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这里不能待了。”见几个庄户茫然的趴在地上不懂，李晟焦急地喊着。如果他的位置没有暴露，或许能够蒙混过关。现在敌人最想剥皮抽筋的，就是李晟。李晟在这楼上，他们会第一时间冲上来，要将李晟抓住。
李晟肯定会逃掉的，没有抓住李晟，必定会找他们泄愤。庄户匆忙站起来，快速往下面跑，却被一只利箭紧紧钉在了墙壁上。在乱了，镇定是多么宝贵的技能。柳太公借着这一箭，以及方杰再度弯弓搭箭的空隙，带着李晟快速窜下阁楼。
碉楼里的庄户被吓傻了，彻底不动，李晟只能哀叹，他们的素质实在不怎么样。柳毅看着少年们还在矮墙后面，不由得大急，“赶紧投了，插在路上，快撤。”柳毅艺高人胆大，还想等敌人靠近后，再杀伤一波儿。
第一次投枪能够命中，大部分原因，因为敌人轻敌，悠哉悠哉，没有戒备。投枪对高速飞奔的骑兵没有太大的作用。投枪掷在地上，却挡了骑兵的路，他们不得不耗费多少时间拔除。
少年队飞快地往后跑，能动的人，都发了疯地往后跑。长桥集这段水泥路，会给敌方马匹加速。如果不能及时越过去，会被敌人骑兵追杀到死。在身后，那堵提供庇护的墙，轰然倒塌。
骑兵怒吼地冲了进来，入目之中尽是逃窜的身影。他们哈哈狂笑着，为先前的迟疑感到羞愧。庄户们就那么一堵墙，墙破之后，他们将没有一丁点的防御。赵旦下达了命令。“给我追，不留活口。”
百人骑，损失了四分之一，让赵旦十分肉痛。去江南，没有实力，会被边缘化。明教也是有争斗的地方，他没损失一分实力，就少一分话语权。柳家庄让他损失这么大，他的愤怒彻底狂暴了。
方杰没有跟着追杀，他的眼里，都是那个小小身影。抽身下马，提弓背箭，“跟我来。”几人爬上碉楼，看见瑟瑟发抖的庄民，“李晟呢，李晟在哪里？”“跑了，跑了。”方杰透过碉楼往外面看，在逃亡队伍最前面，一个人背着个少年狂奔。
追杀的骑兵从后面砍杀，根本没有斩首行动。他们可能也不知道，一个小小少年会是庄民的头目。背后传来的惨叫声，方杰没在乎，他目测了一下距离，选着弯弓搭箭。
李晟被柳太公背着逃跑，只感觉，如一叶孤舟，在波涛波涛汹涌的海上漂流。他的眼眶里有血丝，身后如同地狱的场景，让他心痛不止。方杰的急智，给柳家庄带了天大的麻烦。本来，有足够的时间撤离，或者敌人已畏难，而退却了。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方杰这么厉害。先是以箭矢压制了八牛弩，然后用马尸除掉暗器，使得敌人快速从泥沼中逃出来，对柳家庄形成了追杀碾压的态势。
这时候，长期训练的效果出来了，少年们后跑，却跑到了前面。他们，是柳家庄的希望。这一战过后，只怕柳家庄家家带孝。灭亡，李晟嘴角冷哼。鹿死谁手，还未可知道。
死亡的威胁再度到来，风卷着箭矢，箭矢借着风势，堆叠着，在混乱中咬住李晟的背影。李晟听到了风的呼声，箭的低吟声，即将入骨的伤穿透声，“翁翁。”这或许是此生最后一起轻呼了。
“太公，太公，太公……”惊呼声，一声大过一声。少年们追着箭矢的尾巴，要将它拦下来，可它肆虐着，咆哮者，怒吼着，不曾一刻停歇，不曾一刻分神。所有人面色苍白，若是李晟有三场两短，即便这一次胜利，也将输得彻底。
李晟似乎听见远方的呼唤，在这片刻间，产生了无数的念头，到最后，心里却十分坦然。来这一遭，有这样的经历，或许只是南柯一梦般醒来。从山下的草丛里爬起，平淡地回去宣布，这一次相亲又失败了。
思绪陷入混乱，无数纷杂的面孔，交织着；呼喊，呢喃，责备，各种声音充斥着。会不会痛，箭伤与心伤，孰轻孰重，他似乎心伤过，疼到身体麻木。来吧，来吧，这里，胸膛，请用力一些，我才能疼到麻木。
