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小朵从知道何逐身份的那一刻,心里便只剩下了一丝茫然,甚至于连震惊和愤怒都没有,他那样肆意接近,她当真以为又是个狂热的粉丝,那样令众人倾倒的容颜,稍稍眯起长眸便慑了人心,他心机够深,不惜在娱乐圈投资,把她揽入麾下。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玩笑,他说讨厌看到她幸福,他说要让她站在巅峰来恨他。
何逐说得对,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不是死亡,而是从云端坠落尘埃的大起大落,可能经历过太多的悲喜,再次从那个耀眼的位置坠落,除了平静已没有再多的情感,她时常想,如果何逐知道她此时的心境,会不会很失望。
阿华也会经常带着小莲来,阎小朵多半只是摆摆手,然后轰他回去,因为阿华要背着炸弹到美国收拾何逐的言论令她心烦意乱。医生说她的嗓子会好起来,但以后能不能唱歌就说不准了。
她机械地配合治疗,其实内心已有些抵触。当不开口说话时,听觉总会比往常灵敏的多,还隔得很远她便听到了门外走廊里的回声,这脚步声有些生疏,并不是惯常来探望她的人。门吱呀一声开了,是Vivi。
阎小朵平静的心被搅起了一丝波澜,她不由地挺直了单薄的腰板,可手中的抱枕已被抓的一团褶皱。
Vivi摘掉墨镜,得体的套装穿在身上,少了些时尚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Vivi不比那几年,眼角的皱纹深了些,她显年纪不过是最近的事。她们因为顾诺一而联系在一起,阎小朵曾以为她们会相处融洽,但是现在看来默然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Vivi也不去询问她的病情,也明白因为那次的事件后,她们已无话可说。她缓缓走到窗边,若兰把包装精美的水果花篮放在桌几上便在门外等着。阎小朵只要微微侧眸就可以看到“早日康复”的祝福卡。
Vivi还是开了口,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我知道出现在这里不合适,但我欠你一个解释,这个时候来存了些私心,你嗓子病着,不至于对我恶语相向。”她的气场一向很足,是阎小朵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所没有的,短暂的沉默之后,Vivi的眸光终于黯淡下来,“我是个失败的母亲,一直沉浸在自己糟糕的感情里不能自拔,直到小宝长大成人渐渐疏离我才明白过来。以前年轻气盛,喜欢赌气,感情上不理智,做了许多疯狂的事,这个圈子只有表面的风光,其实长久平淡的生活比那些虚华要来的真切。”
Vivi说得很慢,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整理思绪。阎小朵只是静静地听,她不经意抬头,却瞧见了Vivi长睫下的闪烁。Vivi舒了一口气继续说着,“虽然和现在的老公结了婚,但他有孩子,我想融进那个家庭很难。我只想得到小宝的原谅,我只想找回最简单却属于我自己的幸福。小宝说,他想要的只有温暖,可他说这个是我给不了的。”
阎小朵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示弱,在媒体前的Vivi无论何时都是高姿态,怎肯让人瞧了笑话。她做不到去安慰Vivi,只是递上一张纸巾,可Vivi摇了摇头并没有接。
“我那样做真的不是为了两亿的遗产,有些东西钱再多也买不来,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卑鄙也好,作为一个母亲,我不觉得自己有错,我只想让儿子喜欢的人永远待在他的身边……因为你是唯一能带给他温暖的人……还有……我不希望看到你们重蹈我和顾西梁的覆辙。”
阎小朵明显感到Vivi在说出顾西梁的那一刻,声音有些哽咽。当年满城风雨的主角,如今已有一人成灰而散,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的过往,就这样淹没在了时光里。Vivi深吸了一口气,复又戴好了墨镜,“我要走了,你好好休养。”
阎小朵动了动唇,沙哑的叫住了已走到门边的Vivi,“Vivi姐,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是你……让我知道了……他有……多……爱我。”
