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麒望着暮云朝,烛火的映照之下她的面容有些模糊,却与画像上的女子越发相像了。
“晴瑛是朕的妃子,她死后尸首自当葬于皇家墓室。”
暮云朝频频蹙眉,“您可问过她的意愿?她生时受了百般磨折,死后又怎会愿意留在这宫墙之中?”
南宫麒眸光一凛,帝王之威尽显,“唯有这一件事情,朕不能妥协!”
“既然如此,那么小女告退!”暮云朝握紧了双拳,心知对于此事南宫麒半点也不会退让,她只好先行离开。
怎么进来的,自当怎么离开。
暮云朝走至窗边,纵身跃了出去。
“云朝!”南宫麒突然出声唤住她,“昌儿若得了这天下,你可愿意为了他,留在这宫闱之中?”
暮云朝没有回头,她背对着南宫麒,背脊有片刻的僵硬。
明月当空,这是十余日迎来的第一个月夜,暮云朝仰头望着那轮圆月,仿佛看见了南宫未昌孤寂的身影。
“云云思君朝与暮……我不会成为第二个木晴瑛!”
暮云朝说罢,飞上宫闱,穿过层层殿宇,向城郊而去。
南宫麒负手而立,暮云朝的一席话令他回味良久,最终欣然一笑。
暮云朝来到梅林,梅在寒冬腊月的侵蚀之中不曾倒下,反倒盛开得越发艳丽,每一朵梅花都似风雪之中的战士,顽强地抵抗着所有磨难。
突然,视线之中多了一道身影,那人穿着与梅花相近的颜色,正站在林中,不知做着什么。
似是察觉到她的气息,百里丘身子一颤,连忙抬袖掩面,片刻后恢复如常,他上前两步,笑道,“这么晚了,为何要来此处?”
暮云朝朝百里丘走去,脚下积雪“吱吱”地叫着,在她看来好听极了。
趁着月色,暮云朝能够看见百里丘那双明媚的眸子,正绽放着无与伦比的光彩,“你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百里丘听后,连忙抚上自己的双颊,神情有些哀婉,“这几日大雪不休,整日闷在客栈里,我都要被闷坏了!”
“噗嗤……”暮云朝轻笑出声,打趣道,“便是你这副面容,依旧光华灼灼倾城无双!”
百里丘摸摸鼻尖,撇嘴道,“云朝,本公子好歹是个爷们儿,你怎能如此形容我?”
暮云朝笑,心底的阴霾渐渐褪去,只见她飞身而上,找了根粗壮枝干,相倚而坐,“百里丘,你可知你生了一张红颜之面?虽为男子却也祸国殃民。”
百里丘飞上暮云朝所倚的树干,在她身后找了根粗壮枝干,与她背对而坐。
却见百里丘眉头轻蹙,一股腥甜自喉底而上,他连忙咽了下去,随即开口,“云朝,你有心事?”
暮云朝头倚树干,眸子望向明月,低声道,“百里丘,你可知昌国皇家墓室建在何处?”
百里丘心中一紧,“你要找皇家墓室作甚?”
暮云朝笑着摇头,“无甚无甚,不过好奇罢了!”
百里丘没有接话,他感受着背后女子的气息不同于往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百里丘,”暮云朝突然又唤他,“这次回京,我心中总有不安,这不安来得突然又莫名,竟让我感到了……害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南宫未昌在,你无须担忧,他自能护你周全!”百里丘幽幽道,音色之中藏着一丝苦涩。
暮云朝的心微微一动,她问,“百里丘,你此话,何意?”
又是一股腥甜涌上,百里丘再度咽下,他道,“我私自离庄已经一月有余,如今南宫未昌沉冤得洗,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沉默半晌,暮云朝问,“这些日子,多谢你了!你……打算何时动身?”
百里丘轻笑出声,他伸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心口,道,“云朝,我以为,你会舍不得我走……”
暮云朝心头一滞,随后一掌拍在百里丘后脊,百里丘猝不及防,险些坠落,“人生何处不相逢!若是有缘,我们总会再相见的!”
“咳咳……”百里丘沉闷的咳声令暮云朝一惊,她连忙跃起,跳至百里丘所在的枝干,“你怎么样?”
却见百里丘以袖掩面,一双桃花眼弯弯笑着,满目光华,他随后放下衣袖,笑道,“云朝,能看见你为我紧张的神色,我很满足!”
