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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人难免有莫名心软的时候

按照原定计划,新线项目的第二批设备将在首批三台投产两个月后到位,可先行的设备跑下来的效果并没有徐承预期的那么好,于是,原本沉默的反对势力乘机卷土重来,乔世宇的耳朵边充斥着各种激烈的声音,除了石坤,连原本左右摇摆的王万林在面对报表上的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值时也表现出明显的倾斜,“乔董,我承认徐副总之前给我们描绘是一幅很美好的景致,森桥在投资方面一向谨慎为先,这次我们信了他,斥资数百万购进了这些机器,虽说两个月的时间不算长,但毕竟之前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以这个月末核算出来的结果看,即便再有提高,也远远达不到预期。所以,我个人认为,这个项目应该暂停,至少在我们有足够收回成本的把握之前。”

石坤的话就没这么委婉了,“乔董,徐副总不会是借着进口新设备的由头把老外不要的垃圾货塞给咱们吧。我看他跟那几个洋工程师聊得热络着呢,敢情以前就认识!”

乔世宇瞥了这个口没遮拦的心腹一眼,冷冷道:“如果不是徐承出面,你想买他们还不肯卖呢!”

石坤这才讪讪地住了嘴。

“去把徐副总请过来。”乔世宇吩咐王万林。

徐承一进门,就看到几张不豫的脸,立刻心知肚明,他朝乔世宇称呼了一声,便径自走到他桌子对面,依言傍着那两员大将坐下。

乔世宇道:“徐副总,新线的第二批设备就要上马,但是我们连第一批的三台设备都还没搞定,你觉得按原计划走合适吗?”

徐承沉吟了几秒,抬头道:“如果延缓,根据合同我们会有一定比例的赔付损失,既然采购是迟早的事,不如按期执行。”

石坤冷笑起来,“按期执行?再搞三台大而无当的机器进来,赔上一笔不菲的学费?!徐副总啊,是不是花的不是你自己的钱,你一点儿也不心疼啊?”

徐承平静地迎视着他近似挑衅的目光,“设备刚开始的不稳定属于正常现象,这几天我一直在线上转悠,也找出了效果不理想的原因。”

“是什么?”王万林紧盯着徐承问,他是财政大臣,对资金流向尤为紧张。

“人!”徐承说。

“人?”王万林喃喃地重复。

徐承点头,“对,员工的技能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员工对做事的态度,我观察到,不少人在操作的过程压根就没跟着岗位指导做,全是凭着感觉走,这样的态度,即使是最好的机器也不可能获得高效的产能!”

这个问题是徐承一开始所疏忽的,当然,这也跟他在德克时所处的环境和理念有关,他以为只要通过了培训,就等于解决了“人、机、料、法、环”中“人”的问题,实际情况则是,最难搞定,也最难控制的一个环节其实还是“人”。

乔世宇对自己工厂的职员整体素质未尝不是心下了然的,但他没有释然,紧盯着徐承又问:“要怎么解决?”

“培训,再加上适度的激励。”

石坤嚷道:“又要培训?!又得叫那些昂贵的洋人过来,一小时50美金,哈!瞧这钱赚得!”

徐承向着乔世宇道:“这次我们不请外方,上次培训外方留下的讲稿我都做过了整理,也到现场去抓了一些实例,所以,会由我来主讲全部的培训课程。”

培训翌日就拉开帷幕,从课堂到现场,他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把两个班的职工都“回锅”进行再教育。

乔世宇在首日去旁听了片刻。

他进门时,台上的徐承没有停顿下来,员工们却纷纷回头察看,见是总裁,都有些骚动起来。

乔世宇摆摆手,示意大家认真听,又对台上被打断的徐承点了点头。

徐承正在向一位站起来的员工提问,“如果公差范围在10+/-2mm,我们在操作的时候,应该控制的范围是多少?”

