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颜还在宫里时，她和修太子的往来他几乎都有了解，不能说完全地合乎规矩，但若说出格，那也是没有的，且和苏颜点明之后，她更是有注意两人间的距离。
而在苏颜被宁泽烨带走后，便一直是涵玉留在宫中和修太子往来周旋，如今修太子既已知道是假，又怎会还有这般近乎疯狂的感情？
疯狂到竟然想用加官进爵留下他的手段来留下苏颜？
楚南强按下心头的惊讶，绷着脸装傻：“微臣的确是不知陛下何意。难道皇贵妃还另有其人？更重要的是，皇贵妃若是决意随先帝而去，又怎会轻易因微臣改变？”
“奚楚南！”修太子摔袖怒道，“朕心知她爱的是你，只要她愿意留下来，朕不介意让你独揽朝中大权，甚至可以像先帝那样让你们经常见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是说你就这么希望朕真的让她去殉葬？”
楚南强压下的那份心惊再次因这几句而冲了出来。
且除了心惊，还暗藏几分后怕。
像岚帝那样让他们见面……修太子果真是打着让苏颜重新进宫的主意。
“陛下此意，可是皇贵妃还未殉葬？那能否让微臣再见她一面？”楚南装傻到底，同时想寻个理由离开修太子的视线，否则再过会儿，他的脸色怕是就瞒不住了。而且他现在真的是很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气力在迅速流失，便像是指间漏沙，他越想阻拦，失去的越多。
修太子定定看着他，面上压抑的怒色异常明显，半晌之后方冷冷挥袖：“奚楚南，你不过是仗着她爱你，而我又不舍得伤她！朕这几日需和太后一道扶灵入皇陵，还需准备登基大典，便劳烦摄政王留在宫中帮朕处理朝事了！诸位大臣已经在紫宸殿等候着摄政王。”
楚南无奈轻叹，弯腰见了个礼后便转身离开太极殿。
这之后，自然是挑着僻静无人的小道走，他是要去紫宸殿，但不代表他就需要立刻去，总归那些人等不等和他并无多大关系。
不想走了几步后，他到底还是撑不住，一手扶在廊柱上，一手匆忙掩住口鼻。
血腥气从鼻间窜出的感觉太糟糕，涌得太多，他的手根本挡不住，一滴，两滴，越来越多地从他的指间滴落到地面。
“公子，公子……”小宫女模样的人满脸急色地靠近，压着声音轻唤，靠近后更是慌得不行，又是拿着帕子来擦，又是递来锦盒，“这是秋公公带进宫的药，老管家嘱咐着你吃的，说是老谷主带来的。”
楚南刚接过帕子，便猛地抬头看向一侧小树林：“将人带过来。”
眼下这关头，他绝对不能让修太子再起任何疑心。
小宫女脸色一凛，这才有几分琅琊骑的气势，只是不待她轻功掠去，那林中的身影便主动出现了，居然是李嘉。
小宫女显然也是听说了那件事的，脸上神色愈发冰冷愤怒，抬手便起掌要攻击。
“慢着。”楚南抓着帕子擦净唇角，平静而无波澜的目光看向李嘉，因吐血嗓子还有些嘶哑，“李大人能否保证今日所见不会再有第四人知道？”
“公子，他分明不可信！若不是他，你怎会伤成这样，就连小姐都……”
楚南淡淡瞥了眼，小宫女便息了声，咬着唇垂头站到一旁。
“谢嘉以性命相担保。“李嘉躬身弯腰，对着楚南行了个大礼。
得到想要的结果，楚南再不管他，径自将双手仔细擦净，然而上面黏腻的感觉还是有，扰得他难受。楚南吞了颗方才得到的药丸，轻蹙着眉头道：“将这里收拾干净。另，今晚来见我一面。”
“是，公子。”
楚南又垂眸细细看了外衣，确认上面没有溅到血色方迈步继续前行。
“大人，我很抱歉……”靠近时，李嘉再次哽咽出声。
楚南没有停，只是敛眉淡道：“你本是谢氏子弟，各为其主，无可厚非。”
抵达紫宸殿后，楚南随意看了一圈，这些人里面没有褚相。
如此，便不得不等到夜间了。
