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皇城。
宫闱楼阁,深宫大院,张灯结彩,红绫遍布,一派喜气。
此时已近戌时,宫人们却是行行走走,穿行于各宫各苑之间,忙得不亦乐乎。
西宫小径,火红色的灯笼照亮了这条幽暗神秘的道路,但见宫人们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郦公主年方十七,与公孙将军乃郎才女貌,真可谓是天作之合!想那公孙将军一身英气,挥手间三军齐跪,真乃英豪……”一个身穿紫衣的小宫女手中捧着红绸,痴痴然地说着。
“怎么?看你这副春心萌动的模样,莫不是也爱慕公孙将军?”另一身穿粉衣的宫女同样手捧红绸,笑问。
“公孙将军乃昌国脊梁,自幼行军,战功赫赫,哪个女子不想嫁给他?”那紫衣小宫女嘟着嘴,满眼的爱慕之意,“咱们皇上离京数月,朝堂政事明面上是由太上皇打点,可实则却全是公孙将军出谋划策。依我看呐,公孙将军的能力,不比皇上差!”
“嘘!”粉衣小宫女立马捂上紫衣小宫女的嘴,“小声些,你这大逆不道之言若是被别人听了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紫衣小宫女吐吐舌头,眼角尽是俏皮之意,却是压低了声音,“那又如何,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嘛……况且如今,宫中人皆是这么传的……”
“唉!你呀……”粉衣小宫女伸指戳了戳紫衣小宫女的脑袋,无奈一笑,却又轻轻点头,低声道,“你此言不差,据我所知,如今朝堂已有近半的官员倒向了公孙将军,而余下那一半官员,却是摇摆不定……公孙将军行事稳重,从不感情用事!可我却听说,数月前,皇上为了那个先前的二皇子妃,不惜撤退已攻至白雀城下的大军,甚至愿以己身为交换……皇上这般心性,倘若被别国贼人利用,岂不是要带累了整个昌国!”
紫衣小宫女连连点头,“皇上虽是真龙天子,可公孙将军却实乃众望所归!依我看啊,公孙将军早就该封疆裂土,取而代……”
“你们在胡说些什么!”就在二人相谈甚欢之际,一道凌厉的女音自前方响起,惊得二人连忙跪地。
“荷姐姐饶命啊……我们,我们什么也没说……”
来人正是郦公主的贴身大宫女,小荷。
“既是什么也没说,又为何会惊吓成这般?”小荷双眸微眯,满面怒意。
两个小宫女怕极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荷姐姐饶命,求您放我们一命吧……”
小荷眉目一蹙,冷冷开口,“自觉去刑宫领罚!依照大昌律例,肆意言论国事,散播有害于皇族声誉之谣言,当罚三十大板!”
“不要啊……荷姐姐,放过我们吧……”
一听要罚三十大板,两个小宫女立时白了脸,不住地磕着头。
脚下是石子铺成的清幽小径,两个小宫女的前额撞击在冰寒的石子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小荷的面色却并未因此而有缓和,她掩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满心的愤怒。
已记不清有多少时日了,这皇宫之中的氛围陡然之间就变了。
曾经人人艳羡人人称赞的皇上,突然间就被公孙将军比了下去。
有关于“公孙将军应挥军而起、取而代之”的言论铺天盖地而来,一时间皇宫之中再无净土,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皇上。说他感情用事、不以大局为重;说他为了兄长的妻子,不惜赔上昌国千百年的基业!
这些言论时时传进耳中,每每听见,小荷的一颗心便如同刀绞般难过。
她自幼便侍奉在郦公主左右,对于皇上也自是比别人要了解得多一些。在她看来,皇上是这天底下鼎好的人。而公孙将军,更是忠心不二,铁骨铮铮!
可如今,究竟是为何,竟令这一切,都变了……
“还不快去!”小荷眉眼一戾,冷声低呵着。
两个小宫女对视一眼,前额已被石子磨破,流出丝丝鲜血。
三十大板,对于她们两个柔弱女子而言,绝对是死刑。
二人呆愣地跪在原地,目光无神,心底满是绝望。
“来人,将她二人带去刑宫,不打完三十大板,不得放任!”小荷玉手一挥,便有两名侍卫走上前,欲将二人带走。
小荷虽同是宫人,可她乃郦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身份自是比寻常宫人都要尊贵。在侍卫们看来,小荷的命令,便是郦公主的命令,他们自是不敢不从!