那个年轻的男孩挠了挠头,“控制在……8-12mm。”

徐承又问了其他几个,答案如出一辙。

“8-12mm是客户图纸上标出的硬规定,如果我们照这个标准执行,那么实际上的结果会是怎样——人的主观因素加上机器、材料等客观因素的综合,做出来的成品就极有可能落在这个区间范围以外。”

他把投影仪播放出来的演示文稿往下走了一张,“这就是前面三天我在线上得出的数据,看出来了吗?当最初的控制范围过于粗糙时,就会导致结果的偏差比预想的要大很多。所以,”他的手有力地在空中一抓,“我们必须严格追求10,不是8,也不是12……”

乔世宇走出来的时候给王万林打了个电话,同样是很简短的一句话,“万林,把二期上马所需的资金给我拨出来吧。”

忙完培训后,徐承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就着手准备第二批设备到位的工作。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后,这一次明显要顺利多了,徐承也不再孤身忙碌,他开始留意培养一些可塑之材。

他的勤奋有目共睹,乔世宇发话了,要给徐承也配个秘书。

森桥的人员控制在私企中还是很严苛的,全公司有资格配备秘书的人不超过三个,且个个都是森桥的资深老将。

徐承初来时没有关注这个问题,他原本在德克就习惯了自己处理自己的一切事务。不过近来也确实有忙不过来的感觉,对于乔世宇的“恩典”便没有推辞。

人事行政部的经理王菱美领命而去。

徐承招聘以苛刻著称,不仅要看应聘者的专业知识,更看重对方德的一面。只是鱼和熊掌很难兼得,他就时常被困于究竟是以实力为基准还是以人品为基准的矛盾纠结中。所以,他招募一个人,往往最为费时耗力,对于这一点,王菱美早在帮他招其他职位的人选时就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

此次招聘徐承的贴身秘书,更加隆重,部门里上上下下组织了五六轮面试,徐承本人也独立主持了两轮,形形色色的应聘者走马观花地过,但似乎都很难入徐大人的法眼。

最后一轮面试刚结束,王菱美就敲门进了徐承的办公室。

王菱美三十开外,长相虽普通,一张干练精明的脸上倒是常年挂着亲切的笑容,很好地掩盖掉了底子里的锋芒。

据说她初进公司时只是个高中学历的打字员,凭着一股执着的劲头和不懈的勤奋,不仅靠自学拿到了本科学历,还在森桥走到今天这样一个中层管理的位置上,深得乔董赏识,更是他任人唯贤的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例子。

王菱美在森桥工作已近十年,跟这个小小王国里的各股势力也都相处融洽,却从来不明确自己的站队标向,且在员工中也有不错的口碑,这一点是徐承最佩服她的地方,他始终认为她的成功,勤奋固然重要,更为关键的是她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那游刃有余的天赋。两人在先前一轮的整合人员中有过数度的密切合作,不仅相处融洽,彼此也都挺赏识对方。

徐承自然知她来意,打趣道:“这么性急就过来问结果了?”

王菱美笑得咯咯的,“是啊,徐副总!小陆那丫头紧张地都不敢过来找你。只好我来看看情况啦!”

瞅了瞅徐承的面色,她一摆手,“你先别开口,让我猜猜——准又是一个都没相中吧?”

徐承歉然一笑,“我是不是——太挑剔了?”

王菱美忙道:“应该的啦!要是每个部门都能象您这样认真,我们可以减掉至少三分之一的重复劳动。不过,”她眼里涌起些许诙谐之意,“我还真是好奇,徐副总选夫人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不厌其烦?”

徐承被她逗乐了,“招聘跟找老婆可是两码事。”

一想起岚岚,他心里又无端有些隐忧。昨晚上她在电话里向自己哭哭啼啼了半宿——这次她的新上司的确胡闹得有些过分了,徐承不得不劝她,还是离开得了,免得日后再受气。

“休想!”岚岚抹着眼泪就嚷开了,“他就是希望能用这种下流招数逼我走,我不会称他的心的!我让他等着瞧!”