Vivi顿了顿身子还是出了门,高跟鞋在走廊里发出隐隐的响声。那个丝绒的礼盒捧在手心,阎小朵的眼睛有些湿润。他到底有多缺温暖?她给他的只有一点点,可他的回应却是那般灼热。
阎小朵休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的事,例如顾诺一所在的公司被飞天娱乐并购了,例如薇安与某位富二代的绯闻,例如公司对她的又一次暂停工作。再次被雪藏是意料之中的事,演唱会最后全靠嘉宾撑场,但中途退场的粉丝占了三分之二,要求退票的人太多,公司和合作方赔了钱,自然不会姑息她。
休养所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顾诺一照例在下午三点她睡醒后出现在床边。阎小朵慵懒地睁开眼帘便可以看到他唇边浅浅的梨涡。见她醒了,顾诺一却打了个电话,“您现在过来吧。”
他仅是摸摸她的头,然后递上一个梨,“这个对嗓子好,多吃点儿。”阎小朵吃了一口便递给顾诺一,他摇摇头,“还是你自己吃吧,恋人之间是不能吃一个梨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分离”的说法,原来顾诺一也会迷信这些东西。
“过两天出院回家吧,还是家里住着舒服。我想跟你谈谈阿华的事,你现在工作不定,他一个男人需要养家,我想着借给他几十万回县城做点儿小生意,过两年孩子长大了,他也不用这么浑浑噩噩。”
阎小朵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她心里有数,顾诺一爱屋及乌,以前那么讨厌阿华,现在竟然也能接受了。只过了十几分钟,便有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士出现在了病房里,男士戴着金丝边的眼镜,看上去严谨又一丝不苟,顾诺一叫他乔律师。
乔律师看了看阎小朵,有些语重心长地对顾诺一说,“你真的打算这么做?你爸爸之前跟我多次提起,一定要处理好给你的这份。”
阎小朵不安地瞄着顾诺一,可顾诺一却很平静,“乔叔叔,是我自愿放弃的,他们顾家人口众多,这两亿还是留给他们吧。”
乔律师有些惋惜,但还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这是拟好的声明,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吧。”
顾诺一没有看,提笔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乔律师看着这份声明,不免叹了一口气,“你们父子缘薄啊,虽然这些年很少来往,但顾西梁总是念叨你,其他的子女为了遗产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只有你不要。”
乔律师走了,顾诺一对着痴痴傻傻的阎小朵说,“你看见了?我为你放弃了遗产和股份,阎小朵,你欠我两个亿,记住了,你没有退路,只能和我在一起。”
她欠他的,一直都欠,欠他的钱,欠给他的温暖。阎小朵的眼睛有些模糊,她拉过顾诺一的手,然后与他十指相扣,“知……道……了。”
她口齿不清,但顾诺一不在乎,他要的只是这句话,顾诺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套在了阎小朵的食指上,“这戒指送了三次才到你手里,我也不向你求婚了,早就该嫁给我的。”
“三次……”她口中喃喃,可顾诺一却执意不肯说了。她哪里知道,在一年多前何逐捣乱的那个夜晚,他就已经买好了戒指,可是气氛却变得令人心寒。第二次是在她的演唱会上,顾诺一准备在唱完《甜蜜蜜》就向她求婚,可惜她晕倒了。第三次,顾诺一不允许自己再有失误,即使不浪漫。
第二天一早,顾诺一就派小雅送来了能收集到的所有报纸,阎小朵一页一页地翻看,娱乐刊的头版头条便是“顾诺一为阎小朵放弃顾家遗产,两人婚期将近”。他果然把她逼上了绝路,她无法再回头,只能和他这样走下去。
又住了一个星期,顾诺一便把阎小朵接回了别墅,瓜妞早就站在门边守候着,阎小朵一进门瓜妞便给了她最大的热情。阎小朵以为自己不会再回到这个这里,可她的拖鞋,她的睡衣、她的一切物品都安放在原位,好似从未离开。
别墅打扫得很干净,阎小朵从一楼沿着扶梯慢慢走上。外面的风景真好,别墅前有一条紫藤花廊,紫色的碎花不时飞散而下。她走进了主卧,原来打不开的衣柜又能打开了,她白色的连衣裙和他白色的衬衫紧紧贴在一起,她用手捧起闻了闻,有她熟悉的皂香味。恍惚间,那个许久不见的拥抱已经把她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