“不要……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死!”见侍卫们越走越近,紫衣小宫女疯狂地吼叫着,已是满面泪水。
“你凭什么罚我们!”突然,粉衣小宫女猛地站起身来,她直勾勾地瞪着小荷,竟伸出手指冷声道,“你不过是个大宫女,比我们又能尊贵多少?你有什么资格惩罚我们!况且,我们不过是实话实说,何罪之有?”
“你!”小荷气极,一时间却又想不出言辞来反驳,她气得跺脚,“还不把她们带走!”
侍卫们听后,一把抓住二人,作势就要押去刑宫。
“慢着!”就在这时,一道沉稳而又满含威严的男音响起,“放了她们。”
小荷与侍卫一怔,却是万万没想到南宫未昌会在这时出现。
南宫未昌踏着夜色而来,他行至两名宫女身前,接过二人手中的红绸,轻笑道,“明日可是小郦的大喜之日,这宫中不宜有血光之灾。”
“皇上……”小荷蹙眉轻唤,“她们犯的,可是大不敬之罪……”
南宫未昌摆手,示意侍卫们将两个宫女放了,而后转眸望向小荷,满面柔光与笑意,“朕这个做兄长的,来看看小郦。”
小荷垂眸,轻声道,“皇上,请随奴婢来。”
两个小宫女怔愣在原处,她们望着那道幽蓝色的身影,久久未能回神。
直至二人远去,一道冷风袭来,她们方才回神,遂下跪俯首,“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郦宫。
内殿。
南宫未郦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任由宫人替她梳妆。
突然,一阵脚步声自外殿传来,而后便见那道熟悉的幽蓝色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南宫未郦咧开嘴,满面欣喜,“三哥!”
见皇上来此,宫人们齐齐停下手中动作,欲行跪拜大礼。
南宫未昌却挥袖,示意所有闲杂人等通通退下。
南宫未郦一身喜袍,袍子上绣着精美高贵的凤凰,却将她的身躯衬得愈发瘦小。
一头黑发犹自散落在肩头,尚未挽起。
南宫未昌踱步至她身后,望着铜镜中的妹妹,竟生出一股恍若隔世之感。
妹妹还是从前的模样,那般稚嫩,那般美好。
“三哥!”南宫未郦轻声唤着,眉眼之间尽是喜色,“我就知道,三哥一定会来看我!”
南宫未昌勾唇,眉眼深深的轮廓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小郦,这般仓促便将你嫁了出去,你可会怨怪于三哥?”
南宫未昌颔首一笑,摇头道,“外人皆道三哥之所以要急着将我嫁出去,不过是为了稳固公孙将军。可小郦心中十分清楚,三哥此番做法,全都是为了保护我……你是我最亲近的哥哥,而则哥哥更是我爱慕了许久的人……你们二人之间若起了争执,我不会开心的……三哥,你要相信则哥哥,他永远都不会谋反,永远都不会!”
“傻丫头……”南宫未昌伸掌抚上南宫未郦柔软的秀发,眼底满是柔情。
片刻后,他眸光微敛,正了正神色,道,“小郦,明日之后,你便是公孙府上的人了,再不是我皇室中人。日后这天下无论生了何种变故,你都要与你的夫君同心,一力对外!”
“三哥,你此言何意?”南宫未郦心头一惊,她猛地站起,转身望着眼前的哥哥,焦急解释,“则哥哥他是不会背叛你的,即便如今朝堂混乱,官员们各怀鬼胎,可他自幼便忠于你,又怎会做出叛国之事?你与他相识二十余载,他的为人你再清楚不过啊!”
“小郦!”南宫未昌双手搭在南宫未郦的肩头,柔声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即便天下人人皆传公孙则意图谋反,可只要他出言否认,三哥便相信!如今朝堂动荡,百官不齐心,公孙则手握重兵,自然会惹得有心人生妒。至于那些虚假传言,三哥自当不会放在心上。”
南宫未郦眸色一暗,轻叹道,“三哥,你又听见宫人们的言论了?”
南宫未昌轻轻点头,没有言语。
“三哥,只因你离京四月,宫中诸事皆交由则哥哥打点,这才会令宫人们心生异言。”南宫未郦秀眉轻蹙,却不知此时的言论,究竟是在替谁说话。
如今这般形势,当真令她左右为难。
南宫未昌始终笑着,温柔注视着眼前最亲的妹妹,“小郦,你想说的,三哥都明白。三哥又岂会是心胸狭窄之辈?我看重的,我在意的,向来都只是百姓们的心意!只要百姓们仍记得我的功,记得我的廉明,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