徐承听着岚岚的誓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明白岚岚绝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儿,而她的所谓上司,一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这两人真要较起真来,还不得鸡飞狗跳?!

不过隔着千山万水,他怎么劝都无济于事,岚岚的脾气若倔强起来,不撞南墙是绝不肯回头的。徐承担忧之余,也只得由她去了,又千叮万嘱她做事不可鲁莽,再怎么说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要闹出什么事来,总是她吃亏的可能性大。

岚岚却用成竹在胸的口气反过来劝徐承,“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知道该怎么做。我还不信他真敢把我怎么样,青天白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此时经王菱美这么一打趣,徐承不免联想起来——如果是岚岚来应聘,他会有怎样的心情……

王菱美没有勉强徐承一定要从目前为止的应试人员中挑选出一名来的意思,她见徐承对着桌上厚厚一摞履历都不置可否,自然心领神会,又聊了几句就回去再战了。

临下班时分,徐承终于放缓了节奏,却又不得不抽些时间出来亲自整理文件。在德克时,他可以将自己份内的东西都理得整齐明朗而无需劳烦助理,那是因为彼时的业务都有条不紊,界限分明。而现在则不同,他在森桥涉及到了公司营运的方方面面,每天有来自不同部门的各种请示文件,考核数据,业绩报告等等,而他也没时间到手就清理,于是越积越多,没多久就成呈债台高筑之势。

一边理着,一边又想,也许自己可以把条件放低一些,不需要找个特别聪慧的,能帮着踏实地搞搞后勤就可以了,说实在的,即使秘书再能干,也无法替他分担掉肩头的责任,此前他的想法实在是心理作用所致。

这么一考虑,他当即又把那几份已经准备归入废纸堆的履历再度取了出来,又认认真真看了一遍,试图从中选出个相对满意的。

还没等他挑选出结果来,王菱美却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半小时后又找上门来,且一脸喜悦。

“副总,有个女孩我想您也许会有兴趣见一见。我们刚刚收到她的履历,又刚刚做了初试,各方面衡量下来都非常不错。”王菱美用掘到宝藏的欣悦口吻道:“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徐承把思绪从一份产量分析报告中抽出来,并未流露出多大的兴趣,他对于惊喜一类的东西多数都不相信。纯粹是给她面子,才含笑问了句,“哦?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偏偏王菱美还要卖一下关子,“您亲自去看了就知道。”

“现在?”徐承对她风风火火的态度有些讶异,通常从初面到二面都有个沉积忖度的过程,鲜有这样立刻就召见的。

王菱美笑呵呵地解释:“不会耽误您太久的,再说,她是专程赶来应聘这个职位的,您不去见一下,是不是有点辜负人家的一番诚意?”

徐承见她如此坚持,又的确是为自己的事情这么热心,自然没有推却的道理,便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去看看,是不是有你说得这么好。”

王菱美胸有成竹,“这个您要再不满意,我就真不知道该给您招什么样的了。”

徐承便道:“先把她的简历给我看一眼。”

王菱美赶紧递上,一面密切注意着徐承的反应,然而,她没有见到预期中的喜悦或者震惊。

半晌,徐承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她在哪儿?”

等了许久,肚子里开始唱空城计,纸杯里的水都喝得一滴不剩了,门才被推开,张谨惊喜地扬头,果然看见徐承孤身一人走进来。

“James!”她盈盈笑着站起来唤他,以为他会跟自己一样惊喜。

然而,徐承的脸上却是一丝笑意也无,在她对面的桌子前驻足,眸中满是愠意,平淡的语气更是让张谨感到失望,“你怎么回事?”

见他没有坐下的意思,她也只能就这么原地杵着,“我从德克辞职了。”

“为什么?”

