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255200000004

第4章 人事变动

院长傅博文的手术,却进行得并不顺利。

伤员情况并不特别罕见,然而主刀的傅博文却几次暂停闭目休息。他额头不断冒出汗珠,巡回护士几次过去用纱布给他擦汗。对面配合的傅博文的大弟子张默涵略带担心地看着他问:“傅院长,你不舒服吗?”傅博文只道:“没事,昨晚没睡好。”

张默涵和另一位主治医生对望一眼,有些怀疑有些担心,却没有继续下去。清理挫伤的肺叶、处理心包伤部分完成后,张默涵主动说:“老师,后面我来吧?”

傅博文点点头,没有多说,撤下了手术台。他一路低头脚步虚浮地极力控制着颤抖走进更衣室,踉跄地坚持走到铁皮柜前,一手按着胸口,一手哆嗦着打开柜门,从里面摸出一个药瓶,倒出几片药,塞入口中,艰难地吞了下去。他忍着剧烈的胸痛缓缓扣上橱门,靠在橱柜上滑坐在地,无奈地等待疼痛慢慢消去。

突然,他意识到不远处仿佛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他吃了一惊,低声喝问:“谁?!”黑暗中,一个人缓缓走上前,到灯下才看清,是刚换完衣服的杨帆。他俯身坦然地问:“傅院长,您没事儿吧?”

傅博文浑身一震。杨帆轻声问:“傅院长,您刚才是在吃药吗?”傅博文惊惶地看着他,杨帆唇边的笑意味深长。

仁合医院门口,陆晨曦站住了。她一口气如风一样地走到这里,却再也迈不动步子。

从某种意义来说,在过去求学和行医的岁月里,庄恕在陆晨曦心里一直是个遥远的传奇。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想到过,他会这么突然地砸进她的生活,而且在第一天,就接手了她的病人,解决了她的难题,代她上了一台手术,同时,成了她“敌人”的盟友,头一次让她质疑自己的骄傲,然后,顶替了她在仁合医院心胸外科的位置。

这一切又接上了一场不期而至的紧张的大抢救,让她根本无法体味“男神降临,名不虚传却是敌人”的这份比电视剧、小说还要戏剧化的经历,当然,从医十年,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不期而至。她从来都没有很多时间来慢慢接受所谓情绪的起伏,但当她终于结束手术,走出医院大门,却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不舍得。

不甘心。

不想走。

但是……

她咬咬牙,慢慢回头,望着手术室的方向——庄恕的手术还在进行中,至少,她要看到“传奇”给这台手术,画上一个什么样的句号。

她好奇,她期待,她却居然没有怀疑。

当庄恕伴着患者的轮床一起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病人的家属立刻拥了上去,庄恕不急不躁地解释清楚,送走感谢他的家属,才看见陆晨曦站在不远处。

庄恕似乎并不太意外,他摘下口罩,走过去,开口道:“还没走啊,你那台顺利吗?”

陆晨曦点点头:“挺好的,很顺利。”然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了丝丝讨好的表情看着他道:“嗯……能不能跟您商量件事儿?”

“你说。”庄恕不经意地翘起了嘴角。“您那边录像了吧?能不能现在给我看看?”陆晨曦完全没有了方才在会议室的气势,倒像个学生,眼巴巴地说。这样的陆晨曦让庄恕瞬间愣神,随即,心中起了奇妙的温暖柔软。这样的温暖柔软,在这一刻,甚至驱散了他自走进这家医院就横流在血液中的阴冷,让他少见的有了开玩笑的心思。他微微笑了起来:“录像了,但是,录像是仁合胸外的内部资料,陆大夫你……”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陆晨曦的胸牌,故意严肃地道:“如果陆大夫不属于仁合医院心胸外科了,是不能随便借阅的。”

陆晨曦瞪他一眼:“你这人有意思吗……”“好啊,你不想看就算了。”庄恕倒是爽快,说着要把胸牌收起来。“给我。”陆晨曦一把抓过自己的胸牌,别上后挺起胸膛道,“现在我的人事关系还在这儿呢,我当然还是仁合心胸外科的人。等我看完这台手术,我就走。”说着,仿佛怕他反悔一般,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立刻扭头跑开了。

庄恕看着她的背影,压不住唇角的笑意,眼神愈发柔和。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他才低下头,极轻地叹了口气。

像她这样做医生,才是幸福的——庄恕不由得对自己说。但是……她却不能再在这里幸福地做医生了。

可见,哪有什么单纯的幸福呢?他嘴角扯出了一抹讥嘲的笑,然而眼中却不由得带了浓重的迷惘。难道……真的要让这样一个医生,就这么离开这里吗?

此时的陆晨曦,却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她正全神贯注地集中在庄恕方才的手术录像上。她原本存在脑子里那些有关庄恕的猜测、疑惑——他为什么来,他为什么会接受杨帆的邀请?他收了大咯血病人做手术,又在例会上直接甩出自己不熟悉最新保险政策的事实,是站队的拉帮结派借此打击自己,还是真的只为治病救人并好好给她上一课……然而这一切,都随着手术录像的进程,被一种强烈得让她想拍桌的情绪完全替代——疑惑只是无法证实的猜测,可最无法辩驳的事实就是,庄恕是个比自己出色,比自己见过的所有心胸外科医生都更出色的医生!那样的判断,那样的操作,那样的从容沉着……她看着录像,不断想赞叹,又不住地恍然——“哦,是这样,对嘛,就应该这样分离,这样进镜,这样……”她激动地搓着手,忍不住十指翻动,想着自己有没有可能做到这样的水平,不断地去模拟,去尝试……

看完手术录像,陆晨曦整理好笔记,长长地嘘了口气,因为离开心胸外科的失落里忽然有了一些心安——仁合心胸外科以后有这个人在,实在是幸运的。

而她?她再叹了口气,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在思考去哪里求职的问题之前,今晚还是去站好最后一班岗吧。