暮云朝立时阴了脸,寒意渐长,她又偏生畏寒,是时候回去了。
百里丘望着暮云朝离去的身影,直到那抹黑点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收回目光,“咳咳……咳咳……”
两大口鲜血喷涌而出,百里丘看着自己的衣袖,桃色已被血色所染,触目惊心。
他跃至地面,再也无法强装,大口吐着鲜血。
鲜血的热度覆上白雪的冰凉,立即溶出一块凹陷,那凹陷一点点蕴开,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圆。
胸口沉闷不已,百里丘盘腿而坐,彻骨的寒意瞬间侵蚀了他的骨血,他一边忍受着冰雪的无情,一边替自己疏通经脉。
“百里丘,你这是怎么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你当真要如此沉沦下去吗?”良久后,百里丘停了动作,他自言自语,似嘲讽却又无奈。
曲阳城外,他虽拼了全力将拼杀在一处的南宫未昌和卞夷强行分开,却也遭受强大内力的反噬。而今夜,为了替暮云朝引开敌人,他再度与六尊之一的任轩义对上,若在平时他或许能够全身而退,可他旧伤未愈便只有挨打的份。
耳畔仍旧回响着任轩义的警告,“小子,你身为桃花庄少庄主,竟为了一个女子破了规矩,更是两次对我出手!你如此作为,将来可莫要后悔!”
百里丘深吸一口气,无力地倒在了地上,任由冰雪欺身。
翌日,豫王府。
南宫未昌正在书房写写画画,墨的清香逐渐弥漫整个房间。
公孙则推门而入时,正巧看见南宫未昌俯身提笔的动作,恍然一怔。
“王爷,您召见我?”公孙则进了屋,顺手将门合好。
南宫未昌不曾停笔,却伸了左手招公孙则过去。
“王爷,您这画的是什么?”公孙则看了纸上所画之物,不明所以。
南宫未昌抬眸,凝声道,“本以为夷却国出兵攻打边关与大哥脱不了干系,可眼下大哥的死推翻了我先前所有的猜测。我隐约觉得,寰沣国、夷却国,还有我昌国,三国背后,有一个神秘且强大的人物,正操控着一切。”
公孙则思忖片刻,认同了南宫未昌的猜测,“王爷,会否是卞夷?”
“未必是他,”南宫未昌摆手,“据柒小八所言,卞夷的目的似乎是为了引诱我等前往寰沣国,却并非想要杀了我们。而与此同时,夷却国出兵攻打边关数城,时机把握得正好……”
“王爷,太子临终前,可有说过什么?”
南宫未昌紧了紧眉,“他说,我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操控棋盘的人是谁。”
公孙则伸手抚上下巴,脑中有什么念头闪过,快得令他抓不住。
南宫未昌复又提笔,凌乱地写写画画,“若是将一切从头分析……郡宁关战役后寰沣国来使……”
“对了!”公孙则突然惊叫出声,“王爷,我想到了!”
南宫未昌抬眸,对上公孙则欣喜的目光,轻轻点头。
没错,他也正是在那一瞬间,想起了什么。
欣喜过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沉寂,公孙则的眉头再度拧紧,南宫未昌亦是紧抿双唇。
“姐姐若是有事,直接吩咐我便是,何须亲自进宫一趟?”月儿疑惑不解,在暮云朝耳畔小声问道。
二人站在宫门前,一阵寒风吹过,纷纷紧了紧领口。
“月儿,你对这皇宫比我熟,今日需你带路。”暮云朝说着,突然隐隐听见一阵铃声。
暮云朝方才抬起的脚步复又收回,她对这身后的雪地开口,“既然来了,何不正大光明跟着?”
月儿有些不解,再去看身后,只见一身怪异打扮的祝阳羽笑着走来,她脚步轻快,铃声阵阵,“暮姐姐,我已经很小心地隐藏踪迹了,却还是被你发现了……”
暮云朝挑眉,转而对宫门守卫道,“这位是我的结拜姐妹,我能否带她一同入宫?”
守卫面露为难,“这……暮姑娘,宫中有明文规定,但凡来历不明的人士,皆要上报内务府总管,待总管大人首肯后,方可入宫。”
祝阳羽嘴巴一撅,双手抱胸,大为不悦,“什么叫做来历不明?本姑娘可是……”
“这位小兄弟,”暮云朝突然出声打断了祝阳羽,只见她从袖中摸出一小块金子递给那守卫,“我这位结拜姐妹性子莽撞,身家却绝对清白,还请你通融通融……”
守卫何时见过那么大的金子,他看着明晃晃的金子傻愣愣地点头,就差流出口水来了。
“快走!”暮云朝低声开口,三人连忙进了宫门,那守卫犹自心悦着。
月儿心中有些不安,“姐姐,这样真的没事吗?”
暮云朝看了眼祝阳羽,道,“只要祝大小姐不惹事,我便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