“太平淡,每天都是在重复过去一模一样的日子。”

“天下这么大,你干嘛跑到这儿来?”他直截了当地问。

张谨盯着他,半晌,也很直接了当地回答,“因为你在这儿。”

徐承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你这不是胡闹么!”他声音不大,却字字严厉,幸好门是紧闭着的,外面也鲜有人走动,“你是不是还嫌添的乱不够?!非得看到我妻离子散你才满意?!”

他极少发火,但并不表示他不会。此刻,他整张脸都被怒气包蕴住了,显示出平时从未有过的凌厉之气,让张谨竟感到几分害怕,可是她一想到自己不远千里追踪而来,却未受到一句好言好语,委屈溢于言表,眼圈也渐次红了起来。

徐承在乍一看到张谨的名字时,真是气得头脑发昏了!

在此之前,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张谨是有欣赏之意的,她的爽朗和洒脱,当然还包括她无以伦比的容貌,都是给予他好感的源泉。但是从离开德克起,他们之间将不再有任何瓜葛——他一直以为,这点共识不用他说,以张谨的机灵劲儿,她应该也能了然。又怎会想到她会有眼下这番不智之举。

此时见她委屈地流泪,徐承也就从愠怒中冷静了下来,他的确不擅于训斥,叹了口气又问:“你住哪儿?”

张谨拼命抑制自己的哽咽,“我刚到就直奔这儿了,什么都没准备。”

徐承实在难以想象以前那么有头脑的一个女孩怎么会发昏到这个地步。略一沉吟,也不好再把她往向隅里逼,声调放柔了一些,“把眼泪擦干净,我先带你去吃晚饭。”

出来时天光尚早,一点都没有夜晚的气息。

徐承开着车往西疾驰,随便找了个看着还算干净的餐馆,就领着张谨进去。

她也是饿坏了,吃得很没形状,为了节省路费,她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到的厦门,一路上就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然后直奔了森桥,以为找着徐承就可以万事OK了。

徐承见她这副略显狼狈的模样,再多的责备都难以出口了,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吃得像个刚被释放出来的难民一样。

张谨终于从饥饿中回过神来,浑身一有力,连带自信也充沛起来,仰头看见对面的徐承似乎食欲不振,眨了眨眼,“被我吓到啦?”

徐承哼了一声,没理会她的调侃,“说说吧,有什么打算?”

她耸了耸肩,“既然你不欢迎我,森桥我肯定是进不了了。不过厦门这地方真不错,我还是打算留下来,看看有没有进别家公司的机会。”

徐承听得直皱眉,“为什么不回去?”

“回哪儿?”她边问嘴角边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紧接着就低下头去,“不妨跟你直说了吧,我父母正在闹离婚,一旦他们签了离婚协议,我现在住的那个所谓的家就会被卖掉。所以严格来说,我是个即将无家可归的人。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家我也不稀罕呆。”

虽然她说得很轻松且无所谓的样子,徐承却分明能体察出她内心的难过,心蓦地软了下来,然而,一想到她要留在厦门,还是有些焦躁。

张谨见他不说话,脸上流露出同情的意味,立刻感觉那个她熟识的James又回来了。

饭菜撤掉后,她又点了客大盘的冰激淋,用不锈钢勺剜着吃,一点儿也不怕闹肚子。

“这么说,”她慢悠悠地问:“你来厦门真的是因为你太太对我误会的缘故了?”

徐承呷着咖啡,对她的问题避而不接。刚才他一时火大吼了两句,没想到精明的张谨都记下来了。

“那时候你说要走,我就很怀疑,后来还听说,”她的话说到一半又卡了一下,抬眼打量了一下徐承,才半吞半吐地继续,“你跟太太之间产生了危机,所以你才……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徐承立刻冷下脸来,“这都是谁在胡说八道。”

“我听于灵说的。”

“所以你跑来探探虚实?”徐承没好气地说,“你多大的人了?有没有脑子啊?”

