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逐发觉阎小朵的眸光有些异样,还未等反应过来他已被击倒在地,头一阵闷疼,身侧满是挑衅的味道。何逐晃了晃被打懵的头,尚未完全清醒却又挨了几拳,伴随着拳头是何逐很熟悉的声音,“我说过不要让我发现你的阴谋,原来果真是个图谋不轨之人。”
阎小朵从没想过顾诺一会赶来,他应该在日本才对。看着何逐被打,阎小朵跑上前挡在了何逐的前面,却不小心被顾诺一踢到腰,她原本的疼痛又加重了几分。
顾诺一终于停止了鲁莽的举动,“你快点儿起来!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没有人会一辈子活在回忆里。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你是傻瓜吗?!”
阎小朵忍着痛劝他,“都是我的错!诺一,这么多年了,总是要解决的。”
“阎小朵!和你没关系,是那个男孩缠着你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怎么还不明白?难道公众人物就要一味地迁就吗?!”
阎小朵心里很不好受,她有苦说不出,“怎么……会没关系……怎么会……”
当年这件事顾诺一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从没想过那个少年的死会成为阎小朵卸不掉的枷锁。
顾诺一驾车赶往体育场时,却瞧见了错身而过的劳斯莱斯,他心里一念闪过便不知不觉跟了来,没想到阎小朵坐在车里。他跟着他们,看着何逐发了疯似地飙车,然后驶进密林。
何逐从地上坐起,他用手指抹去唇边的血迹,却是依旧邪魅地笑着,“顾诺一,你这个白痴,被阎小朵耍得团团转,真是可笑。”
顾诺一拉起阎小朵,把她护在身后,“有什么可笑的?我想你是嫉妒。”
听顾诺一这么说,何逐笑得更狂了,“嫉妒?我嫉妒什么?”
“还需要我说么?我的直觉没有错。”
何逐晃晃悠悠地站起,“阎小朵,想要得到我的原谅吗?那就让我打顾诺一五拳,以后我们江水不犯河水。”
阎小朵一怔,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措手不及,“什……什么?”
她站在顾诺一的身后,听到他那丝轻蔑地笑,“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教训我了,你和你弟弟一样,总是想要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说是报仇,其实是怨恨她没有爱上你吧?你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还提什么报仇。”
何逐眉间的阴云越积越深,“你才可笑,把所有的男人都当做假想敌吗?”
阳光渐渐稀薄,只微微隐匿在了树梢上,顾诺一看了看手表,“五拳就五拳,你动作快点儿,我们还要赶回去开演唱会呢。”
顾诺一的态度令何逐很不堪,何逐走上前,不由分说一拳击打在顾诺一的头部,顾诺一闷声倒地。阎小朵的心跟着收紧,顾诺一是演员,怎么能伤到脸?她想上前阻止,可根本没有近身的机会。没等顾诺一站起,何逐便又一脚踢到了他的肋骨上,拳脚齐下,每一次的出击都是要害,何逐恨的人到底是谁?是她还是顾诺一,阎小朵已经分不清了。
一阵拳打脚踢之后,很久没有反抗的顾诺一终于翻身躲过了何逐的又一次袭击,他喘着气站起,脸颊上已显出隐隐的淤青,“说过了五拳,多打一下我都会还回去。”
何逐也累了,可他依旧虚眸望着面前的那两个人。顾诺一没有做停留便拉着阎小朵离开了墓地,“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阎小朵失神落魄地跟在顾诺一的身后,不经意地回头张望,何逐就站在远处注视着她。高山之上何飞的墓依旧那么孤寂,他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是那个怕黑的孩子。
直到周围恢复宁静,宁静到只有哨响般的风声,何逐的眸中才显出了少许疲倦。何逐的手机躺在不远处的地上响着,他拾起,是熟悉的号码,电话那边思绪混乱,颠三倒四的话每一次都一样,何逐耐心地听完才说道,“妈妈……何飞很忙,这一次恐怕又不能回去了,但是我会很快回家,还给妈妈带了礼物……”
顾诺一和阎小朵一路而下,在那处清水潭顾诺一缓了缓神便继续拉着阎小朵走,直到走出密林上了路虎。天色渐渐转暗,车内的电子表指向十七点三十分,阎小朵环抱着双肩一言不发,从余光中可以看到顾诺一有些肿胀微紫的唇角。
“这回你该相信了吧?”目光笃定的顾诺一静静地说,“我们打过两个赌,可你全输了。你离开我不幸福,我离开你也不幸福。一直以来,你都自信自己的聪明,可阎小朵,你是世界上最傻的人,把所有的一切都看着那么重,唯独看轻自己。”
阎小朵连一句道歉的话都说不出,她说得太多,以至于自己都觉得“对不起”这三个字很廉价。
“不管以后怎样,今天的演唱会一定要完美收场,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对你有期待的粉丝们。”
