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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迷宫

子夜国女子善歌,无论尊卑贵贱,敲起牙板便能唱上两句:上京长梦思郎夜,明月只知照离人……

醒来已是天光大明,鸣玉与沉玉守在门外多时,此时听她唤人,忙进来服侍,怕小姐饿了多时,洗漱间已送上来饭食。鸣玉隐隐闻到一股酒香,心中疑惑,却不敢多言,沉玉昨日受了惊,只是默不作声。

阮梦华才刚用完饭,听得宫侍来传,道是仁帝要见她。

人世间常以亲情为重,只是做皇家的女儿,却极难有这个福份。

阮梦华跟着来传口谕的小宫侍走过一道道宫殿之间的回廊,头顶上有宽大的顶檐挡住秋阳,行走间只觉阵阵阴凉。她住进紫星殿已十日左右,最多只到过华太妃的慕容宫,去御花园里走过两回,还未曾与别的宫妃有过来往,对子夜皇宫并不熟悉,跟在小宫侍身后慢慢往前走。

从前是想回来不能回来,如今长住上京,却又困在这宫里头,她不禁自嘲人心果然不知足,若真叫她回风华夫人府,又是何等情形呢?其实那里也不算是她的家,府中奴仆多为阮家旧人,大概都知道她是个顶着阮家名姓的私生女,即便是皇帝老子的私生女,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还十分的不名誉,故而人人都瞧不起她。

子夜皇宫景致甚美,她走得不快,顺带将各色美景浏览一番。宫侍知她身份,一路上甚是恭谨,时不时为她指点那处葱茏的竹林是翠明宫所在之处,这湖净水一半都在镜羽宫中,走了好半晌阮梦华终是瞧出些门道,蓦地停下脚步:“你且站住!皇上召我过去,为何咱们总在后宫里行走?”

那宫侍见无法隐瞒,躬身道:“梦华小姐莫要怪罪,非是小人假传圣旨,实在是有个人想见你一见。”

一时间淡淡的失望浮上心头,回来这许多天,除了和风华夫人一起见过她那父亲一次外,仁帝并没有单独召见过她。当然,日常所需及额外打赏从没有忘了她,跟以前一样,丰厚到令人赞叹。但她知道,那不是她心中想要的父亲对女儿的慈爱,很遗憾。

是什么人要在那里见她?失望过后便是浓浓的疑惑,她年纪不大,却警觉得很,马上想到几种可能,最有可能的是有人看她这个未正名的公主不顺眼,已胆大到要在宫里动手。可怜今日见驾,她身边一个人也没带,倒是与人方便了。

本来还在为了她的皇帝老子第一次召见有些雀跃,哪怕是母亲入了宫才召她前去,谁知竟另有蹊跷,真是令人沮丧。

小宫侍催促道:“梦华小姐请随我来,前面便到了。”

她望了望,前方是丛茂密的花林,一条石径蜿蜒其中,不知通向何处。

这一处偏僻寂静,连个人影也无,阮梦华慢慢理了理繁琐的裙裾和衣带,尽量不让这些碍到自己,暗中蓄力,张口道:“我为何要去?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竟敢冒用陛下之名,你这小子看着模样老实,没想到奸滑得很,快说,是谁?”

她暗忖了一下双方强弱,那小宫侍瘦伶伶地没有几量肉,若敢来硬的她推上一把便能脱身,说真的她还没机会跟人打架,往日见人街头斗殴便兴奋莫名,看得不亦乐乎,这回终于能自己动手了。

“梦华小姐……”小宫侍哪敢跟她动手,心想果然传言无误,这个养在外头的皇家公主太不寻常。

忽听得有些许动静,那从花林中走出一名蓝衫少年,发黑如漆,面冠如玉,直叫阮梦华看了心中微苦,心道:“原来是他。”

此时日未近午,斜斜映在二人身上,小宫侍微一施礼,悄没声地退下去,还没走两步,阮梦华喝住他:“站住,你还想溜走?”

转头忿然道:“邵公子来得正好,此名宫侍居然假传圣旨,说陛下召见我,将我骗到这里,真是好大的胆子,诛九族也够了,你说是不是?”

