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胖子以前是个和尚?
看这小沙弥朗月大约摸十二三岁的模样,那么胖子如果真当过和尚的话,应该也就是在这十二三年间。这个时间段的话,如果联想起之前的事情——
难道是胖子是因为当年被玉玑子伤透了心,所以愤然出家!?
很有可能!
我心里胡思乱想着,但是脚下的步伐却是一刻不停,紧紧地跟着前面的小沙弥朗月和胖子。不过,这座寺庙的面积确实小得可怜,院子也不大,而且居然都没有铺设水泥地面,只用光滑的鹅卵石铺就了一条仅供一人行走的小路,想必一到下雨天气肯定就会泥泞不堪。一棵轻松,几株修竹,再加上两排花树,便是院中唯一的装饰。
走了大约一分钟左右,绕过两间禅房,便问道一股淡淡的菜蔬香气。
饭堂里并未设置大门,因此,我一眼便能看到,一张长案放置于饭堂中间,长案上摆着五六盘寡淡的素菜,大多是白菜、黄瓜、豆角之类。长案便还放了十几个灰色的蒲团,但是此时已经空了大半,长案上也有不少散乱的碗筷,应该便是属于刚刚欢呼雀跃着跑出去的小沙弥们。
此时,长案边只有三个人。
其中一个身上披着一件淡黄色的袈裟,眉须皆白,慈眉善目。虽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十分普通的邻家老人,但是他给我的感觉仿佛如同空山幽谷般空灵通透。
想必,这位老僧,便是这烂柯寺的主持。
另外两个则是两位年轻僧人,都和小沙弥朗月一样,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僧袍。其中一个面相和善,清秀俊朗;另外一个则是生得十分凶恶,如果不是穿着一身僧衣,那么走在外面恐怕是要被人认作为拦路剪径的强人。
听到我们走近的脚步声,两位年轻僧人回过头看了一眼,便立即放下碗筷,对着胖子合十一礼,微笑道:“释然师兄回来了。”
胖子点点头,回了礼,笑道:“法相师弟,法善师弟,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个生得面相和善,清秀俊朗的年轻和尚,法号乃是法相;而另外一位生得比较凶恶,有点儿凶神恶煞的和尚,法号居然是法善。
听到胖子的问题,法善没有说话,法相点头道:“一切都好。”
连这两位僧人都要叫胖子师兄?看起来他们就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弟子里,那胖子岂不是这烂柯寺如今这一代的大师兄?
看到这一幕,我实在是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我和胖子接触这么久,一起喝酒吃肉的次数也不少了。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不算他故意接近我跟我做了几笔生意,我第一次见到胖子的时候,应该就是在神农架的森林里,当时我无意间弄死了一头大黑熊,而胖子正在十分卖力地烤制熊掌。
这样一个生冷不忌的家伙,居然是个和尚?
我估计胖子除了碍于生理原因,没有破过色戒之外,其他的戒律,都被他破了个精光吧。
可是平时看着胖子嬉皮笑脸,怎么看怎么觉得猥琐,如今他双手这么一合十,看起来还真有点儿慈眉善目的意思。如果剃个光头,披上一身袈裟,倒也像是一个久居佛门的胖大和尚。
胖子腼腆地笑了笑,走到那位老僧身边,微微躬身,道:“师父,我回来了。”
老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头放下碗筷,淡淡道:“既然回来了,那就坐下吃饭吧。”
闻言,原本坐在老僧右手边的法相便端起自己的碗筷,将位置让了出来。胖子倒也是丝毫不谦虚,直接坐了下来。只是以他的身材,想要盘腿坐下来,实在是有些为难。站在一旁的小沙弥朗月连忙跑到旁边的桌子上,揭开木桶的桶盖,拿出一只干净的大碗,给胖子盛了满满当当地一碗大米饭。然后又抽了一双筷子,递给胖子。
做完这一切,朗月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吃饭。
胖子微笑着接过碗筷,但却没有急着开动,而是将碗筷放到了桌子上。
老僧眉毛微微一抬,斜过头看了一眼我和赵敏。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上时,略微顿了一顿,淡淡道:“太上教的弟子,天赋不错,也很合适。”
