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整齐之后，楚昕乔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身米棕色的窄腰西装，搭一条天蓝色的暗花领巾，一双白色休闲鞋。
真是帅气得无可挑剔啊！楚昕乔在心里由衷地感叹道。
方启打开房门，楚昕乔双手插在口袋里，迈着修长双腿走出房间。
方大集团，总裁办公室。
“尹小姐喝什么？”方聿楠在尹晓繁旁边的沙发坐下来，她比约定时间早到了近半小时，他刚进公司便在大厅里看到了她。
看起来这份合约对她真的很重要。
“不用了，不用了。”尹晓繁冲漂亮的女秘书摆着手，刚想把腿跷起来，觉得不太好，又收回来。
“给她咖啡吧。”方聿楠对秘书柔声说道。
她分明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轻薄的粉底并没有遮住黑眼圈。
“方先生是这样的，我是美亚农场的负责人，农场有一万多只珍珠鸡正值产蛋期，可是鱼粉的供应商突然断了货……这是我起草好的合约，你看一下。”
“早餐吃过了吗？”方聿楠将文件接过来，却问了不相干的话。
尹晓繁怔了一下：“哦，还没有，不过我一点都不饿。”
方聿楠站起身：“旁边酒店的法式早餐很不错，一起去吧。”
“可是我的珍珠鸡……”
“我会在早餐时间签好它，当是陪我用餐吧。”方聿楠将文件夹在手臂下，微笑着保证。
“哦，好啊，当然好啊！”尹晓繁站起来，跟在方聿楠后面走出去。
Chapter 6
路卡斯洲际酒店。
尹晓繁只有参加同学婚礼时来过这里一次。美亚农场的市值超过千万，可尹晓繁和弟弟从小就很节俭。
尹爸爸是白手起家的，他比人家更加明白赚钱不易，所以尹家从来不会浪费一分钱。
奢侈的房子、车子、衣服和饰品，这些都从没有在尹家出现过。
所以像这样国际顶级的酒店，尹晓繁打死都不会跑来吃一顿早餐。
可因为合约，因为方聿楠，她咬了咬牙走进了餐厅。她回忆着早上带了多少钱出来，请一顿早餐应该是够的吧。
“老样子。”方聿楠对服务生说道。
“方先生，你总来这里吗？”尹晓繁问道。
“因为比较近。”方聿楠答得简单。
“果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啊……”尹晓繁声音低低地感叹了一句。
方聿楠微笑着看她：“我看起来像养尊处优的样子吗？”
“不是不是！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方先生看起来就很有能力，就算没有优渥的家庭，也一定会成为非常非常出色的人。”尹晓繁赶忙解释着。
方聿楠依然是笑，没再回话，翻开合约。
尹晓繁有点难为情，看向四周。这个时间并没有多少人，客人们都自在地聊天或说笑，声音都很轻。
这里的装修风格不是奢华类型，倒有些古朴。桌椅、吧台都是厚重的原木制作，每一样东西都极其讲究，让人看着觉得身心放松。窗外是酒店的空中花园，花草绿植长得茂盛，一条人工小溪流水潺潺，空中蜂蝶飞舞，宛如世外桃源，完全不见城市的高楼与嘈杂。
“这里的松茸鸡汤不错，试试看。”方聿楠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原来餐点这么快就上齐了。
三道小菜，一份点心，两份汤。每一样都看着极其诱人，让人食欲满满。
“好啊。”尹晓繁尝了一小口，果然是味道浓郁、口齿留香。
刚要继续喝，她突然停了一下，问道：“这里面是有蘑菇吗？”
方聿楠正翻看着文件，抬头：“松茸是菇类的，怎么了？”
“我……我蘑菇过敏……”尹晓繁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症状呢？”方聿楠脸色也变了。
“呼吸道过敏……”话没说完，尹晓繁的脸就已经涨红了，她只觉得喉咙肿起来，胸口憋闷，她快要喘不上气了！
“去医院！”方聿楠抱起尹晓繁便往电梯跑去，随行的人员立刻跟着跑了出去。
电梯上行，到二十一楼时门开启。
楚昕乔整整西装刚要走出去，突然一大群人轰隆隆地挤了进来。
“联系医院，让呼吸科的医生在急救室等我。”电梯里方聿楠飞快地对助理吩咐道。
“喂！喂！”楚昕乔被挤在角落里完全动弹不了，他看不见前面几个人的脸，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电梯到达一楼，方聿楠抱着尹晓繁跑出酒店大堂，车子已经等在门口。