小宫侍暗暗叫苦,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邵之思本有满腹话语,万般愁肠,见她看似在说宫侍,实则想安诛九族的罪名给他,也不禁莞尔,清声道:“好了,别顽皮,放他走吧。”

看着那宫侍逃命般离去,阮梦华只得暗记下此人形貌,回头定要问清楚这是哪个宫里的人。

因入了秋,花林的花大半都已凋零,只剩些黄绿叶子,她佯装着看那些落败的花枝,也不愿去看身边的男子。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想,邵之思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另选阿姊。但越想越苦,无论什么原因也是背弃了她,这不是件小事,是关乎到与谁一生为伴的事。

她满心不是滋味儿地过了这么多天,今日他却寻了来,会说些什么呢?

邵之思终于开了口:“梦华,我听说那盆玉色烟花……已经不能活了?”

居然是为了这等事!她暗恨自己竟在期待他能为毁约一事做个解释,哪怕只有只字片语,也可稍解她多时的郁结,可是他没有,竟只是单单为了一盆花而来,并且有质问之意。是,当初是他亲手交给她,要她用心栽培,可是她践约归来,关花之人却已成陌路,空留着那花又有何意义。

“不错,怎地,邵公子又待如何?莫非真要为此事为难我阮家母女?你不是说此生得阿姊相伴便是幸事嘛,莫非邵公子又要更改心意?”她此时只想极尽嘲讽之意地拿话伤他,叫他不好过才行。

只是邵之思岂是轻易会被伤到的人,他怅然不已:“我从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让那盆玉色烟花能好好留在你身边。”

她往前走,他跟前两步,她停下,他也停住,只是不敢离她太近,看她烦躁地揪着枯叶道:“没那个必要,是谁的东西,我一定会还给谁,只不过那花没福气,见不到你了。”

“你可知……”他欲言又止,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垂了首道:“我也是为你好。”

若是邵之思不见她这一回倒也罢了,本来二人之间也无山盟海誓,大不了就是面子上不好看些。可他偏偏说是为她好,叫她气不打一处来,都这样了还叫为她好,真真好笑。

母亲说将她自小养在杏洲,是为她好。怕被人知道有一个她,六岁前不闻不问,也是为她好。准她一年回一次上京,更是为她好。他们都是好心好意,可她真不知有多好。

她一言不发地垂下头,看到一角蓝袍微微飘拂,他还是喜欢穿着蓝衫,在杏洲之时,她可是时时想起这个一身蓝衫的少年,不想一朝回来,他却要与阿姊成亲了呢。

亏得她还年少,算不上情根深重,往日那些朦朦胧胧的念头也因他殿前对阿姊的承诺而断绝,心中惘然若失,但仙有仙命,人有人命,他邵之思要喜欢谁便喜欢谁吧,既成事实,她也不是个不大方的人,想了想道:“若无他事,我便要走了,下月初八邵公子便要与阿姊成亲,你我不好再如此单独会面,就此别过。”

要是让阿姊知道他们曾在宫中相会,再闯进宫闹腾,她可应付不来。

他似未听见,犹自眉峰紧锁,末了道:“我听闻沧浪国之北有一奇域,盛产奇花异草,不知那里可会有此花,若有,我定去求来花种,你莫要再轻易将它让出。”

她立刻接道:“有自然好,邵老太君也不必为难阮家,大家欢欢喜喜地操办婚事,和和气气地做亲家,我是不要的。”

莫名其妙,干嘛非得要她养着那东西,莫非他想着还留份情在她这儿?有道是:一枝一叶总关情。从前想到这句她会有种淡淡的喜悦,现在嘛,只觉肉麻。

这般斩钉截铁的话让邵之思微眯了眼眸,眼前的少女神情略带不耐,灵动大眼东看西看就是不落在他身上,不禁有些颓然,那一日他说的话足以让任何一个女子难堪,只怕再难挽回。如此也好,终有一日,他会做出让她更恨更恼的事,到那时不知还有无机会这般相对?这几年她愈发大了,要见她一面还得等秋日回京,见了面也说不了几句话,其实他明白,她并不曾如他一般真正情动,不过是两人有一个口头婚约才觉得他亲近。