我知道老僧是感应到我脖子上的那枚青色玉符,才会有此番言语。虽然我听不大懂什么天赋,什么合不合适,但是大致能明白他是在夸我,因此我心中浮起一丝喜悦之意,却不知该如何道谢,只能学着电视剧里面的对白,磕磕绊绊地说道:“方丈……方丈谬赞了,小子……小子许乐,见过……见过……方丈……”
老僧没有在意我半文不白的表述,轻轻点头示意,然后微微挪动了一下目光,将视线投射到了赵敏身上。
我几乎能感觉到,老僧原本浑浊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了两道精光。
“不好!”我突然想到一桩事情,不禁在心中惊呼道。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僧,双眼里之所以会射出精光,自然不可能是因为被赵敏的美貌容颜所震慑——我之前一直很担心的一点,就是赵敏身上宛若实质的血腥煞气。可她今天换了一身休闲服,脱下了作战服,凌厉的感觉稍稍地去了一些,而且我跟她实在是相处得太久,太熟悉,所以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也忘了提醒。
如果这位烂柯寺的主持,发现了赵敏身上的血腥煞气,认为赵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恶贯满盈的女魔头,非要除魔卫道,那可真就麻烦了!
正当我心中踌躇不安之时,老和尚却突然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低下头,看着胖子,感叹着问道:“是当年的那个法子,又流传了出来?”
这一下,胖子脸上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深深地低着头,下巴都快要抵到肚皮上,许久之后,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十分羞愧的表情。
当年的那个法子!?
什么法子!?
正当我心中惊疑不定时,老和尚又长叹了一口气,幽然道:“当年许施主和小许施主,穷竭两代光阴,耗费了不知多少精力,才将其彻底封禁,没想到,如今,却又被带回了人世间,天意啊,天意啊……”
老和尚感叹着,脸上突然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头问胖子:“这位,是许施主的孙子?”
胖子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许施主,难道说的是我的爷爷?
我心中一惊,突然回想起来老和尚刚刚所说的话。如果许施主说的是我爷爷,那么小许施主说的应该就是我父亲。他们俩“穷竭两代光阴,耗费了不知多少精力,才将其彻底封禁……”,我爷爷和我父亲,封禁了什么东西!?
却又被带回了人间?
什么被带回了人间?
老和尚是看到了赵敏以后,才发出这样的感叹的,那么赵敏身上,什么,是曾经被我爷爷和父亲封禁,后来又被带回了人间的?
得到胖子的肯定之后,老和尚看向我的眼神中,明显多了许多复杂的成分。
也不知道我是许家后人这个身份,在他眼中,究竟是代表了什么。不过,从他回忆我爷爷和父亲的语气来看,他对我许家,应该是没有什么恶意的,我这个许家后人的身份,应该也不会引起他的敌意,否则,胖子也不可能带着我到这里来。
老和尚双目中闪烁着的光泽渐渐地黯淡了下来,很快,脸上也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神态,重新端起了饭碗,淡淡道:“既然是朋友来了,不如坐下来吃一顿斋饭吧。”
得了方丈的首肯,法相和法善又十分自觉地空出两个位子给我们,然后对着我们和善地笑了笑,示意我们坐下。赵敏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此时便十分不客气地走过去,在法善身边,一屁股坐下,然后将那只硕大的黑色背包在身边放下,这猛地一下,震得整间膳堂似乎都在晃动。此时,和赵敏身上的气势相比,原本看起来凶神恶煞,犹如剪径强人一般的法善,顿时显得和蔼了许多。
赵敏坐在了法善身边,我自然在胖子和法相中间坐下。
待我们都入座之后,小沙弥朗月便又放下碗筷,起身,给我们俩各盛了一大碗白米饭。
捧着温润的乌木大碗,闻着新鲜的稻米香气,看着膳堂外日渐西沉的暮色,我仿佛听见,远处九华山上,那数十座佛门古刹,那片莲花佛国中悠悠传来的暮鼓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