“等下！”楚昕乔大步追上去，挡在了车前。
“在我的酒店里面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时他才看清了对方，“方聿楠？‘鱼粉妹’？”
“让开！”方聿楠挤开他，将尹晓繁抱进车里，正要关门，楚昕乔握住了车门。
“怎么回事？”
“松茸过敏。”方聿楠匆匆说完，车子便飞快驶离酒店。
松茸。楚昕乔脑海里快速回忆着刚才的场景，二十一楼法式餐厅，早餐例汤——松茸鸡汤。
她竟然是因为他酒店的食物过敏。
这时方启从大堂走了出来：“已经了解过了，客人是松茸过敏，造成呼吸受阻，我现在跟去医院看看情况。”
“一起去。”楚昕乔向停车场走去。
“昕乔，交给我就可以了。”方启从后面拉住了楚昕乔的手臂，“你还是不要去了。”方启太了解楚昕乔，医院这种地方对于他来说，等同于地狱。
“酒店快要评级了，我不想这时曝出什么污点新闻。”楚昕乔执意上了车。
尹晓繁被送往的是康兴医院，也是距离酒店最近的一家医院。
站在医院门口时，楚昕乔就已经后悔了。
这是本市最古老的医院，也是环境最差的。从门口走到急救室，短短一截走廊，挤满了因骨折而鲜血淋漓的病人。
楚昕乔用衣领捂住了口鼻，身子左右躲闪地在人群中穿过，两条眉毛已经皱得快要拧在一起。
空气里消毒药水和血的腥味混杂在一起，走廊地板上残留的水渍，墙壁上看不见的细菌和病毒……
楚昕乔的承受力达到了极限。
“哎，真是！为什么偏偏送到这里来！”他终于爆发出来，一把扯下外套扔到地上。
“就在前面了。”方启上前捡起外套，推着楚昕乔的身子继续向走前。
总算到达急救室。
方聿楠坐在走廊长椅上一脸担忧地等待着。
“我们鹿岛就这一家医院吗？别的医院难道支付不起吗？这地方真的能治病救人吗？”楚昕乔走到方聿楠面前，张嘴就是一通责难。
方聿楠缓慢抬眼，看到是楚昕乔，就淡淡回了三个字：“来不及。”
“嘁！”楚昕乔不屑地瞥他一眼，在急救室门前站定。
“你这样挡路，坐下来等吧。”方聿楠说道。
“卖饲料的果然没什么常识。你知道那长椅上有什么病菌吗？知道现在有多少病毒通过接触就能感染吗？”
见他又开始犯矫情病，方聿楠站起身。
“喂，你这是要走吗？她过敏没你责任吗？”楚昕乔眼睛瞪起来。
“我想站远一点，怕传染了你的唠叨症。”
“哎，你什么意思啊？我在给你普及医学常识！”楚昕乔的音量提高了八倍。
Chapter 7
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
见医生走出来，方聿楠立刻走了过去：“怎么样？”
“给病人清洗了胃，用了抗过敏的药物，已经没事了。”医生回复道。
“多谢了。”方聿楠送走医生，走进了急救室。
趁着门被推开，楚昕乔也挤了进去。
尹晓繁已经醒了，脸色虽然苍白，但看得出已经没有大碍了。
“方先生，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尹晓繁一脸愧疚。
“没事就好，是我疏忽了。”方聿楠轻声说道，看着尹晓繁的眼神也是特别温柔。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这两个就勾搭到一起了吗？楚昕乔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一脸不屑。
轻浮。都市男女，个个都轻浮！
“对了，合约……”尹晓繁时刻惦记着她那一万多只珍珠鸡。
“在外面等你的时候已经签好了，现在鱼粉应该在去农场的路上了。”
“太好了！”尹晓繁刚想坐起来表示感谢，目光突然瞥到了一个人。
“三号？”她双眼瞪圆，“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了走廊那么多恐怖画面，还冒着被病毒传染的风险，他却还要坚持来到这里。
楚昕乔此刻也想问自己。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理由。
“事情发生在我的酒店，我会负责赔偿。明天来酒店登记下，领取赔偿金。”楚昕乔双手抱在胸前，表达完了此行的目的。
“你酒店？路卡斯洲际酒店是你的？”尹晓繁拧紧眉头。
“没有问清客人禁忌造成食物过敏，酒店应该承担责任。作为过错方，我本人前来就代表了酒店最高级别的慰问。所以如果你想搞大事态或者联系记者什么的就免了，赔偿金会让你满意的。”楚昕乔再次开启“嘴炮”模式。