子夜国女子善歌,无论尊卑贵贱,敲起牙板便能唱上两句:上京长梦思郎夜,明月只知照离人……

朗日晴空,邵之思的心中却莫名响起两句月下离人的唱词,那几年冬日每回送她离开上京,在渡口总能听撑船的阿姑替人唱起离歌,直唱得船上船下俱是悲凉,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子夜宫建宫年深日久,处处花木深幽,阮梦华离了邵之思后急急一阵前行,来时那个小宫侍早已不见,刚刚与邵之思相见那处过于偏僻,没有了人带路,她竟分不清东南西北。这一池子水清澈如镜,与来时瞧见的镜羽宫那池是否相同?她拿不定主意该怎么走,偌大一个深宫,走了半天不曾遇上一个宫侍。

忽然听到一阵阵压抑的抽泣声,还有人在低低的劝慰声:“莫要哭了……主子心情不好,日后……”

她寻着声音找过去,两个小宫女蹲在一块湖石后说着悄悄话,其中一个哭得鼻子眼睛红通通的,花绢手帕湿得能拧出水,正伤心地往下掉金豆,泪眼朦胧中看到湖石上探出一张俏脸,吓得一口气噎在胸口,指着阮梦华说不成话。

“你们是哪个宫的?”

另一个宫女眼尖,瞧她素缕环佩,不是普通宫装,站起身施了一礼道:“奴婢们是贤贵人宫里头的,这会儿是派饭的时辰,出来迎接膳房的公公,不知您……”

怪不得她饿了,已经这么晚了。贤贵人是哪个,她并不清楚,瞧她们的样子,似是刚刚受了点委曲。

“很好,你们知道紫星殿怎么走吗?”

一说紫星殿,两个宫女明白过来,更见恭谨,细声细气地回道:“嗯,绕过这池子往东走,过了薇霞殿就是片竹林,穿过去就到了正宫道,一路全是游廊,极好认的。”

来时确实走了许久的长廊,那就没错了。她看了看两人,好奇地问:“你哭什么?”

“没有,奴婢没有哭。”小宫女抽着气连声否认。

她笑了笑:“还说没哭,都成这样了,算了,我先回去,有空可去紫星殿找我,还没谢过二位指路之情呢。”

说罢沿着水池边往东边去了,两个宫女愣愣地看着她走远了,才敢说话:“姐姐,那位让咱们去紫星殿呢,我没听错吧。”

“好像是这么说来着,还要谢谢咱们给她指路。”

“不是都说她……哎,她好像走得有点偏?”

“……”

阮梦华站在一片空旷的玉石空地上,苦恼地望着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宫殿,她好像又走错了,明明已经绕过池水,也遇上了一片竹林,怎么会走到这儿来?

这座宫殿与别处不同,殿门紧锁,高墙森森,正中央该是挂着匾额写着殿名的地方却用了白色绫绡紧裹,生生透着股寒意。这难道是座空殿?平日华太妃护得紧,她又不与人来往,各方消息闭塞,实在猜不出来眼前的是哪宫哪殿。母亲曾说过后宫之中便是炼狱,凡入了宫的女子均需清寡单调的了此一生,甚至常有惨绝人寰之事发生,所以她从没有要入宫的念头,乐得在外头逍遥自在。

无故想起母亲,再想起传闻中曾听到过的种种流言,阮梦华的心蓦地揪疼,眼见着四周空旷,自己一人独立其中,霎时有种身软发虚站立不稳的感觉。刚要定定心神离开这里,猛听得身后有道轻轻的呼吸声,她很确定不是风声,也不是落叶盘旋而下的声音,实实在在有个人站在自己身后,喏,地上短短的影子有两个,一个是她,一个便是那个人的。

光天化日居然有人能如鬼魅一般跟着她,一瞬间她汗毛倒竖,不敢稍动,脑中急转闪过种种念头,在心里咬牙切齿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单独在子夜宫里行走。背后那人也不说话,两方僵持被一阵腹鸣声打破,却是有人耐得住性子,却耐不住腹饿。

阮梦华在那人的大笑声中转过身子,惊惧之后怒气陡盛:“姓云的,原来是你!”