阎小朵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深呼吸着,“今天见到你很意外。”
顾诺一微微一笑,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和你在一起从来没想过退路,所以,即使再困难,我还是想要试试,不要说什么做回普通朋友了,那种关系永远不适合我们。”
一个小时之后,车驶进了体育场,门外接应的工作人员看到阎小朵,脸上的凝重终于舒缓。虽然两个人有些凌乱,但他们也顾不得多问。穿戴一新的阎小朵站在通往舞台的通道上向外望去,两万人的体育场座无虚席,大家挥舞着手里的粉丝荧光棒和各式灯牌。正如小莲所说,今夜,这里是粉红的海洋。
导演已经开始暖场,观众席上不时爆出欢呼声,她的手心都是汗,脑子不时闪过在墓碑旁站立的何逐。她闭着眼睛摇摇头,这场演唱会她等了许久,为了何飞的那个心愿,更是为了自己,她要静下心来,她不能分心。
“小朵,喝点水镇定一下吧。”
工作人员递上一瓶矿泉水,阎小朵接过喝了几口,怪不得顾诺一喜欢喝冰水,真的有让人冷静下来的效果。她的肩头被轻拍了几下,阎小朵回过头,顾诺一用指腹替她擦去因匆忙上妆而晕染在下眼皮的睫毛膏,“好好表现,还是那首《甜蜜蜜》,我会和你一起唱的。”
阎小朵阴郁的心情微微添上了一抹明艳,有顾诺一的助阵她安定了不少。阎小朵把水递给了顾诺一,“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会丢脸的。”
倒计时开始,全场的观众都在喊着秒数,可没有人知道就在几个小时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数到“1”时,沉寂的舞台燃起了烟火,伴着闪耀的灯光,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央,阎小朵像变魔术一般从四溅的火花中登场。
烈焰红唇,极致的烟熏妆,一年前的栗色中发已到了及胸的长度,阎小朵注视着台下,她只能看得见粉红的荧光棒。沸腾劲爆的音乐响起,她扶了扶唇边的麦,当唱出第一句歌词,现场就变成了狂欢的盛宴。
“小一,阎小朵真的成功了,你眼光不错,只不过我替你有些担心。”落夕和顾诺一站在角落里看着大屏幕上阎小朵的表演。顾诺一明白落夕的意思,娱乐圈不比其他的圈子,在这里待上一年,心境就会像工作了十年的老人,复杂的人际和丑陋的一切接踵而至,令人应接不暇,稍有不慎就会堕落其中。况且顾诺一和阎小朵都是正当红,感情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碰在手心的玻璃瓶,只要有一个人不小心,就会摔成碎片。
从这个角度去看阎小朵,她的周身被柔和的灯光包围,歌曲是热情狂野的,但顾诺一知道阎小朵眼底隐隐透出的悲凉,“落夕姐,我不想考虑太多,只是一步一步往前走,如果我们之间有了差距,走得略快的那个人就停一停脚步,你明白我的,从不想找太多的退路。”
落夕轻笑,“我相信你,只不过之前你和我说的决定真的要付诸实践吗?或许能够找到更好的办法也说不定。”
顾诺一摇摇头,“必须那么做,我也不会让她有退路。”
接连唱了三首歌,落夕轮换了阎小朵作为嘉宾上了台。阎小朵在后台紧张地换了装,顾诺一看着喘着气的阎小朵不由问道,“都唱了三首了怎么还会紧张。”
阎小朵的手还覆在胸口,“我刚才唱歌可能太用力了,现在嗓子有些紧,还火辣辣的。”
顾诺一叹了口气,“你也不是没经验的人,要唱一整场呢。”
阎小朵傻傻地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
除去火辣性感的装束,她换了一袭羽毛曳地长裙,接下来是经典怀旧环节,她不仅会演唱以前的老歌,也会翻唱一些脍炙人口的流行歌,之后顾诺一便会和她一起演唱《甜蜜蜜》,现在的顾诺一不仅是宅女杀手,粉丝的年龄层也在渐渐扩展,他的出现势必为演唱会留下最亮丽的风景。
站在后台的听着落夕歌唱,阎小朵由衷感叹,自己和落夕的差距还是很远,那种不需要任何伴舞,即使清唱也极有气场的歌者,是阎小朵毕生的追求。
“笨笨,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拒绝我。”
顾诺一故作神秘,阎小朵对他会心一笑,“好的。”
又一次站在了那个舞台上,除去一切的灯光效果,只留了追光灯。她就站在追光灯下,不太大的区域,周身都是黑暗,她抬起头想要看看天上的星星,可惜站在最亮的地方却看不到天上的闪烁了。心里一酸,她不太舒服的喉中愈加哽咽,阎小朵沉了沉气环顾全场,“曾经有一位少年对我说,他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可是他却恐惧那样的黑夜,我要站在最闪亮的地方,他就不会害怕了。如今,他已经变成了璀璨的星光,而我也花了很多年才重新站在这里,这首迟到的歌送给他,也送给每一位怕黑的孩子。”
