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喜讯才报进来不久,紧跟着又说侧妃也大概要生了,她们俩当初差不多时日怀孕,许是终日在一起,连生孩子的日子也跟着影响,这才撞到同一天里。我虽不太在乎卓思琳,到底也知女人生产的辛苦,且不比涵春已有一双儿子,卓思琳尚是初产,她若有什么闪失,对王府而言好容易安宁幸福起来的日子又要起涟漪,幸上苍垂怜,夜深时我正哄美咲入眠,莲衣喜滋滋进来说:“侧妃也生了,也是个小郡主呢。”
我这才安心:“傅铭是有福气的人。”
莲衣将我怀里熟睡的美咲抱下来放到床上,一边轻声说着:“东西奴婢都准备好了,明日就差金儿送出去,本以为您要亲自去一趟的,这下备着皇上那边随时随地要回来,您倒走不开了。”
我甩一甩酸痛的胳膊,慵懒地应着:“可不是么,也不说几时回来,每天都守在宫里等消息,我还想去瞧瞧涵春和她的孩子。”
提起孩子,心底又牵挂起远在西南的人,喃喃自语着:“云伊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好消息,她在那里又怎么看到眼下的局势?琳琅的美宜长得好不好,下一次再见,不知是几时。”
嘴里这样嘀咕着,回眸瞧见睡得香甜的美咲,想起美宜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心里便更惆怅。寰宥若反,得势上位,美宜便是公主,美咲却不知会随我们落到何种境地;而若失败,寰宥必然付出惨重代价,那美咲嫡亲的妹妹就会随他的父亲一同获罪,前途未卜。
我正惆怅着,又有宫女送消息来,今天一直有消息从宫外进来,我和莲衣都没在意,谁晓得莲衣去听了半天回来,脸上就不太好看,告诉我说:“荣妃娘娘带着各宫回京了,今日傍晚出发,快报先送了消息来。太后依旧静养在行宫里,皇上侍奉在侧,再有……就是宛妃娘娘一个人留下了。”
林宛梅独自留下?我心里莫名冒出些反感,纵然知道太后喜欢林氏,可独自留她一个人,实在是……
“荣妃、常妃还有冯昭仪等统统回来了,就剩宛妃一人侍奉太后。”莲衣皱着眉头,“真不知道宛妃娘娘这一次,又会不会算计什么。”
细细想着这些事,把注意力从林宛梅身上挪开,想着寰宇为何非要让各宫回来,想着那日他对我说的话,他要我守着后宫,守着他的家……我心里一阵悸动,忙对莲衣说,“别在乎谁留下谁不留下了,明日起派人盯着前朝的事,特别是西南那边,哪怕有些许风吹草动,都来告诉我。”
“娘娘……”莲衣也蓦然紧张起来,我却已然冷静,“我要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才能更好地为皇上守护这个家。”
翌日随着妃嫔先回京的消息传开,各宫各室忙着准备,终是在天将黑时,妃嫔们的轿辇车马陆陆续续入城,浩浩荡荡的队伍完全停顿下来时,天已经黑了。
因我早早就下旨各宫不必来请安,她们入宫后就先各自回殿阁宫室去,隔天早上才重新聚在坤宁宫向我请安,阔别许久谁也没太多变化,唯有常妃叫人眼前一亮,也不知她在行宫如何保养的,如今只见神采飞扬言语带笑,卸去了皇贵妃那高贵的头衔后,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精神。
可我心里却有芥蒂,寰宇的话还清晰在耳,不管是他猜的还是事实,都不得不提防常家所有人,说不定这个女人如今又好似春风得意起来,就是算计着寰宥来**宫后,会捧他的儿子上位呢?