看着一身正统医官细麻衣的云澜笑得开心,她恨牙痒痒却也无法。

云澜不知自己为何总爱逗弄她,按说自己“老”大不小的,那丫头甚至叫他“大叔”,当然她是故意那样叫来气他,通常被气到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笑过之后,他淡淡扫了眼那座宫殿,问道:“是否迷路了?丫头别太生气,我进宫替贵人们瞧病,正巧看到你在水池子边跟人问路,便跟上来,以便不时之需。果然,你又走错了。”

阮梦华汗颜,杏洲城大街小巷她可从来没有走错过,回上京也能分得清东南西北,可一进子夜皇宫就不行了,记得幼年时头回进宫便因迷路被先皇后遇上送回去。难道她与子夜皇宫犯冲?

“那你也不必如此吓人,大白天的我真当见了鬼。”

“可怜的,定的吓坏了,连肚子都吓得叫起来……”他再一次笑不可抑,她看着那张已经扭曲的脸,想的却是再好看的男人一旦失态,那可是相当的丑陋。

“你就笑吧,老太妃常说她脸上的皱纹都是笑出来的,马上你就会变得和她一样!”

“嘴还挺毒,好了,不笑了,走吧,跟着我保管不会再迷路。”

自然要跟着他,阮梦华再也不想独自一人呆在这里,想到刚刚那种揪心的难受,她不由自主身子一颤,云澜倒看得清楚,关切地问:“怎么了?”

“说不上来,”她指着殿门上头被绫绡裹着的匾额问:“那是什么,为何要包起来,这儿是冷宫吗?”

他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目光有些古怪,摇摇头道:“非也,这儿是先皇后的芷慧宫。”

先皇后?芷慧宫?阮梦华头皮发麻,记忆与幼年那次迷路重叠,那回她也是迷路走错了地方,还走到了芷慧宫。不对,或者是她遇上了先皇后,后到了芷慧宫也说不准,总之当时的记忆一片混沌。时隔太久,又不太重要,这十年间她从未认真回想过,这会儿用力想却想不起来,纷念陈杂,竟似有些魔怔。两回迷路让她莫名有些惶恐,再看那座宫殿,确实与旁的宫殿不同,宫墙内可见院落重重,自成一体,到底是中宫所在。

云澜见她一脸恍惚,含笑道:“别想太多了,这里平日有人打扫,你看,墙边连棵落叶都没有几枚,只是再无人居住罢了。”

“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她有些瑟缩,往云澜身边靠了靠,医官整日与药材打交道,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她心神安宁了少许,拉了拉他衣角,示意快走。

他忍住笑没有扯回衣角,带着她离开那片空地。一路上不时回头看她一眼,见她恹恹的精神有些不济,那副小模样让他没由来心发软,一送便送到紫星殿,交待她这几日多休息,晚上若睡不安稳则喝些安神汤。

他这么一反常态的啰嗦,倒叫阮梦华起了疑,她走了半日,双脚酸困且麻,靠着软软的垫子如飞升云上,有气没力地道:“不然云大夫与我把把脉,看我的病要紧不要紧。”

鸣玉一听也紧张起来,端了个胡凳过来,要云澜当场把脉。

云澜打发她去拿帕子净手,趁着宫侍站得远,两人跟前无人,低声笑道:“还用诊治?我是神医,一望便知七分病情,丫头你眉头皱得尖尖,分明是害了相思之症,心药还需心药医,我便勉为其难留下来陪陪你,以慰你相思之苦。”

这比什么汤药都管用,阮梦华连声唤人扶她起来,称要亲自送云大夫走,云大夫善心可嘉,他日必有好报。

不知是否白日的事触动了阮梦华哪根筋,到了晚上就寑前,她心神不宁地在房中转了几转,突然想起一样物事,叫来鸣玉说要找前几年有位高僧送给她的护身玉环。

前几年她还小,那样的噩梦连连之后,吓得惧怕黑夜到来,杏洲别院的奴仆不敢怠慢,将此事报与上京,风华夫人请了位高僧去杏洲,念经作法后情况稍有好转,那和尚还赠了阮梦华一枚玉环,道是佛前开了光的,可驱邪僻恶,有意外功效。

只是来年入秋,她又是噩梦不断,玉环用处不大,不几日阮梦华便扔得不见踪影。鸣玉一边找一边问:“小姐怎地突然想起这个?”

