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火药味十足,沈黎就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一直埋头吃。裴先生也是厉害,一边说话还能一边顾及到她,不停的往她嘴里送吃的。
“要想在贺家站稳脚跟,你得瞧瞧谁才是帮你的人。”
裴先生点指着桌面,那一整盘虾已经被他剥光进了沈黎的肚子了,工作也算是完成了,裴先生擦了擦手,又给沈黎盛了碗汤,“别一直吃肉,喝点儿汤。”
今天的例汤是玉米胡萝卜炖排骨,火候应该是刚刚好,汤十分的鲜甜,沈黎喝了一碗就撑得不行了,急忙摆手说不要了。
捂着肚子靠在椅背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儿来,憋着嘴道,“又要胖几斤。”
裴先生顿下手,淡淡一笑,抽了纸巾往沈黎的嘴角擦去。沈黎面色一红,余光瞥到贺岑东的时候,有些尴尬,急忙从裴远珩手里接过纸巾,胡乱的擦拭了一遍,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去吧。”裴先生温声道,目送沈黎离去后,才收回眼眸。
贺岑东皱眉,十分郁闷的将面前的茶送进口中,苦涩极了,而且茶凉了的确是不好喝,更加的苦涩了。
“小舅其实没必要这样。”
当着他的面这样秀恩爱,若是真心相爱,是不需要秀的。可偏偏了,裴远珩秀的这样自然,秀的他连着一桌子的饭菜,一筷子都不想动。
裴远珩淡笑,一派闲适,靠在椅子上,那手指便在桌面上敲打着,十分有规律。
“下次,可还是别跟你舅妈单独见面的好。”他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喙。
原本拧着的眉,却是在此时松开了,贺岑东勾起唇角,轻笑,“所以小舅是吃醋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裴远珩也有不自信的时候,而且对象还是他。
裴远珩却是抿唇,并没有因为贺岑东的挑衅而乱了阵脚,只淡淡道,“这世上,居心叵测的人太多,而她那么傻。”
贺岑东面色一僵,又是听得裴远珩说,“我信得过她,可信不过别人。”
“小舅这样草木皆兵,防得过来吗?”
“为了她,防不过来也要防。”他莞尔,“所以,下次见面还是先约我,毕竟你同我才比较亲。”
言辞温和,没有一丝犀利,听来也只是闲话家常,没有剑拔弩张。
“可小舅别忘了,她是我前妻,曾经追着我跑,也是躺在我身边的枕边人。”
他可做不到裴远珩的淡定如尘,裴远珩句句没有妨害,可句句都往他心窝子里扎,针针见血。
就算沈黎现在是裴远珩的妻子,那也抹杀不了她曾经是他贺岑东的妻子的事实,而且沈黎曾经那么轰动的追求他,半个榕城的人都知道了,他就不相信裴远珩会不介意。
“你也说了,那是曾经。”
裴远珩淡笑,“我若是介意,便不会娶她,而且……她跟我的时候,还是初经人事。”云淡风轻中带着几分得意。
贺岑东气血上涌,单手捏着椅子的扶手,青筋暴露。
“小舅不在乎,那么旁人的眼光呢?裴家人呢?”
他就不相信了,裴家规矩森严且繁多,人口众多,肯定是不会同意沈黎这样一个人的,就算裴远珩再怎么护着她,裴家也容不下她。
呵!
“您笑什么?”
贺岑东不禁气恼,感觉这一拳似乎打在了棉花上,毫无作用。
“她嫁的人是我,不是裴家,更不是无关紧要的人,所以,她只需要对我负责便可。”他用的是肯定的口吻,还有,“同小黎做了三年夫妻,你大抵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吧!”
身份?什么身份?
“我就不信,小舅您真的不介意她曾经……”
“曾经?只有懦弱的人还停留在曾经,我只相信现在,至于以后,她也还是我的。不过既然你说到曾经,那么我就告诉你,我跟她的曾经……”
“你……”
“她八岁的时候就说要嫁给我,你说,这算不算得曾经?”
心口忽的一窒,贺岑东不可置信的看着裴远珩,突然就觉得的眼前这个人,深不可测。他以前是敬重他,而现在却是畏惧他。
“可她后来还不是追求我。”
“没关系,走弯了路,再把它扳回来,我不介意曾经。”他说道,“好歹她也是你的前妻,就算做不了夫妻,也别落了口实。”他沉声,带有警告的意味。
多少恋人与夫妻,相爱的时候天长地久,生死不离,可一旦分开了便互相指责,恋人变成仇人。
“莫要散了便妄言,失了身份,留到日后抱憾。”
双手倏然紧握,却又松开。恍然发现,他竟没有只字片语的反驳。
门被推开,沈黎懒洋洋的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吃得太多了,撑的,“在聊什么?”