张谨被他一语击中,脸还是控制不住红了起来,也没胃口吃冰激淋了,拿勺子一下一下地戳着,兀自替自己辩解,“我没别的意思,反正我现在也无处可去……而且,跟着你能学到很多东西,我……”

“不行!”没等张谨说完,徐承就断然道:“你不能留在厦门!”他的语气里有罕见的蛮横,张谨一时忘了该说什么,直愣愣地坐着紧盯住他。

徐承用力地抿唇,以速战速决的口吻说:“你吃完了我就送你去火车站,立刻买票回家。”这件事上哪怕是他蛮不讲理他也得这么干,以便杜绝后患,他绝对不能让岚岚再次因为张谨而误会自己,如果她留在厦门,万一让岚岚知晓,他岂不是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张谨错愕地盯着他,嘴一嘟,也执拗起来,“我不走!我不要回去!你可以不录用我,难道你还能阻止我进别的公司不成?!我喜欢厦门,我就想在这儿生活!”

徐承拉下脸,沉沉地点了点头,“好,既然这样,那么,就当我们从没认识过。”他挥手招来服务生结帐,脸绷得比铁板还硬,也强迫自己不去看张谨眼里那摇摇欲坠的泪花。

待一切了结,他淡漠地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张谨,压低嗓音说了句,“自己保重!”就起身朝门口走。

他走得很慢,心里也有某种煎熬,作为一个男人,他明白此时的表现相当的不仗义,可他不得不硬起心肠来做得如此决绝,惟其如此,才能让她死心。

终于,他听到张谨不甘的声音在叫唤,“等一下,James!”

他顿住脚步,没有回头,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拎着箱子踢踢踏踏地踱到自己身旁,无奈而又沮丧地说:“我听你的,总行了吧?”

徐承闭了闭眼,与此同时,暗暗舒了口气。

买好了回程票,张谨怏怏地走到帮自己看行李的徐承跟前,傍着他坐下,用双掌托住面颊,闷闷不乐地沉默。

徐承好言相劝,“怎么说他们都是你父母,回去以后好好劝劝。”他发现自己实在缺乏为人处事方面的干练,同样的话,如果让岚岚来表述,应该会情真意切得多,不至于象他这样干巴巴的。

张谨一副千钧压顶的愁态,全然失去了往昔的活泼和明朗,这让徐承感觉到,她终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而她对自己那种无法遮掩的依恋又让他感到一丝心疼。

“我一点都不想回去,我根本不想掺合他们的事。”

徐承无法再劝,两个人各怀心事,沉默地坐着,直到火车抵达。

临上车时分,徐承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又叫住张谨,把她引到靠近柱子的一隅,掏出钱夹,取出一叠钱,也没细数就塞给她,“这个你拿着,也许用得上。”

张谨极力推辞,“我有。真不用!”

最终徐承没拗过她,只得讪讪地把钱收起,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要感到愧疚,也许是自己如此蛮横地“驱逐”她的缘故。

她离去的背影如此形单影只,连脚步都格外缓慢,仿佛举步维艰,徐承怔怔地看着,渐渐地,眼前的身影跟久远之前所看见的另一个模糊的身影重叠了起来,他略一恍惚,仿佛走在面前的还是当年的俞蕾,一样的孤独、无奈和倔犟。这朦胧的意识在赫然间撩拨开了他心底积聚已久的愧意,他忽然于心不忍。

在他完全清醒以前,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在喊,“张谨!”

张谨蓦地收住脚步,不明所以地回头望着他,眼里的一缕凄楚时隐时现。

徐承猛吸了口气,疾步向她走去,他走得如此之快,仿佛急欲越过某段错误的路径,心里却很清楚,他根本是在自找麻烦。

可人心就是这样难测,在这个陌生城市的站头,他因为某个不相干的记忆片段而没能将自己的强硬坚持到底。

在她面前站定,他略一犹豫,还是从她手上接过了包裹,在她无比讶异的目光中,他波澜不惊地宣布,“先在厦门呆一阵,等你想清楚该干什么再走!”

张谨愣了片刻之后,明媚的笑颜再度浮上她美丽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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