“我今日心惊胆战,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你和沉玉今晚也来陪陪我。”

玉环找到了,触手冰冻凉,她拿着把玩了好半天,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只是沉玉却不好找,她自那日事后,沉默寡言象是变了个人,鸣玉怜惜她,连活计也不让她干,由着她发呆。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了,也是低着头,让她坐就坐,让她站就站。

看着平时活泼伶俐的丫鬟成了这副模样,阮梦华有些难过,劝慰了几句,她便掉下眼泪,真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噩梦如约而来,即使是在梦中,阮梦华也无声地笑了,她知道这是在做梦,只不知这回又能看到什么。依旧是黑暗的通道,无形的压力也一如既往,她极艰辛地往前走着,却总也迈不出步子,一点点地往前挨。

她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臂,那里有她的武器,只准备在走到尽头的那一刻,燃将起来,把一切都照亮,是谁在逼她,尽头里有什么,她全部要看清楚。只是,该不该这么做呢?万一她看到的是猛虎,是暴狮,又或者是她意想不到的丑恶景象该怎么办呢?梦里的她胆怯了,犹豫了,一如从前那般软弱地哭起来,跟着心口一阵揪心的疼,象是有什么在啃噬着她的心,疼得她醒转过来。

静夜无声,她的心怦怦地直跳,这回的梦没变,可是适才心口疼痛却是实实在在的,转头看到帐外站着个朦胧人影,待要仔细看清,疼痛突又袭来,她挣扎着叫不出声,待到不再疼痛已是累得无力睁眼。恍恍惚惚想到或许是鸣玉和沉玉中的谁吧,自己这病有些蹊跷,她向来不曾有过这样难受的时刻,明日得好好让大夫瞧瞧。只是那个云大夫就免了,她要找个更老的,白胡子飘飘的老神仙给她诊治才放心。

第二日醒来,听得鸣玉与沉玉轻手轻脚地在外头收拾地铺,她微微“哼”了一声,本以为自己会无力起身,想让她们扶一把,哪知一发力便坐了起来,别提多利落。

好像昨夜的疼痛都是在做梦。

她揉揉心口,大口吸气,竟全然无异,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她在做梦?

下床时动作大了些,那枚放在枕边僻邪用的玉环“啪”一声摔成几块,阮梦华跺脚道:“该死,这叫我去哪儿再求个回来?”

鸣玉跑过来拣到帕子里包好,又用双掌在她面前空拍几下,以示空话:“大早上的,小姐别说晦气话。”

“行,我不说,可惜了,昨儿刚想起来,今天就没了。”

难道她真是留不住好东西的命?念及此,不禁微微伤感,忙问鸣玉:“今日有什么事吗?”

她突然盼望着能忙起来,可是不能出宫,她忙什么呢?

“没什么大事,老太妃昨天派人来请小姐,说有好玩艺儿赏您呢。”

怕是又要听戏,母亲说得没错,那确实是老人家的消遣,她小小孩儿听多了确实不妥。但难得有人记着她,便高高兴兴地道:“也好,鸣玉,你且留下,我带沉玉去便成了。”

便让沉玉跟着去听听戏她是好的,热闹一下或许她就能恢复从前的性子,别再象现在一样死气沉沉的,让人看了心里不爽利。

今天已是初五,还有三日便是邵阮两家办喜事的日子。阮梦华照旧带了沉玉在华太妃的宫里厮混,搭了台子教太妃玩花牌,一堆花花绿绿的木牌子名目极多,规矩也不少,用来打发时间最好。沉玉也被按得坐着一角凳子,战战兢兢地凑人数,老太妃打什么她都说好。

“太妃,不是这样,你一对点不能这时候撂下来,得留着,留着……”

外头风吹叶落,慕容宫里却一派热火,阮梦华借口教人,却赢了华太妃不少钱,笑得极开心。

华太妃也是图热闹,玩了一下午也不去歇息,眯着眼看了半天牌:“哀家眼睛不好使,这是八个点吗?”

站在她身后的宫女回道:“回太妃,是八个点。”

“八……梦华,再过两天就是初八了,邵家是不是那天办事?”

她点点头,玩得好好的,干嘛提起这个,扫兴。

“你那糊涂娘有没有说要你到场?”

她再点点头。

华太妃不愿意了,她当阮梦华是自家的宝贝,见不得她受气,把牌放下肃然道:“她说你就去?”