“太公，太公，太公……”先前的呼喊是提醒，现在的呼喊是关心。李晟仰面看着碉楼，方杰的期待变成了恼怒，愤然从碉楼往下狂奔。他似乎还不想放弃，他要纵马狂奔，他要取李晟的性命，决不让妖孽再度发威。
扶着李晟的手松开了，高大的声音慢慢倒下，柳太公喃喃道，“晟儿，我感觉到了。”他也感觉到了风声，箭矢的呼声，战场的危险味道。长期在死亡边缘的人，总是更容易嗅到死亡，从而规避开来。这一次，柳太公没有规避，反而勇敢地迎了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快速向右转身，箭矢插入胸膛之中，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不能避，前方是小小少年吴坚，避开之后，坚韧会穿进他小小的身体中。少年们快速聚集过来，很是忧虑地看着柳太公。这一战，柳太公若是去了，柳家庄的损失同样无可估量。
柳太公咧着嘴，“我死不了，快，快撤。”要害在左胸，他向右转身，实则避开了最致命的一箭。李晟从震惊中回过神，怒吼道，“快，快过去。”少年们抬着柳太公，越过战壕，到达对面的山坡上。柳毅狂呼，“洪大夫，快，快，快。”
李晟的脸庞彻底花了，不肯面对的记忆，如潮水般掀开，又如潮水般退却。握着柳太公的手，“翁翁放心，柳家庄已经胜利了。”是的，只要越过这道壕沟，柳家庄就胜利了。追杀的人，砍完最后一个庄民，在壕沟边悬崖勒马。
李晟喘着粗气，“他们不让我们活下去，我们就跟他们拼命，只要他们敢过来，咱们就跟他们拼命。”杀了这么多庄民，已和柳家庄不死不休。在身后，女人们扛着锄头，拿着菜刀过来，摆出了与敌同亡的架势。
方杰拍马驻足，长枪前指，“对方可是李晟。”场面安静下来人，李晟步履坚定地走了出来，“我就是李晟？”赵旦感叹道，“真是后生可畏，你若归顺明教，我可以饶了柳家庄。”李晟呵呵笑了起来，“真是一群白痴，你们不下马投降，我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方杰冷冷道，“死到临头了，还逞强，我们只要冲过来，就再没有缓解的可能，你可想清楚了。”柳毅冷声道，“你们杀我庄民，诓骗我们投降，真是打得好算盘。有种就攻过来，我柳家庄的汉子，可不怕你们。”
真到了这种地步，胆怯全部消失了，庄民们只需要机械地用武器劈砍，谁胜谁负，谁生谁死都不重要。少年队却憋着一肚子，腰间的匕首，刀刃，恨不得饮尽他们的血。开阳县的衙役，阵势很整齐，朱仰出言道，“一群余孽也敢猖狂，我家县令大人早就算准了你们回来，等你们很久了。”
从山坡上冲下去，再从上坡下攻上去。这个仰角，会给他们造成很大的伤害。庄民的战力的确低下，可从高坡丢石头，倒沸腾的水，抛火把，都能造成有效的杀伤。这个诡异的小子，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如果不是他们冲得快，咬住了尾巴，对方一点儿损失都不会有。
悲愤可以产生力量，如今的庄民，力量又增加几分。在见到这条巨大壕沟，方杰和赵旦便明白，想要灭掉柳家庄，已经是不可能。他们虽然打了一个逆袭，但却步步被李晟牵着鼻子走。诓骗他们投降，仅仅试上一试。
有勇敢地汉子大声吼道，“堂主，怕他们作甚，咱们过去灭了他们。”“闭嘴。”赵旦大声喝道，真是没脑子，这样冲过去，只有送死。方杰低声道，“堂主，咱们不如等晚上在行动。”晚上的时候，对方根本不知道他们从何处攀爬，只要潜过去三五个人，就能够引起混乱，从而全部突袭过去。