昏暗的重症监护楼道里,陆晨曦从一间病房拿着医嘱出来,正好碰上庄恕在护士台更新医嘱。庄恕回头看到是陆晨曦,有点意外,但也没有更多反应,只是点了点头。陆晨曦也是一愣,但终于硬着头皮走过去,把病历还给护士:“4床的病历,我看完了。”

护士翻看后疑惑地抬头问:“陆大夫,您没有更新医嘱吗?”“程慧英一切平稳,医嘱我就不开了。今天是我在心胸外科最后一班岗,”陆晨曦看了一眼庄恕,“以后,就都交给庄大夫了。”

护士吃惊地问:“最后一班岗?您要调哪儿去啊?”庄恕赶紧蜷起手指搭在嘴上,向护士示意不要多问,护士有点尴尬地沉默了。陆晨曦笑笑道:“没事,你忙吧,我走了啊。”说罢转身往外走。

庄恕看着陆晨曦的背影,停了停,走过去追上了她,自然地道:“下班了啊,回家吗?”

“嗯,回家。你呢?”

“我住华兴酒店,顺路吗?”庄恕边走边问。

陆晨曦点点头:“顺路。”

两人走出医院时已是深夜,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偶尔有汽车安静地驶过。陆晨曦和庄恕并肩走着,陆晨曦手里还抱着那个装着私人用品的箱子。

庄恕看了看道:“还是我帮你拿吧。”陆晨曦摇摇头:“我说过了,不用,又不沉。没想到跟你这个传奇人物只做了一天的同事,真可惜。”

“虽然我今天刚到,但是据我所知,杨主任只是认为你不适合做分区主管,并没有否认你是个优秀的心胸外科医生。”庄恕这句话说出口后,发现陆晨曦的第一反应是回头往后看,他不禁也回头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见,不解地问:“怎么了,你找什么?”陆晨曦一哂:“我以为杨帆跟在后边呢。这都离医院好几百米了,你就别替他说好话了,假不假啊。”庄恕笑了起来:“我明白,你心里还是有偏见的。”陆晨曦甩甩头,流露出几分倦色,懒懒地道:“好了啦,在医院来这一套,出了医院你怎么还这一套。耳朵都听疼了。”

“那好吧,不谈工作。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吧。”庄恕愉快地提议。陆晨曦讶然:“吃饭,还得我请你?你们美国人脸皮都这么厚啊?”庄恕十分坦然:“陆大夫,我可是今天刚到,地主之谊,你总该尽吧。”陆晨曦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往前走去,庄恕一笑,跟上。

提议吃饭的庄恕把陆晨曦带到了一个简陋的街边大排档。已是深夜,客人不多,但还未走近食物的香味就已经飘了过来,很是香辣鲜爽。

庄恕自然地找了个马扎坐下,宾至如归的样子。陆晨曦一边把箱子放下一边看着环境,诧异地道:“就这儿啊?”

“这种地方最好了,都是家常饭菜,有烟火气。”庄恕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陆晨曦在他对面坐下,道:“我以为你是那种每天吃星级酒店的人呢。”

庄恕笑笑,招呼老板:“一份炒面,少放辣椒,一个炸豆腐,一个卤蛋。”

陆晨曦看他熟练地点菜,愣了一下。

“你呢?”庄恕看她愣愣的样子,又是一笑,问。

陆晨曦反应过来,道:“一样,多放辣椒。”

不远处老板声音洪亮豪爽地吆喝一声:“好嘞!两份炒面,一个微辣一个特辣啊。”

静下来,陆晨曦奇道:“你一个美国人还很会吃呢,还知道配炸豆腐。”

庄恕摇头:“别一口一个美国人,我是地地道道的纯中国人,十岁才去的美国。”

陆晨曦恍然道:“哦……怪不得普通话说这么好。你父母呢,也在美国?”

庄恕眼神一黯:“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啊……对不起了。”陆晨曦立刻道歉。

“没关系。”

热腾腾的面端了上来。庄恕吃了一口,满足地叹息道:“二十多年过去了,这里什么都变了,就是这口面,味道一点也没变。”

陆晨曦看着面汤热气缭绕中一脸心满意足的庄恕,忽然觉得看到了庄大神的另一面,不禁微微一笑,也埋头大口吃面。果然是鲜辣爽口,面汤浓郁,面条筋道,卤蛋入味,炸豆腐金黄灿烂吸饱了汤汁一咬一包鲜汤。

两人开始吃起来就没人再说话,所有心思都在面碗里,直到吃了个干净才齐齐抬起头来,对视着有点想笑。

此时夜色阑珊,但两人吃得胃里踏踏实实的,倒是不累了。庄恕看着陆晨曦问:“手术录像看了?”

陆晨曦点点头。

“看得懂吗?”庄恕问。

“你是想让我夸你吗?”陆晨曦喝了口水。

“不应该吗?”庄恕挑了挑眉。

“我请你吃面,我还得夸你,你真当你自己是神啊!绕来绕去的,想说什么直接说。”陆晨曦一贯直来直往,从不与人兜圈子。

“说什么?”庄恕倒是没反应过来。

陆晨曦提示道:“你刚才说,杨帆认为我不适合当分区主管,然后呢?你就没把话说完呀。”

庄恕一笑:“不说了,怕你耳朵疼。”

“已经吃饱了,我有力气听,说。”陆晨曦晶光闪烁的一双大眼睛瞪着他。

庄恕还是不答,慢条斯理地喝着老板附送的茶。

陆晨曦沉不住气地催促道:“说吧,不说我怕你憋死。而且我也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庄恕道:“我说了,你可不带生气的。”

陆晨曦举起手来:“我保证不生气。”

庄恕手握着茶杯,略微思忖了一下措辞,才开口道:“坦白讲,杨主任追究你的那三个病例——大咯血的张大爷,我们已经说过,不提;食道癌的赵伟刚,你认为不必用吻合器,我理解,也赞同,但是你确实应该在手术之前跟病人解释清楚,有多种选择,由病人来做决定;至于程慧英,你确有不够冷静的地方,那个医嘱很容易引起纠纷,杨主任批评你,也不能算故意为难。”

陆晨曦轻轻“哼”了一声,看着庄恕问:“你猜我一天门诊量是多少?手术安排是多少?”

