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娱乐”?阎小朵晃了晃晕乎乎的头,新成立的娱乐公司吗?听名字挺不错的,不知道老板怎么样,这年头娱乐公司多如牛毛,可真正能捧红艺人的也不过几家,大部分都是小打小闹罢了。
何逐把手里的酒杯递给了阎小朵,“在这儿等着我。”
阎小朵端着两杯红酒,看着何逐和Vivi的老公走上台,追光聚在两个人的身上。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难不成何逐是飞天娱乐的老板?猜测在下一秒应验,漂亮的礼仪小姐推上一件用红纱覆盖的东西,何逐和刘总分站两边,司仪还说了些什么阎小朵没听清,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何逐身上,台上的何逐和刘总配合着掀开那块红纱,瞬间闪耀的女神像便展现在众人面前。通透纯净的水晶材质,基座上还刻着“飞天娱乐”几个大字。
闪光灯伴着长久不衰的掌声不停闪烁。阎小朵看呆了,披着流浪画家的外衣的他,竟然是娱乐圈的新贵。
“不在家呆着跑到这儿干什么?”
阎小朵打了个哆嗦才发觉顾诺一已站在了她的身边,“呃……只是当个临时女伴而已,没什么的,唉哟,怎么搞的,肚子又痛了……”
阎小朵捂着肚子跑到了洗手间,她一个人躲在上了锁的隔间里,坐在马桶盖上还是惊魂未定。厕所里来来往往换了好几拨人,无聊的阎小朵却坐在马桶盖上用手纸折纸鹤,折好了再一只一只扔进垃圾桶。
“看到了吗?那个何总身边的女孩就是阎小朵。”
“啊……她就是啊,长相也太平庸了吧。网上的照片那么喷火,现实怎么差这么多?”
“说的就是啊,她到底哪里配得上顾诺一?从里到外都不搭调。”
阎小朵手上一抖,那手纸做的纸鹤就扯成了两半。直到外面的声音消失,阎小朵才从隔间走出,她们的聊天那么随意,可句句都如匕首插在她的心上。阎小朵站在镜子前摸着自己的脸颊,虽然他们的绯闻是炒作,可真的不搭调吗?
即使打扮得再精心,她和他还是差了太多。她落寞地走出了洗手间,却被门边的人吓了一跳。何逐就倚在门边等着她,宴会还在进行,也只有这一隅是安静的。
“我们走吧,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何逐拉起她的手,像往常一样穿过人群,穿过酒店的大堂,上了那辆来时坐的劳斯莱斯,可阎小朵隐隐觉得,她和何逐之间,有些东西已经改变。
她趴在车窗上,看着金碧辉煌的酒店离自己越来越远,阎小朵终于鼓起勇气嬉皮笑脸地向何逐身边靠了靠,“哇!你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人呐!怎么以前不早说!”
何逐看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高楼,随口回应着,“说了你就不会讨厌我了?”
阎小朵一怔,他无瑕的侧脸上那双长眸轻轻弯着,看不到是喜是悲。她不安地搓了搓手掌,她能听得出来那话里带了些许刺,可阎小朵还是把仅剩的那份灿烂扬在了脸颊上,“怎么会?我怎么会讨厌你?”
何逐听闻稍稍抿起唇,阎小朵赶忙挽着何逐的手臂,“你们公司都有哪些艺人呀?”
何逐打了个哈欠,“我和刘总有些交情,所以这次投资是来凑股的,除了快些上市,其他的我一律不关心。”
“那……你能签下我吗?”
何逐侧过头轻挑眉,“你?我为什么要签你?”
“你不是喜欢听我唱歌吗?你签下我,我唱歌给你听。”
何逐放声大笑,“可我现在不喜欢听你唱歌了,那些歌都太幼稚了。”
一盆一盆的凉水泼在她滚烫的心上,瞬间就结了冰,阎小朵松开了何逐的胳膊重新坐好。何逐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签下她?今天的宴会来了那么多的明星,八成都被飞天娱乐挖了墙角。
车子已停在门口,可阎小朵还在出神。何逐从座位下面拿出画板,抽出那张素描画,“阎小朵,给我签个名。”
阎小朵看着小区外面的路灯讪讪地说道,“你都不喜欢听我唱歌了,还要我的签名干吗?”
“瞧瞧你,真是里外两层皮,说不定哪天我脑子变糨糊,就签下你了。”
阎小朵瞪着眼睛小声嘟囔着,“耍我玩,很有意思吗……”司机打开了车灯,明亮的车内,她看着那幅素描有些发呆,何逐画得真的很好,可又有些不像自己,好似她十几岁的时候,眼睛干净单纯。
签完名的阎小朵一路小跑着进了楼门,而何逐却把那张画折叠好低喃着,“第三张了……”
“您回家吗?”
