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一走,大家都有些无精打采,晓冬晚上一点儿都不想吃饭,可是不想大师兄再为他担心,硬是吃了两个饼喝了一碗汤,直着脖子往下咽,噎得差点翻白眼,看得莫辰又好气又好笑,手贴在他的背上替他运气调息。
“慢些吃,没人和你抢。”顿了一顿,又说:“等你吃完,师兄带你出去走走。”
晓冬这下也顾不上吃了:“去哪啊?”
这两天都圈在屋里,除了打坐还是打坐,晓冬觉得自己都快跟蒲盘长在一块儿了。
莫辰笑而不语。
晓冬又灌下一碗汤,真是灌下的,吃得太急了,总觉得饼噎在嗓子里下不去,再灌下一碗汤之后,喉咙倒是舒服了,就是肚子给撑起来了,晓冬站起来,自己看看鼓涨的肚子,运运气使劲儿收腹想把圆肚子收回去,看得莫辰在一边直想笑。
他带着小师弟出去,掩了门,很自然的就牵了他一只手。
晓冬还在问:“师兄,咱们去哪儿啊?”
莫辰领着晓冬一直往后头走,晓冬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后头。今天晚上倒是有好月亮,毕竟上元节才过,月亮才刚缺边。又圆,又亮,象个硕大的圆盘一样悬挂在屋宇的檐角边。
莫辰带着小师弟出了东边的大门,回流山上这一片地方格外平阔,出了门更是如此,远山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深邃苍莽,一重重一落落,象是用淡墨在天幕的底子上头描出来的一样。
东门外头有一片石笋,据说当年修屋子的时候要平了的,后来不知怎么就留下来了,回流山的弟子们常在这上头纵跃腾挪的练步法,时日久了,石笋顶上都被踏得光滑之极,象打了一层蜡。
莫辰领着晓冬穿棱在这片石笋中,高高的石笋投下错落的影子,象是走在一片茂密的的树林中。
四下里特别静。回流山不象别的地方,总有虫儿鸟儿呶呶唧唧的叫,回流山上就没有这样的动静,整片山头都格外安静,有时候静的人心里都有些发怵。
晓冬现在也渐渐习惯了这份儿安静,跟着大师兄走,倒是没断了问话。
“师兄,师父这次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不近,总要去好几个地方,不过师父既然说了,总会尽快赶回来的。”
“白天的时候,师父是想说什么来着?后来师兄一问话,师父就没说了。”
莫辰轻轻咳嗽一声,没有回答晓冬这句话。他一端起身份来,大师兄的架势还是很能唬人的,晓冬就不敢再追问了。
“师兄,咱们要去哪儿?”跟着大师兄,晓冬倒是不害怕。虽然师父临行时嘱咐他们无事绝不要轻易离开山门,可晓冬对大师兄有一种盲目的信赖,跟着大师兄去哪儿他都不怕。
“到了。”
大师兄拉着他的手站住脚。
那片石笋被抛在了身后,前面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晓冬来过这儿,秋天来的时候,这里有一条溪,溪水又清亮又干净,水底有不少圆圆的石子,还有小鱼,甩着尾巴在水中相互追逐,显得格外灵动。
山上没有鸟兽,倒是有鱼……难道鱼从水里游来就不怕山上的阵法了?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晓冬马上就顾不上理会这些了。
大师兄算好了时辰,示意他抬头看。
晓冬疑惑的仰起头。
天幕上圆月当空,将其他星子衬得黯然无光。一道流星从天边划过,倒拖出一条明亮的光线。
接着又是一道。
晓冬起先以为这不过是偶尔,以前他也见过流星,夏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就这么瞅着星星发呆。
可是接下来晓冬就发现不一样的地方了。
流星并不算稀奇,哪怕一时间星子象落雨似的纷纷坠落的景象他也见过的。
可是那些星子不会在空中变幻模样,交错转圜,就象活的一样。
一道一道的光线缠绕起来,荧光璨灿,夜空中有一个又一个奇妙的符号闪过,交错变幻,看得人目眩神驰。晓冬眼睛被光亮闪得发晕,又不舍不得不看,还是大师兄伸过手来将他的眼睛遮住:“别一直看着,当心眼睛受伤。”
晓冬深吸口气,眼前看不见了,才算是慢慢回过神来。
“师兄,这是什么?”
“这就是回流山的护山大阵,每隔数日阵法都会重新变幻一次,阵眼的位置也会随之变动。这些符字纹路只有站在正确的阵眼处才能看见,旁的地方是看不到的。”
晓冬好奇的不得了:“真的看不到?”
莫辰将手移开:“你试试。”
晓冬深吸口气,往旁边迈了一步,接着再两步。
大师兄果然没有哄他,只是挪了这么几步,刚才那些绚烂的光影一下子全都消没不见了,去的那样干净,就象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天上还是只有那么一轮圆月。
阵法变幻花的时间并不长,晓冬站回大师兄身边时,这次阵眼的转移已经到了尾声,刚才看起来杂乱无章的光线交织成一个圆顶穹盖,仿佛一张瑰丽的巨网,笼罩在山峰上方,然后便渐渐隐没了。
晓冬微张着嘴,半晌没回过神来。
“好看吗?”
他有些茫然的点头。
好看,但是,又不光光是好看。
眼睛里、胸腔里,填塞得满满的,又说不出来。
这一幕简直夺天地造化,叫他怎么能相信这是人力所为呢?以前他只听过阵法二字,却是头一回见到阵法的真容,,变化万千,奇瑰浩大。
“回去吧。”
晓冬有些神不守舍的跟着莫辰往回走,脚下踢着块小石头,脚趾头有点疼,这疼痛终于让他回过神来。
“师兄……咱们是不是不该来看这个?”
莫辰停下脚步,转头问:“为什么这样说?”
其实晓冬藏不住心事,他心里想什么,莫辰不说都能知详,却也能猜着个六七分。
果然晓冬有些懊恼的说:“山上才出了事,说不定哪里还有人藏着使坏,要是让他们看见了阵法,知道了阵眼的位置,那岂不糟糕?”
莫辰笑了,小师弟的担心这样纯粹,这样天真。阵法要是一眼就叫人看破,那还叫阵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