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诺一鼻间哼出几声笑,“如果你心疼我,当初为什么不顾我的感受在媒体上哭诉?知道吗,顾西梁的葬礼上我受尽了白眼。”
听到顾诺一说这些,Vivi眼眶红了,“妈妈知道错了,我在弥补,我想尽一切办法弥补,只希望你能重新接受妈妈。”
“弥补?你要怎么弥补?”在顾诺一看来,Vivi的眼泪最不值钱。
“温暖,我会给你想要的温暖。”
话音未落薇安和小雅便破门而入,也适时地终止了这场尴尬的对话。Vivi对着小雅笑了笑,然后拎着自己的包仓皇而逃,医院的走廊里只听到一串细碎而又急促的脚步声。
病房又恢复了平静,窗外夕阳渐落,顾诺一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指遮着眼帘。十几年前,也是个微光温煦的午后,他和Vivi坐在化妆间里等待节目的录制,他踮着脚尖探着了VIvi的脸颊,为Vivi揩掉了聚在下巴上的泪。
妈妈,我们回去好不好,小宝不要爸爸,小宝只要妈妈。
小时候的顾诺一总是这么怯生生,即使对Vivi也是小心翼翼,不到二十岁的Vivi紧紧搂着他说,为什么不要,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顾西梁的儿子。
“小一哥,吃苹果吧。”
薇安俏皮地伸直胳膊递来一瓣苹果,她削得很仔细,桌子上的苹果皮长长的一串,竟然没有断的痕迹。不知道从何时起,薇安对他的称呼从前辈已演变成了哥哥,他很不喜欢。顾诺一轻抬手腕,苹果便被打落在地,翻滚着掉在了床下。薇安呆呆地看着沾着灰尘的水果,满心的欢喜又扑了空。
顾诺一起了身,抻了抻有些褶皱的衬衫下摆,接过小雅递来的车钥匙走出了病房。薇安不甘心地看着他越走越远,她想要追上去却被小雅拦下了。
“早说过不要和我来,现在碰了一鼻子灰,高兴了?”
听着小雅的问话,薇安有些不悦,“我和他挺配的啊,如果真成了情侣该多好。”
阎小朵的工作终于走上正轨,接受各种训练,上综艺节目,在一些MV里担任女主角,慢慢地回到公众视线,虽然和以前做的事没多大差别,但接的片子和通告明显上了一个档次。生活依旧没有钱,可比以前的日子好了太多。
每到闲暇的时候,她心里就没了着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时候只是看一眼以前的日记眼泪便会掉下来。从五月二十五日起,日记本里的所有便只与顾诺一有关,可阎小朵知道,她所拥有的也仅是这个日记本了。她擦了擦从眼角渗出的眼泪,晚上还要去排舞,要保持一个好情绪才行。
排舞一直持续到夜里十二点,饥肠辘辘的阎小朵和阿华随便找了一家小馆子吃着烧烤,阿华只喝了半杯啤酒就醉了,他结结巴巴地絮叨着,“小……小朵,啥时候才能挣到钱啊,那个放贷的人催……催我了。”
阎小朵吃着那串烤青椒没有搭话,什么时候能赚到钱,她不知道。
“哎?你倒是说句话啊,我……我也好给人家一个准信儿,人家说了……如果不还钱,利息就得涨到八分了,到年底了用款的人多,五分贷给我们不划算。”
八分的利息……她怎么能承受得起,明明有滋有味的烧烤也吃得心不在焉,“会尽快的,单曲已经在打榜试水了,如果一切顺利很快就会出专辑的。”
阎小朵回了家,把上次剩下的几万块钱,外加她这两天工作的薪水一共八万交到了阿华手上,能还多少是多少,省得到时候被压得喘不过来,阿华把钱揣在了棉衣里,“小朵好好休息啊,明天还要继续忙呢。”
阎小朵爬上了床,躲在暖暖的被子里上网。她依旧喜欢搜索与自己有关的新闻,但也仅仅是看看新闻,不去关注任何影响情绪的评论。不经意的打开某门户网站的娱乐版,却是被头条的大字新闻慌了神:顾诺一连工作36小时后,偏头痛发作晕倒片场,现已回京疗养。
顾诺一竟然又晕倒了,这样高强度的负荷身体迟早会出问题的。如果是以前,她还有机会打电话慰问一下,可如今却是不可能了。整个晚上她都睡得不踏实,想着顾诺一大汗淋漓晕倒的模样,便只剩下揪心的痛。
第二天阎小朵是顶着熊猫眼起床的,自从签了约,她便没有了睡懒觉的机会。从住的地方到公司要花费好几个小时,所以六点她就要出门,阿华已经等在了楼下,她推开楼门,却看到阿华奇怪的表情,“小朵,那个劳斯莱斯又停在那儿了!”
