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有余辜，活有余罪，冯西共等人即便是死了，还要给临县的百姓落下这么大的隐患。河堤乃是重中之重，一旦决堤，沿岸的百姓要遭大难。
人类的活动离不开水，俯瞰地球，河岸边上的灯火总是最通明。河岸地带，有着天然的优势，同样的，遭受大雨和洪水的威胁。
再愤怒，也不能把他们揪出来，偿还欠下的债务。人死如灯灭，死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陈从安问道，“金大人，可有什么方法？“
七八月份，大暴雨来袭的时候，很容易就决堤。眼前的问题，迫在眉睫。若是来一场大洪水，临县别说发展，就算舔舐伤口，都要花费很久时间。
李重乙道，“阿晟，咱们不妨以溪河的模式，将湫水河的河岸巩固一番。”
如果能勉强混过去，李晟现在绝对不会想着弄这么大的工程。要快速积累起粮食来，又绕不过这道坎。临县的农业，大半就在湫水河边上，若是靠山上的梯田，绝不能自给自足。
金重山对新方法很感兴趣，“李先生，不知道你有什么方法？”李重乙连忙摆手，“大人客气了，我不过是一个乡里的农夫，当不起这样的称呼。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阿晟发明的一种新工具，水泥，能够很好的巩固河堤。”
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儿，必须要做。水泥没有大面积铺开来，知道的，仅限于青山一地。很多作用，被李晟藏着掖着，并没有被人们所重视。
金重山不知道水泥是什么东西，“这水泥真有那么大的作用。”如果理解为水里的泥巴，那就大错特错。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泥巴很显然怕水。
可不能让李重乙专门来治河，他还要参与各种工厂的建造。李晟眯着眼睛，“金大人，司空参军的治所在何处？”
金重山面色有些难看，司空参军的治所，应该在石州府。但自从得罪石州府的大小负责人，他一直都在打游击，连办公的地方都没有。金重山没有抱怨，在石州大小河流上办公，更加接近事实。
陈从安明白了李晟的意思，“大人，不如把司空参军的治所迁到临县来，咱们临县的百姓，必然感谢你的恩德。”
走了这么多路，没有哪一个县令敢邀请他。金重山与人交谈，总是不离治水。但治水毕竟不是口头上的，需要很多的人力物力。杨知府不愿意拨款给他，县衙避他，如躲瘟神。
这年头，都是先发难，后治理，不出问题，都没有人重视。陈县令是第一个邀请他将司空参军治所搬到临县的人，心里有些感动。
“陈县令，我不骗你，如果要治理整个湫水河，起码要两百万两银子。”
这数目太大了，石州一年的税负，都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大宁真正有钱的地方，在东南。
陈从安只能把目光转给李晟，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李晟。他是柳家的大金主，是传说中的财神爷。李晟叹了一口气，一口气拿出两百万两银子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大家殷殷切切，却不好再表态，李晟咬了咬牙齿，“只要大人同意帮忙，我愿意出资。”
金重山很是诧异，这小子多大的来头，竟然要赞助着，修一条河。陈从安道，“大人，只管把司空衙门的人搬来，俸禄临县出。”
如果湫水河治理好了，有利于临县的发展。就目前来看，用处不大，可这是为子孙后代谋福祉的工程，值得下力气。
对方都这样表态了，金重山不好推辞，“大人不用准备那么多，司空衙门，就我们两个人。”