庄恕平静地道:“目测,是其他医生平均值的两倍吧。”

“我才十一年年资,就能带十五年年资的副主任手术,还是唯一能列在医院专家栏的主治医师,并不只是因为天分,还是因为我的努力以及超常的工作量。”陆晨曦眉间带上几分傲然。

庄恕却依然平静地回应:“我知道,那又怎样呢?”

陆晨曦一愣,想到眼前这人的资历,忽然醒悟过来,低头笑了笑:“在你跟前卖弄这些,我真是班门弄斧了。”

庄恕了解地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明白你比别人更努力,为的不只是做一个出色的外科大夫。你的心思很简单,就是治病救人,为了这个最单纯、也是最难的目的,其他的你都顾不上。为此你舍弃了常人应该有的快乐,天天泡在医院里,像你这个年龄的同事朋友,结婚的结婚、升职的升职,而你除了工作,得不到其他的乐趣,也没有其他的成就,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即使你做了这么多,现在的结果却不是你觉得你应该得到的,领导不认可也就罢了,连你最看重的病人也不理解你,甚至还指责你,这个失落反差太大,所以你接受不了,对吗?”

这一句一句陆晨曦听在耳中,都是始料未及的理解和懂得,她做了各种心理预设要和庄恕理论,但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段话,每一句都戳进了她心里最碰不得的地方,最软弱也最执念,最不堪一击也最倾力以赴……她一时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抿紧嘴唇,努力压住被说中心事后的委屈,急忙站起来仓促地说:“我吃饱了。”转身迈开大步就走。庄恕待要去追,才想起还没结账,急忙叫老板结账,手忙脚乱地翻包里找钱。

老板看他这样,连忙道:“行了行了别找了,下回再给,女朋友重要。”

庄恕匆忙道了个谢,抱起箱子追了过去。

陆晨曦在深夜的马路上疾走,庄恕快步追着,一边跑一边叫着她道:“不是说不生气吗?”

陆晨曦闻言猛地站住,回头望着庄恕:“谁说我生气了?”

“那你这是算什么?”

陆晨曦刚才心事被人戳中的委屈忽然又被被人误解的愤怒冲淡,大声道:“我没说我没错!从来没有过!”

庄恕一愣,求证似的问:“你这算是认错吗?”

陆晨曦眼睛里浮着一层泪光:“我该认的错,离开仁合,就算都认过了。杨帆要是想让我回去,犯不着这样让你来为他说和。”

庄恕有些啼笑皆非:“我刚才说了这么多,你认为都没有道理吗?你还理解为我在替他说和?”

陆晨曦咽下喉咙的哽咽,道:“进修的时候在美国我就知道你,刚才又看过你的手术录像,我承认,你比我强,所以你说的话我听!可如果你现在对我说,杨帆白天那么做不是为了排除异己,只是想让我改正错误,做个更好的大夫,好,我马上去向杨帆道歉,收回我说过的话。但是你真敢说,他没有排除异己的心吗?”

庄恕忍不住再叹了口气:“谁告诉你所有上司对下属都必须要诚恳帮助,还不能有个人好恶的?你是有才华,你是努力工作,你是心无旁骛地治病救人,那所有的同事都应该欣赏你爱护你对吗?一个十一年年资的主治医师,不知道保护自己,避免被排挤,你自己没有一点责任吗?”

陆晨曦微微仰着下巴,依然带着种不服输的劲头道:“如果你认为,上司排除异己打击下属,是医院的常态,是对的,那是你的个人看法,可以保留,但我认为,不对!这也就是你能代替我做手术,接替我管理第一病区的根本原因。庄教授,我叫你一声教授,不代表你可以在这里教训我!”

这时,她的电话响起来,她拿着看了一眼,对庄恕说了句“你别走啊”,这才接起来,问:“傅老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电话里传来傅博文有些疲倦的声音:“院里为了加强急诊科建设,准备调大外科三名骨干去急诊,你准备一下,明天去报到。”

“我……”陆晨曦听到傅博文这么说,鼻子一酸。

傅博文叹道:“我知道你磨不开面子才要走,其实你还是想留下的。”

陆晨曦泪光闪烁,心酸地说:“去了急诊,就没法儿做手术了,那我还有什么用呢。”

傅博文温言问:“你是觉得这样留下,心里委屈?”

陆晨曦用力控制着眼泪,说不出话来。

“晨曦,这不是学校了,医院也不是象牙塔,技术再好,让人抓住小辫子,也会栽跟头的。现在把你调到急诊,我还拨去了一个副高名额。你好好干,把职称搞定,退休前,我尽力把你调回胸外。”傅博文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批评责备的意思,只是遗憾,只是疲倦,听得陆晨曦终于忍不住眼泪,掉落两行泪水道:“嗯,傅老师,谢谢您,我去急诊。”

“去急诊虽然是权宜之计,但也要好好干,钟主任听说你去很高兴,不要让他失望。平时多影响陈绍聪,他资质那么好,现在总是吊儿郎当,太可惜了。”傅博文开始心平气和地对陆晨曦谆谆叮嘱,庄恕递过一张纸巾给陆晨曦,她开始不接。怎奈眼泪鼻涕直往下掉,庄恕又递了一次,陆晨曦没好气地扯过来用力擦眼泪,见庄恕转身想离开,她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哭红了眼睛倒是气势不减地瞪着他,口里乖乖地应承着恩师:“我知道,您放心吧,早点休息,傅老师。”然后放下了电话,一抹眼泪扭头就冲庄恕说道:“傅老师说了……”

不待她说,庄恕立刻接上去:“回仁合,去急诊,调升。”

陆晨曦抽抽鼻子:“你都听见了?”