阎小朵探头去看,果然是何逐的劳斯莱斯,司机下车走了过来,“阎小姐,何总让我接您一起用早餐。”
早餐?阎小朵有些犯难,“可是……这样会耽误上午的声乐课。”
“何总已经帮您全部推掉了。”
阎小朵知道没法拒绝,她向阿华摆摆手便坐进了劳斯莱斯。六点多的马路上还算顺畅,车飞速地向目的地驶去。那是阎小朵从没有见过的住宅区,依山傍水的地方立着一栋一栋的独立别墅。别墅的外观样式很陈旧,看来有些年头了。她跟在保姆身后边走边看,装修风格是中式的,虽然不过时,但暗沉的家具令氛围有些压抑。
保姆推开餐厅的门,铺陈在眼前的是一条长桌,桌上摆放着鲜花,而何逐却坐在窗边的小圆桌上等着她。晨光透过树梢落在雅致的桌布上,也落在何逐纤长的手指上。他穿着碎花的棉质衬衫,衣袖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何逐少见的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他翻看着手中的画册,栗色发梢落在肩膀上,映得那张脸更加专注。
保姆站在一旁轻声提醒着,“阎小姐到了,现在用餐吗?”
何逐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阎小朵站在长桌旁远远地看着他,眼镜遮掩了何逐的魅色,平添了几分精明,直到此刻阎小朵才觉得他像个商人。精致的早餐盛在通透的骨瓷碟里,小碟小碗很快就摆满了圆桌,何逐摘掉眼镜放下手中的画册,“过来坐,傻站着干什么?”
阎小朵局促地坐在何逐对面,窗户外面的晒台上洒满了小米,一群麻雀欢喜地觅着食,隔着窗子还能听到隐隐的啾啾声。早餐极具北京特色,包子、油条、豆花,可装在剔透的瓷器中,最普通的东西也好似有了身价。
两人默不作声地进行着早餐,偶尔听到汤匙碰撞碟碗的声响。席间保姆递来了何逐的电话,他随意地接起寒暄着。阎小朵只是低着头吃,原以为何逐这样的人早晨应该开始于中午,从没想过是这么勤奋。结束通话的何逐没有继续用餐,只喝了一口清茶,“最新反馈的数据,单曲打榜成绩不错,新专辑的上市时间不变。”
听到这句话,阎小朵才微微挂起了唇角,“我会努力的。”
何逐伸了一个懒腰,“你的事情我本不该过问,但还是忍不住插了手,阎小朵,你该怎么报答我呢?”
怎么报答?她从没有想过,阎小朵攥着筷子小声地说,“我会拼命替公司赚钱的。”
何逐浅笑几声,“呵,真是古板的家伙,明天我要启程去国外办画展,今天再陪我一天算作报答吧。”
阎小朵长舒了一口气,竟然这么简单。何逐没有骑他的哈雷,也没有带阎小朵去参加宴会。别墅环湖,两人一人一杆坐在落满树叶的木岸上钓鱼,上午的时光就这样消磨掉,中午便做了清蒸鱼,落满暖阳的午后,他们两人待在天台上。何逐支起了画板,阎小朵虽然腰酸背痛,但还是咬着牙一动不动地做他的模特。直到夕阳渐下那幅画才完成,阎小朵揉着肩膀满心欢喜地去看,却被浇了一头冷水。何逐竟然画的是整容前的她,圆圆的脸盘上小鼻子小嘴挤在一起。
“怎么不高兴了?”
阎小朵撇了撇嘴,“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根本不需要我做模特啊。”
何逐揪了揪她的鼻子,阎小朵慌乱地向后退着,生怕他碰到鼻子上的假体,幸好何逐及时松了手,“阎小朵,你真不懂浪漫,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何逐又在说肉麻的话了,可她心里有些荒凉,仅仅因为做了整形变漂亮了才又重新变回她的粉丝吗?何逐才是善变的人。
烛光晚餐之后,两人坐在了钢琴前,何逐轻巧地弹着曲子,前奏响起,阎小朵便听出是那首《时光》。她跟着轻声哼唱,这也许是一天里阎小朵最开心的时刻,只有音乐才能屏蔽掉所有的不快乐。一曲终了余音盘旋,房间里没有开灯,只借着月光照亮了琴房,何逐望着黑白相间的键盘说,“阎小朵,你的梦想是什么?”
阎小朵抬头望着他,然后落寞地笑了笑,“我其实没有什么梦想,只想站在最亮的地方。”
“最亮的地方?”
“对,我想站在舞台上并不是因为万众瞩目,而是因为那里最亮。”
劳斯莱斯载着阎小朵驶出了别墅群,何逐站在窗前直到看不见车灯才转过身子,下午画好的素描就摆在这间卧房里,他照旧要了阎小朵的签名。素描上的她远没有现在漂亮,可不管她的外表变成什么模样,在何逐的眼里都摆脱不掉以前的影子。这间卧室很干净,干净到令人压抑,仿佛从来都没有人住过,他原本想带阎小朵来这里的,但内心深处还是拒绝了。
随着敲门声响起何逐才回过神,只听保姆站在门外说,“您的行李都收拾好了,还需要再检查一遍吗?”