还真是光杆司令，司空衙门寒酸的很呢。金重山治水，绝对不是纸上谈兵，接下来，往三交镇走，对于自己的理解，提出了很多建设性的意见，跟李重乙颇为契合。
“陈大人，能否让你的舅舅充当司空衙门的负责人，他的这一身本领，浪费了可不好。”能独立完成项目的人，都很是了不得的。李晟黑着脸，这是公然挖角了。
在民间，有征辟一说。如果李重乙能够全力投入湫水河的治理，他又何必死皮赖脸要将金重山留下来。“金大人，这恐怕不成，二伯还要负责临县供工坊的建立，只能偶尔帮您提点儿意见。”
要修河，得先将水泥工坊给建设起来。李重乙点头，“有大人在就够了，我得要管理工坊。”
金重山深以为憾，却不勉强，临县的人，谁都不能闲下来，而今，他也加入了建设的队伍中。
接下来，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三交镇。船停泊在三交渡口，众人上了岸，在临河的酒家里叫了些饭菜。
三角镇和碛口镇，都是重要的地方。当丝绸之路通畅之时，这里是西门户，往来的商贾很多。渡口上还有捧日军的军卒，正协同本地乡老干事儿。
金重山感叹道，“陈大人真是大手笔，现在将土地分发下去，他们私下里还不是要相互买卖，这事儿，并不长久。”
只要户籍制度不被破坏，这样的制度反而能长久很多，“大人，如果土地随时都能够被收回，您还会买别人的土地么？”购买土地，不经过官府认可，那就无效。
如果敢顶风作案，官府就会收回土地。这样的确可以抑制土地兼并，只是制度的好坏，还需要时间得检验。如果陈从安离任，下任县令废除一切，那等于白干了。
李晟压根就打算扎根的，即便陈从安离任，继任的人，也只能是自己人。
此时楼里传来很是轻蔑地声音，“用土地去收买百姓，获得他们暂时的感恩，迟早会让人贪得无厌。这样若是还能长久的话，那这天下的人，岂不是都好买通。“
抬眼望去，隔壁一桌的几个人正朝这边望过来。金重山似乎认识，“将军怎么有空来三交镇？”
金重山感觉要遭，他看不起杨复，却很佩服这位将军。若不是他，石州还真有可能不能保全。“
“听说临县出了位神射手，两箭射落家父的顶上花翎，今日特来讨教一下。”
吴坚捏着拳头就要站起来，李晟却将他拉下。这些人明显的要来找茬。杨川阵颇有威严，说话也不阴阳怪气，说的很诚恳，就仿佛正常的邀战。
“金大人，这一位是谁，可以介绍一下？”
“石州府卫军指挥，杨川阵，石州府的英雄，诸位都是少年英杰，可以好好交谈交谈。”这样的介绍，让杨川阵很是舒心，他最烦的，就是在介绍之前，加上杨知府的名头。
他从来不喜欢父亲的名头，甚至于有时候，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有些反感。旁边的女子道，“哥，他们谁是陈从安。”
杨川阵指了指，“这很好猜测，就他身上书卷气较重。”
李晟突然笑道，“杨将军，杨大人可还安好？”
这话说的有一些挑衅，众人准备发作，杨川阵压了压手，“承蒙你们照顾，家父很好，这位兄弟跃跃欲试，不如比试一番如何？”
吴坚再也忍不住，“比就比，谁怕谁。”
“比试的规矩很多，赌注是什么，都没有说清楚，有什么好比的。”杨川阵点头，”好，如果我赢了，你们就把梁监军交给我，如何？“
还是要釜底抽薪，抓李晟的痛脚嘛。李晟冷冷道，“我无法决定梁监军的去留，如果你们赢了，我绝不反对，可否？“
没有人阻拦，要把梁洛带走很容易。杨川阵点头，“好，你呢，你需要什么赌注？“
李晟看了看旁边的佳人，"不如这样，这位姑娘未嫁，我的表哥未娶，不如凑一对，怎么样？“你杨家不是高高在上的么，拿这事儿来当赌注，调侃调侃。
杨川英立马站起来，把剑前指，“你若再胡说，小心我的利剑。”西北的姑娘，还真是豪爽，这边陈从安有些不自在，“阿晟，吴坚跟人打赌，你拿我做赌注？”