“谁说过要你们赔偿，过敏是我的事，就算我不幸死在你们酒店，我都会用最后一口气签下免责合同才闭眼！”尹晓繁刚恢复了一点体力，就又被他气得差点儿脑溢血。
“那么就期待你的免责合同了。”楚昕乔从未在嘴仗上吃过亏。
“你！你给我出去！”尹晓繁拿着枕头丢向他，“省省你的赔偿金，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楚昕乔身子一闪，准确抓住了枕头。但是下一秒，他就嫌弃地将它丢到了门外。
“啧啧，这些病毒……”他摸出一张纸巾擦起手来。
这家伙真是！尹晓繁顺手又抓起了桌上的花瓶，正要再次丢过去，方聿楠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尹晓繁停下动作，看向方聿楠。
“楚先生，这里是病房……”方聿楠头都没有回，淡淡说了一句。
“我懂，病人需要安静。我也要走了。那么‘鱼粉妹’，再也不见。”楚昕乔摆摆手，大步走出了病房。
尹晓繁的胸口都快要被他气炸了。
“要躺下休息一会儿吗？”方聿楠倒是好涵养，好像完全没受楚昕乔影响。
“好……”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想吃东西吗？”方聿楠关切地问道。
“现在还不饿。”刚说完，她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她赶紧捂住肚子，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就是因为贪吃导致了过敏，可就这么一会儿她就又饿了，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方聿楠笑了起来：“洗了胃可能都会觉得饿。我给你买些吃的回来。”
“哦，好啊。”尹晓繁目送着方聿楠出去。
之后她一把拉起被子把头蒙了进去，双脚在床上胡乱蹬着。
尹晓繁你是猪啊！你可不可以不这么丢人现眼啊！
车子行驶在鹿岛的街道上。台风离境，街道两边尽是被风刮断的树枝，环卫工们正在加紧清理着。
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泥土味道。
楚昕乔手臂撑在车窗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离集团股东会还有一个小时，我在附近的餐厅订好了午餐，饭后要过去吗？”方启看着车内后视镜请示道。
楚昕乔没有回应，静静地看向窗外。
“尹小姐的赔偿问题我会跟进，看那位小姐不像是生事的人，应该不会联系媒体，不用太担心。”
楚昕乔压根没听到方启的话，他一直在回忆自己对“鱼粉妹”的态度。按理来说，客人在酒店吃坏了东西，他亲自来慰问是没错的，告诉客人可以索赔也是正常程序。
做完上述所有，他应该笑容亲切地请病人安心休养，之后功成身退。
作为国际顶级的路卡斯洲际酒店总裁，他从出生起就对这一套流程耳濡目染。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也这样做过了无数次。
可为什么偏偏对她，他的情绪总是失控。
“方启，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当你见到一个人时总莫名地想和她吵几句。”
“可能是不喜欢那个人吧。”方启答道。
并没有。他对尹晓繁全无偏见，这个女人谈不上让他多喜欢，可也绝对不是厌恶。
“那……也许是恶缘。”方启透过后视镜看着楚昕乔，一时也猜不透他到底想要什么答案。
“恶缘。”楚昕乔突然笑了，或许是吧。反正他向来和女人都没什么良缘。
与她的相识就是在吵闹中开始的，尽管说了不再见，天大地大，她却偏偏在他的酒店食物过敏，还差点丢了性命。
若真是缘，也确实是恶缘了。
猛然间，他想起父亲在十几年前说过的一句话：
“恶缘终需了结。”
楚昕乔轻舒了一口气，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放下的感觉。
他靠在座椅上，轻轻闭目。
“去集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