“我知道了,马上去查看。”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眸光依旧定在了画中的阎小朵身上,只是站在舞台最亮的地方?她的梦想和她的人一样肤浅。如果他帮助阎小朵实现这个梦想,她的心情又会怎样?拉开门的一瞬灯光溢了进来,照亮了黑暗也隐藏了那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阎小朵坐在车里看着外面透明的橱窗及闪烁的霓虹不语,陪了何逐一整天脑子里想的却还是顾诺一。忍耐了一天她终于还是无法伪装了。
“大叔在前面的那个超市停吧,我想一个人走回去。”
“这么晚了,阎小姐一个人可以吗?”
“不要紧的。”
从这里到顾诺一的家只需要五分钟的路程,因为手里提了很多东西,她走走停停竟然用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到了顾诺一的家门口,可却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按门铃。
电梯叮的一声,身后便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阎小朵回头去看竟然是薇安。她的心忽然坠入了冰凉的湖底,原本以为他们只是传绯闻,没想到关系比想象中的亲近。
“竟然是小朵姐,你也来看小一哥吗?”
阎小朵不知要如何作答,只是把袋子放在了门口,“我还有事,先走了。”
薇安看着仓皇而逃的阎小朵摇了摇头,小一哥到底喜欢阎小朵什么?或许根本不喜欢阎小朵吧,也和她一样,传传绯闻借着小一哥上位,然后便情不自禁喜欢上了。
薇安还在失神可门却开了。她被吓到了,抚着胸口向后退了几步,顾诺一看了她一眼,又朝屋外张望着,“怎么是你?”
“难道我不能来吗?我是来看小一哥的,好点儿了吗?我一直很担心呢!”
顾诺一打了个哆嗦,小一哥小一哥整天地叫,耳朵都快受不了。他瞥见门口的那两袋东西,不由地用脚踢了踢,“这是你买的?都是些什么啊?”
薇安撇撇嘴不屑地说,“不是啦,那么寒酸的东西我怎么能拿得出手,小一哥,我托朋友从德国买了一个头部按摩仪。”薇安从身后变出一个礼品盒送到了顾诺一的面前。
顾诺一好似没有看到,只是用脚把那两袋东西踢进了门里,“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薇安还没等反应过来门已关上,她抱着按摩仪半晌才回过神,薇安不懈地按着门铃,对于这样冷冰冰的顾诺一她不甘心。
终于无法忍耐她的坚持,顾诺一开了门,却只甩了一句“干吗?”
听他这样问,薇安忽然好委屈,“好不容易来一次,请我到里面坐坐吧?”
“我讨厌别人进我家,你快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门再一次关阖,气急的薇安只剩下干跺脚的份儿。顾诺一并没有理会薇安是不是真的走了,他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翻看着那两包东西,阎小朵果然是个小气鬼,没有什么值钱的水果,只是些苹果、橙子和香蕉而已。他剥了个橙子,边吃边翻,却在购物袋的最底,找到了一袋海鲜味儿的猫粮,还有那串孤零零的家门钥匙。他为瓜妞倒了些猫粮,瓜妞打着呼噜享受着,顾诺一却有些失神,那串挂着小铃铛的钥匙有些冰冰凉凉。
顾诺一忽然想到了年幼的自己,他会因为顾西梁而哭,躲在小角落里默默地掉眼泪,只有六七岁的顾诺一身边只有阎小朵,她并不会劝他,只是并肩坐着,然后大口大口吃着零食,直到顾诺一的眼泪哭尽了,阎小朵才会把零食递给他,然后说,别哭了,再哭我就要全都吃光啦。
想到这儿,顾诺一顺手把钥匙扔到了一边,说好了要遗忘,却又无缘无故地胡思乱想,自己竟是这么没出息。
阎小朵是被阿华接走的,刚出了顾诺一家的小区她就认不清路了,路盲症就是这样,不知不觉没有什么预兆。坐着阿华的比亚迪,车内震耳欲聋的低音炮令心里愈加难受,没有什么排解的法子,阎小朵只能用拳头捶打着胸口。
“阎亲妈,别表演胸口碎大石了,再用点儿劲儿就要出人命了。”
阎小朵心里很憋闷,这条路是她选的,是她亲手推开了顾诺一,可现在的感觉是后悔吗?她说不清楚。
回到家后她洗了一个冷水澡,然后哆哆嗦嗦地钻进被子里,阎小朵躺在床上用手摸着枕边的白衬衫。她知道顾诺一常用的洗衣粉,自己便也买了些,闻着淡淡的皂香,固执地认为那是他特有的味道,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阎小朵还是借着皂香睡了一个安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