阮梦华吐吐舌头,乖觉地道:“人家还没想好呢。”

“你若不想去,就呆在慕容宫里,看谁敢来烦你!”

“太妃对我真好,不过毕竟这是阿姊的终身大事……”

其实不去也罢,她的身份,还有之前和邵之思勉强算得有过婚约,去了只会让双方尴尬。母亲大概以为两个女儿之间应该该没有隔夜仇,或者以为她该已经放下心结,能做到真心祝福阿姊与邵公子白头偕老吧!他们成了亲,那么邵之思日后便是她的姊夫,一家人总有见面的时候,早些认清这个事实才对。

“哀家觉得邵家的人个个心思过重,你没有嫁过去也是好事,这样吧,待他们婚事办完,哀家做主,替你张罗一门好亲事,子夜国能叫到名号的男子随你挑,你看可好?”

很……不好,她不想挑,起码眼下没有这个心思,刚要笑着婉拒,眉头一皱,一声闷哼说不出话来,一旁沉玉已极有经验地站到她身边,替她揉着胸口,又从偠包里拿了一小块松香放在她鼻下,连嗅了几下才缓过来。

华太妃忙问:“梦华,你怎么了?要不要传太医?”

“太妃,不必了,我这只是小毛病,不碍事的。”她只是难受那一小会儿,很快就与平常无异。“想是这几日天气冷了些,一时心口疼痛。”

“小小年纪,如何会有这毛病,往年不曾听说啊?”

“我也不知是怎地,叫过太医看了,说是夜梦过多,睡得不好所致,算不得病。”那个太医就是云澜云大夫,阮梦华后来才知道,他是真的医术高明。母亲这两年偶有头疼之症,经他略为诊治已大好,且他颇有来头,是仁帝专程请到上京,好不容易才留他在太医院一年,明年便要走了。

不知她是否错觉,那云澜替她把脉时似乎认真得过了头,害她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不想他左看右看最后只是叫她多休息。

“你看你,才提到那件事就小脸苍白,邵家那位公子就那么好?”

先皇后没死之前,子夜皇宫里只有她比华太妃的地位高,总觉得自己才是子夜宫的女主人,不象仁帝那般对几位太妃尊崇,只拿她们当先帝遗留下来的女人,故而惹得华太妃对她意见颇多,连带着对邵家也没了好感。

阮梦华没有接口,听着她继续道:“论功名,论才学,都不如我慕容家的毅儿,你说呢?”

华太妃并不姓华,她是慕容家的女子,连所居宫殿也改了叫慕容宫,慕容毅论辈份是她的侄孙,对阮梦华的心思她心里清楚,却从不多话,如今少不得替他说两句。

邵之思如何能和慕容毅比呢?他没有功名,按说以他的人才和邵家的家世,入仕途定平顺无比。可他并未考取功名,空有一身才学却闲居在家,不知道邵大人是如何想的。而慕容毅则是名列三甲之首的武状元,既是将门虎子,年纪轻轻便做了右卫军的首领,虽然军功尚立,但其人堪称将才。

再说下去,指不定就得又跟人订次婚。阮梦华皱着眉顺着老太妃的话道:“慕容将军自然是好的,前两日还特意让人送花给我,难得这时节一日比一日开得艳。”

可是她的老毛病犯了,把那些开得好好的花瓣扯了个精光,不住后悔没将那个墨玉匣子带来。

华太妃笑得合不拢嘴:“是吗?平时看他不言不语,没想到挺会讨女孩子欢心。”

其实她一直拿不准该不该提这事,在她眼中,阮梦华娇俏可喜,让人打心眼里喜爱,若是配给自家那个只知道舞枪弄剑的木头小子,总觉得委曲了,眼下看来,倒是可行。

“可他有一样不好。”

“哪里不好?”