“说你都已经嫁给我了,也不知岑东那青梅竹马的沈小姐现下如何了。”
他淡笑,顷刻之间恢复了笑颜,斟了茶水递过去,温热,刚好入喉。沈黎蹙眉,有些恼意,吃的太多了,撑得不像话,而且还是在外人面前,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
“也是,刚刚听说沈小姐怀孕了。”
沈黎笑道,放下茶杯,“忘了恭喜你了。”
贺岑东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又不能立马甩手走人。
总算是知道了沈黎这性子是随了谁,可不正是眼前这位么!咄咄逼人,如出一辙。她倒是将裴远珩那份直接转化成绵柔,却更是让人难以接受。
这两夫妻一唱一和的,分明是在给他难堪。
“有了吗?那也算得上喜事一件了,婚礼的时候记得通知我。”裴远珩说着,捏了沈黎一把,“你也得加把劲儿了,老爷子可是盼了许久。”那指腹磨蹭在沈黎的手背上,痒痒的,沈黎一把拍掉裴远珩的手。
“裴先生,这种事情也不是说有便有的,再说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夫人说的也是,那为夫也加把劲儿。”
……
从富隆庆出来,外面天色也暗了下来,整个天都黑压压的,十分阴沉。
裴远珩夫妻俩先行离去,贺岑东慢了一步,走在他们后面,俊男美女,十分般配,而他则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人。
可这两人站在一起偏偏就是这样碍眼,之前他不畅快是觉得沈黎报复他,而现在不畅快就是碍眼,前所未有的碍眼。
他在沼泽泥里苦苦挣扎着,而她早已嫁做人妇,美满幸福。
外面飘起了小雨,雾蒙蒙的一片,贺岑东坐在车内,久久的,只看着窗外原本还是毛毛细雨,后来变成密布的雨线,再后来豆大的雨点不留情面的击打在窗户上。
他开着窗,雨势趁机袭击了进来,飘了他满脸。这个时节的天气阴沉不定,浮躁的气流遭遇雨水,扑的他满面。
他扯掉领带,只觉得胸口郁结,呼吸都快要不畅通了。
恍然间,他看到了那一抹倩丽的身影,后来慢慢变小,最后是一个少女的模样。
小麦色的肌肤,扎着一头马尾,后来是他落了水,女孩奋不顾身的跳进水里将他捞了上来。她那样娇小的身子,可却硬生生的拖着他的身子游上了岸。
他意识模糊,可却能清晰的听见她气喘吁吁的声音,那句被他遗忘了许久的话,“喂,你别死啊,本小姐要救的人,不准死。”
他意识涣散,求生意志却十分强烈,后来他们上了岸,她救醒了他,然后……那个性格爽朗的扎着马尾的女孩变成了斯文胆怯的姑娘,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怯生生的问他,“你真的是那个我救的人?没想到你真的来找我了。”
“啊……”
梦醒了,屋内一片黑暗,外面的雨还在下,不曾停歇。
旋即开了一盏壁灯,卧室里登时明亮了许多,是橙光,不那么耀眼,十分柔和。
掀开被子下床,站在落地窗前瞧着外面的雨势,他全身都湿透了,似大病了一场,整个人还昏昏沉沉的。
自从跟沈黎离婚后,他便搬回来住了,这里没有剩下沈黎的任何东西,可又到处都充斥着她的一切。
床是她选的,被单也是,还有那壁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属于她。
他却是没想到,这样温暖的布局,竟是出自一个心如蛇蝎的女子,落地窗外,雨飘打在阳台上,盆栽里的植物早就死掉了。
前些日子他才从花店里买了君子兰回来,可没养几天,却又枯萎了,却询问了店家,才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你拥有了就属于你,没有细心呵护,也是枉然。
下楼却倒了杯水,指腹在蹭到那杯底时,微微一怔,翻过来,洒了一地,却是见到那杯底赫然因着几个字,“D&L”,他们名字最后一个字的大写字母。
那漆黑的眼眸中,终是有了别样的波动,想起了那年,他们在凯悦醒来的时候,她说,“是我又怎么样?我沈黎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可就在今天下午,她却又是说,“大概是,求而不得,自知罪孽深重吧。”
终于,他们,是错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