司机问着何逐,何逐却失神地说,“不,去画室。”
阎小朵冲上了楼,却在门边不敢进去,因为她看到了顾诺一的跑车停在楼下,他已经回来了。在走廊里徘徊了许久,原本剩下的勇气也已消磨光。她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没法子硬着头皮按了门铃。
门铃刚响起,门就开了,只听“咚”的一声,阎小朵的头就撞在了门板上,顾诺一站在门口,看着揉着额头的阎小朵一言不发。
“呵呵,你回来得可真早啊……”
除了嬉皮笑脸,她什么都不会。阎小朵闪进门里,额头火辣辣的痛,她真怀疑顾诺一已站在门边许久,只等着她来敲门。顾诺一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涌入的微风吹起他不太长的刘海。阎小朵想要悄悄地溜回客卧去,怎料顾诺一还是开了口,“坐劳斯莱斯的感觉好吗?”
阎小朵头皮有些发麻,“什……什么?”
顾诺一鼻息间哼出几声笑,这笑令阎小朵很不舒服,她用手指抻了抻裙子的下摆,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等待家长的训斥。
“你的底线是什么?”
月光下的顾诺一让人惶惶不安,她动了动唇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她不知道怎样回答才能符合顾诺一的心意。
“是陪人睡觉,还是拍三级?或者你根本就没有底线,只要能上位有钱赚,就算让你在天安门前裸奔都可以?”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放出的利箭,嗖嗖地穿过她的肉身。阎小朵的心忽然很疼,每跳一下都撕裂的疼,“你别这么说……”
“你为拖拉机做代言,你把三点照放在网上,甚至把我也牵扯进去,下一步就是傍大款了吧?今天晚上这个就不错,你是不是明天就搬过去和他同居?”
“不是的,真的不是这样……”阎小朵想要解释,可她发现自己的语言竟是如此贫乏。
顾诺一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墙上,阎小朵打了个哆嗦,“诺一……”
“我对你而言,只有利用价值吗?”
阎小朵红了眼眶,她不怕恶语相向,她也不怕冷嘲热讽,她更不怕媒体胡言乱语,可她很怕顾诺一误解她,阎小朵只怕这个。顾诺一就是天际最璀璨的星光,而她不过是飘浮在空中的一只气球,看似很近很近,可就是够不到也摸不着。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来的阎小朵哪儿去了?”
顾诺一只丢下这一句话便转身回了房。阎小朵看着他的背身觉得整个世界都塌陷了,原来的阎小朵哪去了……这是他第二次说这样的话。
她机械地迈开双腿,无所顾忌地追上顾诺一,“即使我利用所有的人,我都不会利用你,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知道解释不清,可你记住,我不会,永远都不会。”
顾诺一深邃如潭的眼眸注视着阎小朵,许久他才说道,“今天的话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那一百万的银行卡我不要了,你可以拿它读书,或者开个小店,你只需要做一件事,那便是不要再作践自己。”
作践?初听这个词,她的眼泪便忍不住掉下,原来自己在他眼里不过是做些下贱的事。从脚底而起的凉意一直蹿到头顶,看着顾诺一独自回了卧室,可阎小朵还傻傻地站在。也不知站了多久,只觉得穿了高跟鞋的脚很疼,夏风有些大,从窗子肆无忌惮地涌入,阎小朵身上一凉才回过神。
她胡乱地用手擦去眼泪,然后木然地回到客卧,她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收拾,却也只有一个背包。阎小朵打开日记本从夹页里拿出那张银行卡。
虽然有些不礼貌,但她推开了主卧的门。顾诺一就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音乐看杂志,见她进来,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
阎小朵把银行卡放在了床头柜上,贝壳灯罩下五彩的炫光映在卡上,很璀璨,可他还是没有瞧她一眼,安静的房间只有杂志翻页的沙沙声。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可声音还是有些哽咽,“钱是你的,就算你可怜我我也不能要,虽然我做的事令你很不耻,可还没有到下贱的地步。”
顾诺一抬起头时阎小朵已经夺门而出,他抓起卡便追了出去,顾诺一把走到门边的阎小朵压在了墙上,“你逞什么能?说你两句就不高兴了?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在这个圈子混了,偏得跳进火坑烧成灰你才甘心是不是?”他说完,把银行卡又塞到了阎小朵的手心,“拿好了,不准再给我!”
阎小朵怔怔地看着银行卡,却还是递还给了他,“我真的不要。”
顾诺一出奇的烦躁,“为什么?觉得这样很有尊严是不是?!”
阎小朵看着暴跳如雷的他,心头忽然涌上一层巨浪,“因为我长相配不上你,身高配不上你,学历配不上你,而这一百万会让我离你更远!”
一切都安静了,安静到只有风起风落。阎小朵看着表情错愕的顾诺一,脑中轰轰作响,“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你……”
阎小朵把眼泪憋了回去,“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但……就是这样,我已经无法正常与你交往了,因为我很自卑,时时刻刻都自卑。”
阎小朵俯下身子,摸了摸瓜妞肉乎乎的脑袋,然后出了门。电梯门关阖后,她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哭得痛不欲生。
直到监控室的保安前来察看,阎小朵才从电梯里爬出来。她抱着背包走出小区,手机一直在响,阎小朵麻木地按下接听键,电话那边是阿华流里流气的声音,“我的阎亲妈,您忙什么呢?”