赵旦点了点头，这位少主，真的很厉害，这一场战役中，立了头功。如今的计策，更是一针见血。“都下马歇息，吃饱喝足，晚上再行动。”方杰吩咐道，“去把我的箭矢找回来，不能让对方太好过。”
李晟脸色苍白，这个战术的最大漏洞，被对方找到了。只要到了晚上，以一群夜盲症的庄民，根本无法防御。柳毅恶狠狠地骂了一声，“一群胆小鬼，居然不敢进攻。”程辰晨面色惨白，“不是不敢进攻，他们在等待最好的时机。”
这一次小范围的战役，其中比量的计谋，已经是一大堆。双方各有胜负，目前，沟壑没能吓退敌人，他们准备养精蓄锐，柳家庄除去极端的劣势。“趴下。”锋利的箭矢从对岸射过来，被格挡开，还是产生了慌乱。
李晟郑重道，“吴婶儿，回庄子准备饭菜，杀上一头猪，咱们就跟他耗着，看谁先沉不住气。”柳毅道，“就看他利箭逞威，咱们怎么才能还以颜色。”程辰晨嘴角咧咧咧，“先前一箭不发，他们似乎忘记了，在得意楼，也死过人。”
明教的人足够猖狂，稀稀落落坐在壕沟千面，啃着干粮，挑衅着看着对岸。李晟等人，全部躲在土墙后面。方杰手里握着箭枝，恫吓住了长桥集所有人。在他们眼中，对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等天黑，就能狠狠地啃下一口。
可突然一声惨叫，一个汉子捂着喉咙，栽了进了壕沟里。明教徒们寒毛倒竖起地站了起来，快速往后退。谁能想到，对方藏着一个弓箭手，在这个时候，才散发死神的微笑。今日的顺风顺水，让他忘记了，在黑夜里的弓箭手。
程辰晨家学渊源，或许比不上方杰，可对一群毫无防备的靶子，一击命中，很是简单。这一箭告诉明教徒们，做人不能太嚣张，他们也有反击的能力。赵旦冷冷下了命令，全体后侧十步，只等待天黑，就发动进攻。
柳家庄的后起之秀们聚在一起商议，柳毅首先道，“阿晟，这样不行啊，到了天黑，我们根本防不住。若是守不住，赶紧把娘转移了吧，现在还有机会。”程辰晨劝道，“我们没必要跟他们死磕，咱们进入天明山，他们不敢追击。”
这道理李晟懂，“可是我们的家呢，他们会放火烧山的，后面我们要怎么活下去？”胡归一呸了一口，“咱们大活人，还能给饿死了么，现在保命要紧，顾不了那么多了。”程辰晨指了指远处的衙役，“他们也都靠不住。”
是靠不住，都有些蠢蠢欲动，缩在最后的防线，随时准备逃跑。“晟哥儿，县令大人找你呢。”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吴婶儿送来了饭菜，也带来了这个不好的消息。见是要见的，回避，只会离心。“老大，你看好防线，我去见见他。”
张县令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来，一刻不停。他没有去长桥集，却在柳家庄看到了大逃亡和大追杀。他的心里已经下了定义，一群庄户，怎么可能打得过逆贼。见李晟进来，他急忙冲过来，“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完全可以凭借开阳县，与他们周旋。
如果长桥集能构造一道坚实的城墙，李晟根本不会害怕他们。但现实是，这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挖壕沟，利用地形与敌人周旋。“大人，敌人是骑兵，咱们一撤出，连最基本的防线都丢了。”溪河的水不深，溪河上的桥已经修建完毕。没了那道壕沟，丁点的阻碍都没有了。
张县令面色大变，他一直想的方法，被李晟一提醒，简直就是自己送死，“那往山里去呢，天明寨的匪徒，已经归顺朝廷，咱们大可以利用山里的地形，来克制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