庄恕笑笑:“我明白,傅院长对你一直都很爱护。”

“傅老师对所有后辈、所有病人,从来都是一视同仁,他可没有因为个人利益,对别人区别对待。”陆晨曦意有所指地说。

庄恕却问出一句:“你这么肯定?”

“当然,难道不是吗?”

庄恕点点头,看着陆晨曦诚恳地道:“陆大夫,祝你继续幸运下去。”把纸箱子递给她,转身离去,留下身后茫然的陆晨曦叫着问:“哎,你这人,什么意思啊?”他却没有再回头。

三天之后,陆晨曦在急诊更衣室里,双手各握一张胸牌——分别是“急诊科主治医生陆晨曦”“心胸外科主治医生陆晨曦”。

她对着胸牌凝视片刻后,把胸外的胸牌丢进柜子里的手包夹层,别上急诊科胸牌,看了看表,推开门,走进急诊楼道。

急诊一如既往地喧嚣杂乱。

轮床轮子压地的噪音、小孩的哭声、患者的口角,甚至一个病人两个家属之间不同意见的争执……充斥着整个空间。

陆晨曦深深吸了口气,穿过急诊楼道,往自己坐诊的诊室走。她面前几个医生、护士推着轮床疾步跑过,嘴里一边吆喝着:“让一让!让一让!进几号抢救室?”远处有人回答:“三号!三号刚空出来!”

陈绍聪举着血袋,浑身是血地冲来,掠过陆晨曦的时候招呼她:“看什么呢!股骨开放性骨折,赶快过来帮忙!”陆晨曦吸口气应声跟去:“来了。”

自这个病人开始,源源不断的病人被送过来,整整三小时过去,陆晨曦就没有能走进自己坐诊的诊室。终于处理完最后一个头部受伤的,她见没有人在旁候着了,亲自扶着伤员走出去,冲着迎上来扶他的中年妇女嘱咐道:“这两天还要注意啊,如果有头晕、呕吐,看东西重影,赶快来急诊。伤口不要沾水,三天后来换药,六天后来拆线。”

送走这两个人刚刚要转身,陈绍聪和另一个家属架着一个腿上鲜血淋漓的病人快步过来。他赶紧叫住陆晨曦:“别走别走,接着缝这个!自行车骑沟里了,左小腿划伤。”陆晨曦立即接过来把他们送进手术室,冲外喊:“护士!先给他清创。”然后趁这间隙一把抓住要走的陈绍聪道:“从早上到现在我都缝了八个外伤,做了两个烫伤清创,看了三个急性肠胃炎了,你不能给我找点儿有技术含量的活儿干干吗?”

陈绍聪白她一眼:“你以为我们这儿天天都能开胸啊?”说完扭头就走,撂下一句,“欢迎来到仁合急诊科啊。”留下个陆晨曦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转过来,又只得转身冲进急诊手术室。

陆晨曦在急诊科忙得跳脚,心胸外科杨帆气定神闲地欢迎了庄恕的到来。庄恕且不说过往的资历、一贯的盛名,就凭他到的第一天就亲自主刀了超高难度的手术,所有年轻医生也没有不心服的,尤其是楚珺,今天到得特别早。

简短的欢迎后,庄恕立刻开始工作,带着其他医生到病房里依次查房。走到3床术后患者那儿,庄恕一边检查一边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伤口还是有点疼,比昨天好多了……”

庄恕戴上听诊器,俯身听诊后问身后的医生:“体温、血压、脉搏,今天胸管的引流量?”

一个匆匆忙忙从外面赶过来的医生犹豫地开口:“体温三十七度二,血压高压一百,低压六十,引流量……二百七十毫升?”

庄恕轻轻皱眉,一边仔细检查患者引流液有无出血浑浊,一边继续问:“入院的血压,还有病史?”

那人连忙翻病历,一时没翻到,张口结舌答不上来。楚珺等医生都被他带得有点紧张,有的低头,有的连忙翻自己手中的病历。

庄恕眉头皱得更紧:“血氧饱和度呢?”

他又是翻了半天,狼狈地答:“早上测了……”转头冲旁边的护士责备地道,“怎么还没贴上呢?”护士闻言,狠狠地剜他一眼。

庄恕这才扭头看着他,他赔着笑道:“庄教授,我是刘长河,迟到了,迟到了……”庄恕皱紧的眉头没有舒展开,带着众人走出病房后,回身示意大家原地等待,招呼着刘长河往前走了几步,与众人拉开距离。庄恕平静地看着他,语气平缓地道:“刚才的引流量应该是二百毫升,二百七十毫升是昨天的量。患者术中有过一次房颤,应该二十四小时监测心律,你没有记录。患者术前高血压,现在这个血压偏低了,也需要引起重视。”

刘长河尴尬地低头,手抠着病历夹子小声地说:“昨天手术到十点多,还没顾上看呢……”

庄恕没说话,眼光变得严厉了些,盯着他,刘长河不得不咽下了还想辩解的话。庄恕这才自顾自走向下一个病房,远处的众人赶紧跟过去。

刘长河伸手拽住了那个给他递病历的相熟的护士问:“这位爷什么情况,怎么什么都知道?”

护士没给他好脸:“昨儿大抢救到后半夜才结束,庄大夫又来看了所有病人的情况,你当都跟你似的呢!”