李晟有些恨铁不成钢，在陈从安身边低声道，“表哥，姑妈就为了这件事来的，你就不能装作上心一点儿。你看这位杨姑娘，除了脾气差点儿，其他的，都还好吧。”
两兄弟打量的眼神儿，彻底惹怒了杨川英，她已持剑欺身而上，朝着李晟杀来。吴坚越出去，用身上的弓弩兜住杨川英的剑，低估道，“晟哥儿，这女人太凶，安大哥受不了。”
小小年纪，倒是懂得很多，李晟哈哈大笑，“你这么厉害，那你定然受的了。”
吴坚粗声粗气道，“不行，她太老了。”
杨川英被气的花枝乱颤，手上，脚上，可一点儿都不留手。吴坚的确游刃有余，杨川阵仔细观察吴坚的动作。
金重山摇头，“闹得有些过分了。”李重乙道，“晟哥儿，让吴坚回来，我们不能这样失礼。”
李晟点头，“行了，阿坚，退回来，再打下去，你的虚实，就叫人给看了个干净。杨将军，比还是不比，就你的一句话。”
杨川阵道，“小英，退回来，你不是他的对手。”
杨川英气呼呼退了回来，“哥，别跟他们客气，咱们将他们绑回去，给爹出气。”
“这个赌注，我不能答应，你换一个吧。”
只是开玩笑，没指望别人能够答应，“杨将军，你能答应什么赌注？”
“说一个靠谱的吧，如果你们赢了，我保证，石州方面，不会成为你们的掣肘。”
这个提议，太过实惠，如果杨复非要捣乱，这里就麻烦了。李晟点头，“你若能保证，咱们就永远是盟友。”
杨川阵感觉李晟有些意思，临县的力量如此薄弱，还敢如此坦然地谈会盟。地位不匹配，当然没法合作，因为本身就不对等。
“小兄弟，咱们比什么，箭法？“
吴坚很是臭屁道，“你要挑战我的强项，输了可不许耍赖。”
杨川阵笑道，“本人恰恰也擅长射箭，正好一较高下，来人，竖靶。”
府卫军在楼外插上靶子，靶上一圈圈红线格外醒目。在西北，这样的比试很常见，围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西北最重豪杰，你若有本事儿，他人就更是佩服。
二人站在百米开外，杨川阵道，“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吴坚当仁不让，“我先来。”弯弓搭箭，箭矢快若流星，蹭蹭蹭，一连三根箭矢扎在了靶子上，正中红心。
“好，好，好……”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李重乙笑道，“这小子这些年的苦练没有白费。”他的父亲，因为背叛，受到了惩罚，柳家庄的人只字不提，他却很清楚。为了母亲，他用尽全力，自从加入少年军之后，从未懈怠过。
他的功夫，完全不逊色于最初的那十六人。府卫军们感觉压力很大，这个小子，已经胜过了他们大多数的人。不过，他们的将军，可不是一般人。杨川英加油打气，“哥，将这个毛头小子比下去，让他见识一下。”
无论什么时候，说女人老，就是很忌讳的事情，把这位杨姑娘得罪的够呛。她现在不待见的，反而不是李晟，而是陈从安，眼神儿太具有侵略性，叫陈从安无法招架。
杨川阵挽弓搭箭，没有吴坚那么迅捷的速度，稳扎稳打，同样正中靶心，跟吴坚的箭矢不过毫厘的距离。能将别人的箭矢射落，神乎其技。但能避开别人的箭头，同样扎在靶心，似乎更加不容易。
欢声雷动，早听闻石州的杨将军勇冠三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杨川英挑衅道，”乖乖认输，省得自取其辱。”
李晟纳闷了，“杨姑娘，又没拿你的婚事儿做赌，你激动个什么？”
若是论戳人痛处，无人能及李晟，陈从安拉了拉他，示意李晟不要再去撩拨。跟顶头上司的女儿掰扯个不停，传出去不大好听。陈从安对杨复同样十分不待见，即便杨家兄妹跟其父不同，也不想涉足太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