听到阿华的声音,她就蹲在路灯下嘤嘤地哭了起来,“你死到哪去了,你快点儿……来接我。”
百乐宫KTV的迷你包厢内,小瓶的啤酒共二十瓶依次排开摆在桌几上,都已经见了底。阎小朵哭红了鼻子和眼睛,“阿华,再要十瓶!”
“唉哟喂,你悠着点儿,您以为这是喝水啊,知不知道这一小瓶三十块啊,您都喝了六百块了!”阿华从阎小朵手中抢下仅剩的半瓶,然后一口气喝下,“姑奶奶,快走吧,我就剩一百了!”
“连你也看不起我是吧?我阎小朵现在就招人嫌弃……”
阿华揉了揉头发,无可奈何地摸了摸身边陪酒“公主”的大腿,“我的亲妹妹,再给哥拿三瓶,哦不……再拿一瓶就够了。”
整个包房都是浓郁的酒味,阿华躲到了门外点了一支烟。他四下了张望着,然后拿出了手机快速地拨通了号码,“您走到哪儿了?到了?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阿华又在外面站了几分钟才等到了匆匆而来的顾诺一,他赶忙迎了上去,“小朵一晚上都叫您呢,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顾诺一没有搭话,只是随手推开包厢的门,阎小朵横躺在沙发上已经呼呼大睡,沙发有些矮,她的长发垂在了地上。顾诺一费了好大劲儿才夺下阎小朵手中的酒瓶子,“她到底喝了多少。”
“桌子上有多少就喝了多少呗。您到底和小朵怎么了?她从来没有这样伤心过。”
顾诺一没有回答,只是俯身抱起她,顺便捋顺了她的长发。阎小朵呼出的酒气喷在他的脸上,顾诺一嫌弃地撇过头去,晚上刚洗的澡而且又换了干净的白衬衫,就这样被她毁了。
两个大男人好不容易把阎小朵弄回了家,顾诺一熄了灯站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阎小朵,浅浅的月光下她时不时地皱着眉头,顾诺一叹了一口气,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客厅里阿华一直等着他,“我要回去了,您待着吧。”
顾诺一思忖许久才说道,“还是我走吧,别告诉她我来过。”
阿华赶忙为顾诺一开了门,“那您走好。”
顾诺一进了电梯阿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追了上去,“顾……顾诺一,那个,能借我俩钱不?晚上请小朵喝酒,身上已经没钱了。”
“我车上还有两万,下来取吧。”
楼下,顾诺一把成捆的人民币扔到阿华怀里,阿华乐得双颊绯红,“谢谢您嘞!这大晚上的开车要小心!”
顾诺一看着被车灯照亮的前方嘱咐着,“以后我会常给你打电话的,没钱了随时联系。”
顾诺一踩了一脚油门,车子便离开了阎小朵家所在的小区,现在已是凌晨两点,除了飙车族偶尔掠过,街头已是冷冷清清。他开得很慢,眼前满是阎小朵红肿的双眼,和挂满泪痕的脸颊。
这一百万会让我离你更远……
我长相配不上你,身高配不上你,学历配不上你……
顾诺一揪了揪耳朵,阎小朵的话才从耳边彻底消失,他看着前方的信号灯口自言自语,“阎小朵,没长进的笨蛋……”
阎小朵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挣扎地从床上坐起,还能闻到隐隐飘来的米香味。还没等下床,阿华便端着粥锅到了床前,“小朵,快来喝,鲍鱼粥!超好喝!”
阎小朵头痛欲裂,昨天她喝了那么多酒,现在胃里很不舒服。系着围裙的阿华用勺子搅着滚烫的粥说:“小朵你先歇着,这两天好好休息,过两天有一个娱乐节目的通告要上,通告费还不低呢!”
阿华一直很聒噪,阎小朵下了逐客令耳根才清净了些。她环膝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黄昏渲染的高压线上孤零零地站着一只麻雀,阎小朵看了许久,直到那只麻雀飞走了。
床边的那锅鲍鱼粥已经凉了,她又加了些热水。睡醒了心里却更加难受,眼泪掉在粥锅里,和着心头的苦涩一勺一勺地吞下。顾诺一没有给她发短信,也没有给她打电话,自己怎么愚蠢到随便说出自己心意的地步?顾诺一说得没错,原来的阎小朵哪儿去了?以前的阎小朵从不会随便表露心意,即便有喜欢的人也不会。
那碗粥一直吃到吐才作罢,她在地上来来回回地走,一直走到夜里十点可依旧心乱如麻。阎小朵想要逃,逃出北京去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这是她来北京后第一次想要逃避,因为她不知道坚持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