照着修太子的要求处理完一些不大不小的朝事，楚南方离开紫宸殿，前往之前岚帝在宫中给他预留的一间小院子。虽然修太子必定会在四周布下眼线，但他们潜进一两个人应当是不会有问题的。
他在屋中等了会儿，便有琅琊骑约定的规律敲门声传来。
而随后进来的竟是秋公公。
楚南面上浮现不赞同之意：“如今你该跟着新帝。他若不信你，那必定会防你，亲自过来并非明智之举。”
“公子所言不假，他的确不信我。”秋公公恢复原本嗓音无奈道，“大概是因为我知道他给岚帝下药的事，他防我防得挺深。不过事关公子安危，且我还在那个位子上，最方便调动余下未撤离的人手，我觉得还是亲自来比较稳妥，何况，公子不是准备撤离南恪了吗？”
秋公公笑了笑，奈何还顶着张老脸，顿时便显得有些扭曲。
人来都来了，再计较也是无用，楚南揉了揉眉心，低道：“继续盯着褚相，务必要从他那里取得突破口，实在不行，让他进宫来见我。让跟去东边的弟子加快速度，我们这边怕是等不起了。再有几日，等修太子正式继位之后，我会利用这身伤离开。若修太子强留，让几人扮成苏颜身边骑兵的模样，或是西陵人进宫，刺杀强夺都行。”
“这么急？公子你和小姐的身子受得住么？”秋公公敛笑担心道。
受不住也得受，一旦修太子接过所有大权，他们再想走，那要对抗的就是镇守在京城附近的几十万兵马了，若说以前他不信，但经过今日他相信修太子绝对能做得出来。
修太子的执拗偏激既是承自岚帝，却又比岚帝纯粹很多，岚帝会为了南恪江山和手里的权力妥协，乃至放弃，修太子不会，他想得到的，就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得到，哪怕是这个江山。
沉默片刻后，楚南忽疑惑问道：“修太子他到底是何时对苏颜生出那种执拗的？”
“不瞒公子，以往我跟在他身边听闻他提及小姐时，眼中是克制的欢喜，就像是怕被人发现而偷偷的开心，但自从小姐离开，由涵玉顶替后，那欢喜便愈发的明目张胆，到后来，便成了激悦狂热。最初我以为他那般克制是害怕被旁人发现他的感情，如今再想，他真正害怕的，其实是被小姐更冷漠地拒绝吧，所以才不敢表露半点。”秋公公叹道，“结果，他不知怎的从涵玉身上看到了希望，这一下，便真的收不回去了。”
楚南拧眉，周身的倦累更甚，居然是他又一次地算计错误才导致眼下的局面。
他是不是当真太过自信了？
这自我怀疑持续不过短短一瞬，现在的他可没这伤悲秋的时间。
“安排好从南恪撤离的路线，并让沿途的弟子准备好补给……尤其是药物。”
秋公公的眼里又转过担忧：“我知公子是趁还来得及时尽早避开修太子，但鬼谷位北涪和东沂交界处，路途遥远，此去必是舟车劳顿，公子就没考虑在沿途的某个地方稍作休整？”
楚南犹豫，正考虑起这个可能时，便突然想起一点，转而冷了嗓音问道：“你是想在何处休整？”
“这……公子你躲开修太子那道圣旨最好的法子不就是恢复你原本的身份么？你若提出在东沂境内休整，那明帝想必是乐意用他东沂的大军来保护公子和小姐的。”秋公公尴尬地扯着笑道，“公子，你得多为小姐的身子考虑。近一年来，她受的伤实在是太多了，若不尽快调养，以后怕是子嗣困难。而以她的骄傲，若是明白自己不能为你生个孩子，你觉得她还会留下么？”
楚南沉默，良久之后方让秋公公离开了。
东沂，他若要停留，明帝十有八九是会劝他到京城去的。
退一万步说，纵然他愿意，苏颜就真的会乐意？他可没忘记，那里有个方家，还有个方家嫡女。
他的指尖摩挲在桌面上，想着想着，不知怎的又想起苏颜最开始在他书房里翻找密信的事了。
眉头一跳，她当时找的难道就是那方家嫡女？出自鬼谷的女子，又和他有关系，那女人确是符合。
然而，那时的她又是如何知道方家嫡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