想起这些,心头就一阵恶心,仿佛是一直没出现的害喜突然开始作祟,当众如此少不得引人注目,便听有妃嫔怯生生问一句:“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众人皆面面相觑,我缓缓平复下来,只淡然应一声:“没什么。”便问起太后和皇上好不好,荣妃诸人一件件说起来,提及宛妃独自留下侍奉,我见众人面有异色,这样的情景真是好久不见了,心内感慨着,果然这般才是所谓的后宫。
然又有妃嫔问起颐嘉的事,她们倒是消息灵通,才回来就什么都知道了,自然碍着我的旨意没人敢提颐嘉有身孕,我便不厌其烦重申,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
女人们絮絮叨叨总是没完,心里渐渐要厌烦了,却见莲衣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暗暗朝我使眼色,座下荣妃瞧见了,识趣地说要告辞,一时众人皆散了,留下她随我一起听莲衣说话,未曾想是晴天霹雳,寰宥竟然在三日前剐杀了皇帝派去的钦差御史,不仅将他身首异处,更灭杀了他一同带去的妻儿。
荣妃惊呼着:“他真是要反了吗?”
逸亲王怒杀钦差御史的事很快传遍京城,宫里对此众说纷纭,早先就怀疑他要造反篡位的事儿也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妃嫔们多有胆怯自危者,害怕寰宥真的挥军北上,他日江山易主,她们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如今太后和皇帝在行宫,京城皇宫里一切皆要由我做主,因我对这件事一直闭口不谈态度冷淡,众人在我面前不敢提起也不敢相问,但她们每日来坤宁宫见我时脸上的不安和期盼,从不曾减少。
宫里日常琐事依旧是常妃在打理,又因宛妃仍旧在行宫侍驾,她又比从前更忙碌一些,荣妃冷眼看着,时常与我道:“她可是除了娘娘您之外,唯一淡定的人了,敢情她就一点不担心儿子在别人手里,她不怕下一个身首异处的就是她儿子?”
萧亦瑶不谙政治,她大概是想象不出,这件事还会有另一个结局,我也不便与她点破,只是每每劝一句:“只要她不行忤逆之事,当下局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转眼七月过半,行宫那里只传来太后依旧缠绵病榻的消息,皇帝归朝之日遥遥无期,而西南那边已然蠢蠢欲动,据说寰宥要以探望太后病体为名回京,而他此行带不带兵马,便能知道他是否真的要反。
至于太后的病,问起萧氏,她只道太后病前还在行宫和众妃一起看戏,也不知道是那一天玩得太累,还是夜里狂风暴雨被寒气所侵,翌日一早就说不舒服,到中午便高烧得厉害一病不起,如此缠绵数日方见转好,已是七月初。本是准备那会儿都回来的,皇上犹豫再三,留下了宛妃侍驾,把一干妃嫔还有孩子们都送回来了。
“太后娘娘素来硬朗,难得病一次却如此反复,偏偏又是这个节骨眼儿上,益发把皇上也困在行宫回不来。”荣妃总絮絮叨叨地说,“按说皇上可以回来,但真把太后撂在那儿,万一有点什么事,又要被天下人指责,做皇帝也真难。”
而我所在意的,的确是太后的病,如萧氏所言,她的身体一向硬朗,平日饮食清寡起居有定数,纵然那一天玩得晚了一些,也不至于惹出大病,至于凑巧的狂风暴雨,伺候太后的宫女太监们又怎么会让太后被寒气所侵。
而荣妃说的话还有一处叫人奇怪,便是太后病后妃嫔们都不曾亲眼见过,唯有宛妃侍奉在侧,所以太后到底病成了什么模样,她们并不知道,不过是听宫女太监口口相传罢了。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寰宇那日的话,他谈笑风生般说出那个猜测,每每想起来,就会连带想起宇坤离宫那一天他们兄弟背过我的相视一笑,总觉得一切不那么简单,可每一件事又并非都互相关联,始终窜不起一件完整的事,越是这样零散着,才越叫人不安。
又过了两日,最坏的消息传入宫里,寰宥的确以探望太后病体为由北上回京,而他不是一个人回来,也不是带三五随从回来,浩浩荡荡几十万大军延绵数里跟在他身后,消息传入京城的这几天功夫,已不知走了多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