那一首《时光》虽然已经唱过很多遍,但是只有这一次阎小朵唱到心碎。她想起了何逐送给她的那一罐星星纸,在画室看到何飞的字时她才彻底觉悟,何逐要让她看的并不是他的心,而是何飞的心。可那颗单纯而又有些疯狂的心,她在七八年前就已经了然,只是藏在了记忆里,曾经她那么反感那么厌恶,但仅仅是她随口的一句话就改变了一个人的轨迹,生命之重,因为无法承受,所以无法解脱。
阎小朵越唱越疲惫,嗓子火辣辣的疼,渐渐沙哑,她拼劲了全力才让声线与伴奏贴合,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能做的只有再多一秒的坚持。
一首《时光》终了,阎小朵的耳中嗡嗡作响,掌声像是轰鸣的飞机从耳边拂过。
台下的落夕和顾诺一也察觉到了异样,落夕焦急地看着有些站不稳的阎小朵,“她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阎小朵的双手攥着羽纱裙,可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小的汗珠,屏幕上的她一直低垂着头,导演在耳麦里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声音忽远忽近听不清楚。阎小朵攒足了力气终于扬起了头,她只展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便轰然倒地,全场一下寂静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倒在地上的阎小朵眼前有些模糊,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向她跑来,她终于还是支撑不住闭上了眼帘。
顾诺一抱起阎小朵便向出口跑去,为防止意外而守候在体育场外的救护车,没想到第一个接待的病患竟然是阎小朵。现场顿时一片混乱,这是她的第一场演唱会,她想和那个心结做个了断,最终还是失败了。
此刻时钟指向二十二点十分,对于北京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每一个地方都在上演着不一样的故事。那辆劳斯莱斯就停在离体育场不远的地方,夏风从车窗吹进来,撩拨着何逐栗色的发梢。助理站在车外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对他说,“演唱会出了事故,阎小朵晕倒了,现场有些混乱。”
何逐闭上眼眸没有说什么,许久之后才对助手吩咐着,“这里的一切交给你处理,房子尽早卖掉,画室……也卖了吧,留下的画烧掉。”他按了下电钮,车窗便缓缓升起,密闭的空间隔绝了外界。
司机试探地问他,“可以走了吗?再晚就要误机了。”
何逐口中轻喃,“走吧……走吧。”
劳斯莱斯掉了个头,便向机场高速驶去,何逐痴痴地坐着,抽动嘴角便会微微的痛。他用手机发了最后一条短信,随即顺着车窗把手机扔了出去。所有的一切,开始的、没开始都已经结束了。他离开的背影终究不够洒脱,心头没有一丝快感,留下的只有空落落。美国,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这一次看来不会再离开了,因为这里已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不论是怨恨,还是挂念。
阎小朵恢复神智不过是半个小时后的事,可她却一直在私人医院疗养。自从那日后,她的嗓子就彻底哑了,含含糊糊地说话也不清楚,索性到后来便也不再开口。她所在的病房向阳,晨光从早上五点半就从窗子照进来,直到下午六点才渐渐暗淡,她大半的时间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可窗外只有大片的枫树,看得久了心口便会憋闷。
顾诺一按时来看她,带了她爱吃的东西,他接回了瓜妞,偶尔也会偷偷带瓜妞来给阎小朵解闷,可阎小朵就是不开口。顾诺一劝了她很久都没有成效,不免有些心急,“你还是要试着张口说话才行,这样才能好得快。”
他劝她的时候,阎小朵只会微笑着以作回应,手机放在枕边,但是处于关机状态。她清醒后便收到一条短信,是何逐发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烙在她的心上:人生最大的惩罚并不是死亡,而是从云端坠落尘埃的大起大落,阎小朵,我不能让你轻易的兑现和何飞的诺言,那样你很快便会遗忘,只有这样做,你才能把他永记在心。
经过调查,之前工作人员给她的那瓶矿泉水里加了东西,事发后,那名工作人员就消失不见了,顾诺一想要报案,但被阎小朵拦了下来。
原来这就是何逐所谓的惊喜,何飞是十五岁离世的,阎小朵签了十五次名,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祭奠。现在想想和何逐的相识,不管阎小朵在哪儿,他都可以轻易找到,他无时无刻不在监视她,只不过是她自己不愿深想,尤其在看到那些表达心意的东西之后。何逐不会放过她的,她毁灭了一个家,这样的罪孽,五个拳头怎么能抵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