刘长河确实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正琢磨着,见护士往前追去,自己也只得赶紧跟上去。

庄恕俯身给一位老年患者听诊、叩诊心肺,老人的妻子忧心忡忡地对庄恕讲着:“老头子今年七十一了,以前身体也不好,前年做了胆囊炎手术。他昨晚还说头疼,明天那么大手术,能行吗大夫?”

人群中的楚珺低头瞄着手里病历本上的记录,嘴里默背着,抬眼静静地看着庄恕。

庄恕听诊完毕,刚刚起身摘下听诊器,楚珺就往前一步,声音有些紧张地主动说:“庄主任,病人十五年前有过轻微脑血栓,十年前有胃溃疡病史,曾经轻微出血,八年前体检发现糖耐量异常,但一直没有服药控制,没有血糖记录。入院时随机血糖严重超标,是不是应该注意啊?”

刘长河听楚珺这么一条条说出来,也有点发愣,而病人的妻子一下紧张起来,冲庄恕惶恐地问:“主任,我昨天跟这小姑娘聊天说的这些事,刚才都忘了跟您说了!他这头疼,是不是以前脑血栓留下的根儿啊?还有糖耐量异常呢,要不要紧啊?”

楚珺望着庄恕道:“老先生一直在我们院看病,我写大病历时,调了既往病历。”

病人的妻子更加紧张,庄恕看了楚珺一眼,冲病人的妻子道:“您不用紧张,老先生这个年纪,做开胸手术是有风险的。但就像楚医生说的,既往病历都有,我们经过综合考虑后,做手术还是最好的选择。”

老太太还是十分担忧,忍了忍眼泪道:“是啊,为救命也只能做了。”

庄恕温和地安慰了她几句,示意其他医生:“好了,我们继续。”他说着领头向外走去,走过楚珺的时候,微笑地向她点点头。楚珺和她身边的实习医生们都有点小兴奋,只刘长河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

陆晨曦在急诊操练了半天,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已经被累残,只能趴在桌上发挥占位的作用,陈绍聪端着两人份的饭菜过来放下,看她一副蔫了的模样,扑哧笑出声说:“怎么着铁人,我们‘门房’的活儿,其实不容易吧?”

陆晨曦看都没看他,揉着太阳穴呻吟道:“脑袋都让他们吵炸了,耳鸣,我到后来快集中不了精神了。”她拉过来餐盘,塞了两口炒面,含含糊糊地继续说:“来了个被黄豆噎着的小孩,一堆家属吵吵半天,不回答孩子什么时候吃的黄豆,什么时候开始咳嗽,跟诊室掰扯孙子该姥姥带还是奶奶带。好嘛,我刚想这好歹没动起手来,后面就来一对在急诊室动手的夫妻。我靠,老婆那叫一个凶悍,我一边给那男的缝大腿伤口,一边还得警惕身后,就怕他媳妇扑过来再给他补一剪子,我还得接着缝。”

陈绍聪不以为然,一边吃一边道:“早跟你说过,比起急诊来,门诊都算清静的,手术室那就是世外桃源。”

陆晨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世外桃源?你全麻了躺那儿试试,我该叫个刚进院的实习医生给你备皮。”

陈绍聪倒是来了劲儿:“备皮也得你来!”

两人正逗着,忽然听到楚珺的声音:“陆大夫……”

两人抬眼,看见庄恕和楚珺端着餐盘刚好走到他们身边,陆晨曦一边点头应着一边把筷子上的面送进口:“嗯,嗯,吃饭吃饭……”

庄恕微笑说:“陆大夫,又吃面呢。”

陆晨曦不得不再嗯了一声,掩着嘴使劲儿嚼着面。

庄恕淡定地道:“你手术的车祸伤员,一切指标都好,明天可以转普通病房;大咯血患者张根才,术后情况也很稳定,冰冻病理是高分化,预后最好的组织分型。我建议由我们医院出化疗方案,让他们恢复后回县医院化疗。陆大夫,满意吗?”

陆晨曦趁着他说话,连嚼带吞咽下口里的面,抬起头应付着:“满意满意,多谢多谢啊。”

庄恕点点头走向远处的空位,楚珺自然是跟着他走。

陆晨曦纳闷了,盯着盘子闷声道:“他真的假的啊?”

“什么呀?”陈绍聪不解。

“还特意来跟我说一遍,是风度还是礼貌?”陆晨曦闷闷地说。

陈绍聪点头:“风度确实比你好。”

陆晨曦疑惑地撑着头念叨:“这人,除了手术水平那是没啥可说的,其他真是处处让人捉摸不透,我们心胸外科待遇再好……”

陈绍聪赶紧插了句话:“你已经不是心胸外科的了。”

陆晨曦恼怒地瞪他一眼:“我要你提醒!”自己接着琢磨,“他们心胸外科待遇再好,也没法跟老美比啊,跟杨帆私交好?专门回来踢走我的?——哎哟得得得,太自恋了太自恋了,我真不敢这么找存在感。想到他是被杨帆请来的,我都有冲动去劝他,别被杨帆利用了……”

陈绍聪接过话头,淡淡地道:“凉了。”

“啊?”陆晨曦一头雾水。

陈绍聪一字一顿地说:“面凉了……”

陆晨曦白他一眼,低头吃饭。

陈绍聪这边厢倒是接着琢磨上了:“看来急诊还是没把你累着。这昨天还跟人势不两立呢,过了一晚上,你都开始替他操心了。”说着他瞄了一眼庄恕的方向,忽然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刚才他问你‘又’吃面,哎……你怎么就‘又’了?这‘又’字儿哪儿来的?”

陆晨曦脸色微红,干巴巴地道:“谁说的你问谁去,问我干吗?”