“他爹慕容大将军啊,有那样一个爹,他再会讨人欢心也不行,太妃,你老人家说说,我哪里有得罪过他,为何一见我就吹胡子瞪眼睛。”

对性子耿直的慕容大将军来说,风华夫人是误国误民的红颜祸水,阮梦华是皇家一个耻辱的标志,居然还招惹自己的老实儿子,实在是可恶,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回上京。华太妃虽然身份尊贵,却管不住他,当下爱怜地拍拍阮梦华,不再说什么。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少,阮梦华见的冷眼多了,她并不在乎慕容毅他爹是怎么看她的,只是对回京之日仁帝所流露出要为她正名一事并不看好,公主?他们也不掂量掂量,当初就不可能的事,如今就能成吗?弄个不好,还不如现今这样,又没抬到明面儿上来说,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她要的只是想留在上京,不要再孤伶伶地呆在杏洲,仿佛被人抛弃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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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剑道法师

    剑道法师

    用剑小子林墨,来到了魔法大陆,剑技与魔法的结合,必将颠覆魔法师们的认知。轩辕剑;女娲石;逐日靴;后羿射日;女娲之肠;夏禹治水;玉山的西王母;神农架的神农;青丘的九尾狐等等,为您展现一个古中国的神话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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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张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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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爱恨情仇,或许苦短人生,我,写了不算,你,说了算,
  • 玉华明夜

    玉华明夜

    【完完全全的新人一枚~请多多关照!】不会写简介所以诸君就凑合着看吧!虚拟现实游戏《明夜》居然只是因为一个男人的为了缓解无聊而创造出来的,之后让人类得以进化的三大星居然是因为这个男人为了他的女人的心愿完成而降临于地星。【由于是新人,所以诸君就试毒吧!】
  • 仙帝奶爸回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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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世,陈默登上仙帝之位,只为长生;这一世,不求功成名就,也不求万人敬仰;只求幸福美满,当个护娃萌爸!……“粑粑,我要吃大鲨鱼!”
  • 重生之天下神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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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顶神捕司,老大是个煮饭男,手下一群弱鸡。出手抓人被坑成捕快,转眼王者带青铜!祝萋萋表示不服,一掌拍下去桌子碎了!该破的案破!该虐的渣虐!该见一次打一次的人绝不手软!燕蘅:报案报案!祝萋萋:说!燕蘅:我家东西丢了?!祝萋萋:滚去失物招领处!燕蘅:我家狗病了!祝萋萋一脚踹飞:滚去找兽医!燕蘅:……祝萋萋:靠,你怎么还不滚!----------看真爽文的可以点x了,看霸道总裁的也可以点x了,男主小狼狗属性,看虐渣的更可以点x了!!因为作者君本书写到实际上偏治愈温暖系的(老毛病)
  • Responsible Drinking for Wo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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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ny women drink responsibly--but some have a more troubled relationship with alcohol. Studies regarding the effects of alcohol on women's health are contradictory--and it's not easy for concerned women to get a clear picture of the perils and positives of drinking.Alcohol affects women differently than men, and sometimes more severely. This ebook, written by Harvard professor and researcher Dr. Debi A. LaPlante, combines in-depth guidance and information from the latest studies about the effects of alcohol on women's physiology with compassionate, detailed advice on exploring your own relationship with alcohol and how to quit or scale back drinking. This book is essential reading for any woman who wonders whether her drinking might be a problem.
  • 奈何深情赴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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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清浅觉得夜知深就是她的天生一对,连名字都是一对的!清浅不知深!他是被人忽视的“短命鬼”王爷,她是白家捧在手心里掌上明珠;传言他为情所困,身受剧毒,她偷了外公所有珍贵药材,“喏,总有一款适合你!”白清浅看着眼前一袭白衣两袖清清的夜知深,一张俊美的面孔,虚弱而无力,却也盖不住一身的贵气,再看看这妖孽般精致的面容,果真是跟自己配一脸的如意郎君。夜知深今世本只想当个闲散王爷,平日里装装病,潇洒过活,奈何遇见了那个牵着他衣袖的白清浅,同时也牵住了他的心丝。“深深~”白清浅似有若无的牵着夜知深的衣袖,“今日清浅不是你的心上人了吗?”“浅浅日日是我心上之人”也唯有你是我心上之人。“世人皆说我只是贪图你的美貌!”“乖,不理会他们。”夜知深把某只搂在怀里轻轻顺毛。“我明明想要更多!”某只从男人怀里抬起头,眸子里透着狡猾,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白清浅,一见知深误终身!“但是我甘之如饴”夜知深,“千年万年,你便是这人世间与我的温暖”只是一个衿贵小姐和病娇王爷的甜宠故事,欢迎入坑,三分虐七分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