的铺子,反而是寻了一处偏僻的涮羊肉馆子,先大快朵颐了一顿。
吃完饭后,我心满意足地拍着肚皮,回到了琉璃厂那条偏僻的小胡同里。
走到门口,我才想起来我连钥匙也丢了,还好这门能够用密码解锁。暌违半月,古董铺子里的摆设丝毫未变,只是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灰尘。
下午,东子去外面采办生活必需品,而我则是卷起了袖子,进行了一场大扫除。
正当我忙活完一切,泡好茶,准备靠在那张熟悉的躺椅上,取出我爷爷遗留的笔记仔细翻看之时,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色长衫,戴着眼镜,面容清和的年轻人迈步走了进来。
这年轻人刚一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我便察觉到一股浓郁的亲和力扑面而来,让我感觉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