陈绍聪意味深长地笑得两肩发抖,好像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庄恕和楚珺路过了陆晨曦和陈绍聪,坐在一张对桌上边吃边聊。

楚珺讷讷地道:“陆老师离开胸外,大家都不开心。谁都知道她是真心教我们,可是我刚才看见她还是有点害怕,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离开了胸外,你还能去主动跟她打招呼,这已经表达了你的态度。”庄恕温和地说。

楚珺笑着点点头。

庄恕笑道:“你倒是不怕我,从上午查房结束到现在,你问了我几十个问题,楚珺,你一直这么用功吗?”

楚珺略微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其实我没想当医生,我从小到大一直学画画,本来想考美院的,但是妈妈身体不太好,家里就希望我学医,所以才考了医学院。”

“哦,明白了,误入此行。”庄恕笑了。

楚珺望着庄恕,目光里有不掩饰的崇拜:“昨天看您做那台手术,简直太漂亮了!我就想,以后要有您一半的本事,我就满足了。所以我……我就加倍地用功,哑铃都买好了。”

庄恕也并未谦虚,只是诚恳地说道:“做一个好大夫的本事,可不是靠三五天的激情志气。干我们这行,尤其没有捷径可走。”

楚珺一腔豪情的忽然得到这么一句叮嘱,有点茫然:“庄老师……我没听懂。”

庄恕往旁边看了一下,耐心地解释道:“你可以背下每一个数据,详细了解病人信息,但这不是为了让上级知道,而是要参考这些信息,最大限度地减少患者的危险。但刚才面对一个即将手术的病人,你去重复他的病史,这就加重了病人和家属的思想负担。如果今天的查房是考试的话,我会给你不及格。”

楚珺这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瞬间又羞又窘,又想解释地动了动嘴唇,最终却低下头,手里捏着筷子,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会改的,庄老师。”

陆晨曦和陈绍聪还在一人傻笑一人闷声地吃着饭,钟西北端着餐盘和周围人打着招呼,向着他们的桌子走过来。

陈绍聪一见主任就想躲:“老钟来了!这次急诊年会,他想让我做直播演示,我正推呢……”他匆忙说着,把饭盆里剩的小半个包子塞进嘴里,起身往门口跑去。

陆晨曦追着喊他:“你小心别噎着!没人救你!”

钟西北走过来,笑着坐下道:“这小子,我一来他就知道什么事儿。想让他在急诊年会做个演示,说什么也不干。那么好的资质,天天吊儿郎当。”

陆晨曦闷声道:“要不是当年留胸外的名额让刘长河给顶了,他也不至于这样啊。”

钟西北看着陆晨曦道:“晨曦,来急诊委屈吧?”

“委屈?当然委屈,但是您放心,我在胸外怎么干活,在急诊就怎么干活。”陆晨曦坦率地说。

钟西北听了这话半开玩笑地道:“在胸外怎么刺儿头,在急诊也怎么刺儿头?”

陆晨曦却没有笑,认真地说:“我又不属刺猬,还能见谁扎谁啊?在胸外不服杨帆,那是他不配。但您在我心里跟傅老师一样,是全仁合最棒的大夫,跟您我可不敢。”

钟西北哈哈乐了:“行,来急诊第一天就学会拍马屁了。”

陆晨曦看他当真了,口气谨慎起来,嘟嘟囔囔地说:“钟老师,我也是听人瞎说的,说您当年也在胸外,得罪人了呗……”

钟西北见她有点紧张,倒渐渐放松了表情道:“仁合医院心胸外科的前任主任是傅博文,再前任主任是修敏齐,你觉得我得罪谁了?”

陆晨曦听了这话也笑了:“嗨,这两位老师的医德医风,比杨帆不知高到哪里去了,不可能不可能。”

“那你还传。”钟西北拍拍她的头。

两人笑着继续吃饭,钟西北不经意地一抬眼,看到庄恕正看向他,两人目光交错,庄恕自然地把目光垂了下去,这倒让钟西北有些疑惑了。

陆晨曦吃完了她的炒面,回到急诊还没喘口气,就被急救人员抓住一起往抢救室赶。护士举着吊瓶,大声吆喝着“让一下,让一下”在前开路,后面,导医推着轮床向抢救室疾走。陆晨曦大步跟着一旁,一边飞快地翻看手里的检查单,一边听急救人员报告:“患者二十分钟前突发剧烈胸痛,放射至右肩,出汗多,硝酸甘油含服不能缓解……”

轮床边一个年轻姑娘紧张地盯着轮床上双眼紧闭的男人,关切地叫着:“爸!爸!”

陆晨曦扭头看了一眼,觉得这姑娘有些面熟,但来不及多问,她快步冲进急诊抢救室,一边为患者连接监护器,一边交代:“开放静脉通路,测血生化全套,心肌酶……请心外下来会诊。”

护士飞快地拉开抽屉,将针管、针头、敷料等物一一放入弯盘,递给年轻的急诊医生,迅速掰断玻璃试剂瓶嘴,吸药。

抢救室的门开开合合,不断有换药剂的护士,以及心内、心外、普外三科来会诊的大夫进进出出。

突然,陆晨曦快步出来,喊道:“葛树新家属呢?”

等在门外的女子愣了一下,迎过来道:“我是他女儿葛琳。”

“你父亲发生后壁心梗,心外科主任正在检查。你父亲以前在哪里诊断的冠心病?最近有没有频繁的心绞痛发作?”陆晨曦紧急地问,却看到他女儿葛琳一脸茫然,似全无所知。陆晨曦不满地说:“他随身携带了硝酸甘油,可能有冠心病诊断,我需要调他的既往病历。”

葛琳咬着嘴唇犹豫地说:“他的情况我不熟悉。”

陆晨曦觉得莫名其妙,脱口而出:“你不熟悉谁熟悉?你母亲呢?……”这时她看着葛琳,忽然想到了什么,“哎……你你你……你不是昨天那个你母亲……要肺移植的吗?”

葛琳点头,落泪道:“是我,陆大夫。昨天谢谢您帮忙,让我母亲入院,她现在在心胸外科已经住下了。我父亲他这些年……在监狱。”

陆晨曦怔住说不出话来。

葛琳哽咽道:“我不到两岁的时候,我父亲因为过失杀人就入狱了,三年前才刑满释放。他……一直没有和我们一起生活。”

陆晨曦为难地说:“那有其他人了解你父亲吗?他人现在昏迷了,我最好知道他的病史,还有曾用药。”

葛琳摇头:“我真不清楚,我今天刚巧去看他……”

这时抢救室门开,心外科主任肖隽出门就叫:“葛树新家属!”

葛琳赶紧迎过去。

“你父亲心脏的情况,需要立刻溶栓治疗,但是他的肝肾功能很不乐观,你能不能把他的既往病历调来?”肖隽正说着,葛琳的手机响起来,她一边道歉一边想按掉电话,但看见号码还是赶紧接起来,听了几句,脸色变了:“转移到重症科去了?我马上就来!我在急诊呢!”她挂掉电话,一把抓住陆晨曦道:“陆大夫,我妈呼吸衰竭,已经上呼吸机了,我得赶快去看她!”

肖隽赶紧插话:“可你爸这里的治疗措施,需要你签字啊。”

葛琳神情凄惶,泪水不断往下掉,只觉得一颗心生生被撕裂一般,两边俱是生死一线,两边都是难以顾全。

陆晨曦看她这般情形,干脆地说:“你别着急,你在这里跟肖主任看你父亲的状况。我是你母亲的第一接诊医生,我去和胸外的医生谈。有任何需要决定的,我给你打电话。”

葛琳的母亲徐芳因已被接上了全监护,楚珺和罗晨站在一旁,罗晨在向庄恕汇报:“患者徐芳因是昨天陆大夫收的。门诊病历记录,COPD(慢性阻塞性肺病)六年,进行性加重五个月,伴发支气管扩张。曾在二院住院治疗,住院期间BODE(肺功能评估)指数5,建议肺移植。”

在他说的过程中,庄恕用听诊器给病人听着心肺,做着触诊,眉头微蹙,看着监护仪器上的呼气容积曲线,那跳动的数字,一直没有超过30。

庄恕抬起头,冲罗晨道:“准备上呼吸机,联系重症科。”他往周围看去,问,“她家属呢?”

结果,来的是陆晨曦。

重症监护室内,徐芳因的气管切开,安装了呼吸机,全身连接各种监测仪器。

庄恕与陆晨曦身罩隔离衣,凝目看着监护器上的数据和曲线。

片刻后,庄恕遗憾地说:“只能切开气管上呼吸机了。”

陆晨曦点点头:“我昨天把她的病历、检查、医生建议都看了,做肺移植是唯一能延长生命的可能,这也是患者女儿的意思。”

“肺源稀缺,排队的话一般需要六到八个月,但这个病人,一个月内如果等不到供肺,就没有希望了。”庄恕叹口气。

陆晨曦忍不住也跟着一叹:“这家人可真是……”

同类推荐
  • 罪与罚(化境文库)

    罪与罚(化境文库)

    《罪与罚》是俄国文学的高峰,一份触目惊心的犯罪心理报告,是世所公认伟大的世界文学名著。小说描述一个大学生拉斯柯尔尼科夫,因贫困被迫从法律系辍学,靠母亲和妹妹的接济艰难度日,他自命不凡地以为可以在这个黑暗的现实中充当审判官,于是杀死了一只社会害虫——放高利贷的当铺老板娘,慌乱之下又杀了对方的妹妹。犯下两桩谋杀罪之后,他处在极其痛苦的矛盾之中,无法摆脱惊惧的心情。他试图说服自己杀了那个人是正义的,是他为了理想所作出的伟大努力,却不能平复自己的良心,最终他在妓女索尼娅的感召之下,选择了向警方自首,被判流放西伯利亚八年。不久索尼娅也到了那里,两人萌发了爱情,拉斯柯尔尼科夫获得了新生。
  • 边缘人生

    边缘人生

    许氏兄弟通过不同的途径进入了城市,他们住在田家院子,与农转非的城郊区失地农民田家人共同奋斗要融入城市社会,因而同城市人发生了拒绝与融入,爱情与憎恨,生与死的抗争。许氏兄弟在征服城市,征服城市女人的过程中,有的人退缩了,有的人毁灭了……只有许孝东在城市里站稳了脚跟,成为了真正的城市人并融入了城市社会。小说情节曲折,充分展示了这群城市“边缘人”悲欢离合的命运。主人翁用行动告诉所有从农村进入城市的人们:乡村人要想融入城市社会,要想征服城市,征服城市的女人(男人)就得首先征服自己!
  • 一个勺子

    一个勺子

    加法易,减法难,舍得用橡皮擦擦去背景色调更是难上加难,杨奋的这块橡皮擦让人羡慕,他知道自己做的主体是什么,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大冰如果我有一匹马,如果我将走过天山南北,我想带上这本书。——佟丽娅是书,是故事,更是情怀。离开新疆这么多年,割舍不了的新疆情怀,读完这本书,更浓。——尼格买提十年沉淀。二十四篇作品,二十四个发生在新疆的温情故事。网络阅读过亿。这是新一代的新疆人,“疆三代”们的生活。他们热爱这片土地,他们在这里寻找,在这里得到。他们记录着新疆的昨天,期望和建设着新疆的未来。
  • 不喝孟婆汤

    不喝孟婆汤

    在我看来,大学里的日子也无非就是三点一线:寝室、教室、食堂。周而复始的重复,虽然平平淡淡,但有一种慵懒的美,让人心安。然而,生活却总喜欢时时提醒人们,有些东西,其实是谁也无法掌握和预料的。
  • 守卫与雀鸟

    守卫与雀鸟

    一次偶然,陈当好邂逅了商界风云人物季明瑞。季明瑞打着爱她的名义,将她控制在自己身边。为了摆脱季明瑞,陈当好设计了一场车祸,却意外地被季明瑞的保镖梁津舸救下。从此,陈当好的生活因为梁津舸的出现而悄然改变。陈当好无意间发现梁津舸是季明瑞妻子吴羡安插的内奸,她跟梁津舸各有各的目的,两人随即结成同盟,情愫渐生。季明瑞的秘书拍下陈当好和梁津舸的暧昧照片,陈当好为了自由,选择了自保,而梁津舸被季明瑞赶出陵山。五年之后,陈当好成了知名女主播,梁津舸取代季明瑞摇身一变成了新晋商贵,此时的他们早已经褪去年轻时的青涩,面对利益与过往,他们还可以冲破重重阻碍,重新在一起吗?
热门推荐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冰火劫情:九命妖妃

    冰火劫情:九命妖妃

    她是一只修炼九百年的灵猫,一朝穿越,是人,亦是妖!他是天穆国人人不齿的废柴王爷,散漫不羁,与人无争,却依然逃不脱权势争夺的漩涡!相遇,是上天的作弄,还是不可捉摸的缘?当命运轮回,冰与火碰撞出爱意,她幡然醒悟,原来她所寻觅的一直就在身边!
  • 不死强尊

    不死强尊

    前两世直接或者间接,因为某种至宝身死、机缘巧合下,从此唤醒前两世记忆…………这一世我要这天,再也遮不住我的双眼,我要这山,再也住挡不了我的脚步,我要这水,为我倒流,我要成为人上人,…………
  • 邪王绝宠蛇蝎嫡妃

    邪王绝宠蛇蝎嫡妃

    “太子殿下,今日不是你毁婚,而是我毁婚。我花惊羽不嫁渣男,要嫁便嫁宠我上天疼我入地,一生只娶一妻的男人。”一道圣旨送到太子面前,太子脸色瞬间青黑一片,满堂宾客皆失色。笑笑新文:《鬼医郡王妃》她,魍魉组织的金牌制毒师,一朝穿越成了任人欺凌的可怜太子妃,爹不疼妹不爱,还被百般欺凌。骂我的,恶毒的骂回去。打我的,狠狠的打回去。算计我的,百倍千倍的算计回去。可是这些渣男渣女一个个赶着送上门让她收拾,那就别怪她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了,弄不死你也要弄残你。他,帝国家喻户晓,闻之变色的嗜血邪王,从无一物入眼,却强势霸道的缠上她,眉眼灼灼,邪魅勾引:“我宠你上天,疼你入地,要不要?”精彩对话一:“羽儿,这一次我真心诚意的向你提亲,娶你做我的东宫太子妃,未来燕云国的皇后娘娘。”“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太子殿下的脸皮堪称一绝。”“羽儿,我错了,你原谅本宫一回吧。”“我看见你这张破脸就想弄残你,更别提上你这破船了,滚吧。”精彩对话二:“北幽王殿下,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女子吗?”女子气急败坏的冷哼。“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那你说什么难言之隐,说什么让我帮你治,原来是占我的便宜吃我的豆腐败。”“貌似本王才是比较吃亏的那一个,你吃我的豆腐比我吃你的豆腐多,”俊美霸气的男子一脸的委屈。“意思是王爷你吃亏了?”女子微眯眼上,阴侧侧的开口。“不吃亏,只要你对我负责就好。”“凭什么要我负责。”“本王负责也行,我宠你,我疼你,可好?”
  • 绝色上仙:冷傲师父,忠犬徒

    绝色上仙:冷傲师父,忠犬徒

    她是仙界第一宗门的峰主,天赋奇佳,却为情所伤,步入心魔,一千年没有突破。冥冥之中自有缘分,她收了唯一的弟子,比起她的冷淡骄傲,这个徒弟有点内敛自卑。她从来不信什么上天注定,她只信只要能力足够便可以逆天改命,可最后一切的一切都不过镜花水月,可笑她从不信命却还是败给了命中注定。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不毕业的青春

    不毕业的青春

    站在毕业典礼上,校长说,恭喜大家顺利毕业。可我们忽然觉得青春就这样结束了。
  • 不可思议的短篇:每天一个好故事

    不可思议的短篇:每天一个好故事

    这是一罐奇趣太妃糖,爱情、悬疑、脑洞、复古哥特风……各种口味都有的短篇故事集,每天给你一个味道美滋滋的好故事~~
  • 卿玉佳人

    卿玉佳人

    上一世,明艳照人,身份贵重的谢家三娘子谢清珩错把蝙蝠当益鸟,声败名裂,家破人亡,后,她费尽半生心机终于步步把仇报,两败俱伤也甘愿。不曾想,异族入侵,一刀毙命,竟重回十四妙龄!时也命也!且看她抢占先机坑母坑妹还坑“夫”!
  • 那片星空下的一抹海洋

    那片星空下的一抹海洋

    该剧讲抒的是从小就见证了爸爸和妈妈离婚了的一个三岁孩子余小爽的故事。自从在当地的福利孤儿院待到八岁那年,便被一个修理厂的王大老板所收养。同年,曾经的那个负心汉如今现在已经是成为了国际世界著名nignt公司的老总。而在nignt公司老总儿子余傲天回到了国内后,也将余小爽鬼使神差的带进了一系列的事件当中。而自从余小爽鬼使神差的和余傲天相遇之后,自己也被卷进了场巨大的阴谋当中。而且nignt公司董事长命其李婉行乘飞机航班回国,追察起因其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到十四年前被送进孤儿院的那个孩子……而这一切的一切,却在经余小爽慢慢的察觉过来时,却发现其在这背后,居然有一个巨大的阴谋,而自己也被突然出现的亲人,所谓的朋友,给陷入到了一个阴谋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