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一直卡在叶宛心里的块垒,也随着这个电话,一下子明晰了。
--因为他有女朋友,而且和女朋友相交多年。
虽然今天他能找过来,和她期待的一样,心里有她,可是他们还是得面对已有女朋友的事实。
“是你……朋友。”叶宛委婉地说,虽已知道对方身份,但在顾铭远面前,还是不太想主动戳穿。
“是的,她叫江晚云。”顾铭远望着她的目光十分坦白,没有一点避讳的意思。
他从不否认有女友的事实,也不回避她和女友通话,这让叶宛十分困惑:“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他冷静地问。
“我知道她--”叶宛顿了一下。
顾铭远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他知道叶宛对这件事会有想法,做了个继续的动作,鼓励她勇敢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叶宛之所以矛盾,是因为她知道有的话一旦说出来,虽会顺了她的心,但也可能就彻底失去了爱他的机会。
自私一点的做法就是避而不谈,不辜负这良辰美景、遂了彼此的心,可是心底一直有个暗结在那儿,让她无法躲闪、不得不面对,最终咬咬牙,道:“我知道她是人民医院的医生,也是你的女朋友,你们谈了很多年。”
在她说这话的过程中,顾铭远的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她的脸,不得不说,她比他想像得勇敢,甚至比他做得还要好。
他不在意地淡淡一笑:“看来你知道得还不少。可是……你想说什么呢?”他问。
叶宛鼓起勇气道:“虽然我……喜欢你,但是不希望你做个不负责的男人,因为我的原因……选择和她分手。”
这就是她的道德和原则,她爱他,可又知道那里有一根底限,她所受的教育和教养,让她做不到不顾道德地去爱他。
倘若是其他人,可能会受挫,然而顾铭远听了这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他是成年人,当然会对自己的感情负责,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不要的是什么。
他理解她的犹豫和挣扎,在这个问题上,她计较在意才是合情合规的,才是他所欣赏的自洁自爱的女孩,倘若真的是一点不计较,反而不美。
顾铭远在心里默默思量一番后,才淡淡开口:“你是希望我做选择题咯?为了她,放弃你?这是你的想法吗?”
叶宛紧咬唇,不吱声,果然,最不济的就是这个结果。
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得洒脱,可真当这话从他口里优雅地吐出,心里还是难过得要命。
为了她,放弃你。
--这是怎样无情的一句话。
那个江晚云,她根本不屑去比较,可是他偏偏要做这样的选择。
顾铭远像是知道她矛盾的心思,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手指异常冰冷。
叶宛任他怜惜地握着,传递给她温暖,可并不能驱走她神情间的失落。
“宛儿!”他轻唤她的名,“你刚才说的一点没错,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们也确实谈了很多年,不过,你漏了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和她的问题由来已久,早在认识你之前就存在了,不单纯是因为你的原因,只不过,你的出现刚好给了我一个契机,你明白吗?其实,我今天找你……也是想把这件事和你说开了,但没想到她的电话快了一步--你想听吗?”
她抬眸,有些迷茫,此时的她,有什么理由不听呢?
“不瞒你说,她是我父亲的好友江伯父和前妻的女儿,我们是在她父亲的生日宴上认识的,大学一毕业正式开始交往,一开始,她确实很温柔、很乖顺、很体贴,模样性情都好,堪称是完美恋人。”
“这有什么不好吗?”
叶宛忍不住插进话来,这些她已从顾云帆口里得知,但见顾铭远用一连串美好的词语来形容江晚云,异样的感觉,让她微微缩动了一下被握的手,却发觉手腕上的份量跟着一沉,想甩都甩不开。
顾铭远笑睨了她一眼,她似乎在吃醋,宽大的手掌紧握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手背,粗砺的感觉让她的心跟着手背的酥麻而颤动。
“好,当然好,但当你发现这个人只有在你面前才是没脾气、百依百顺的时候,就该警惕了。”
叶宛对江晚云的印象本来就很一般,又是情敌,听顾铭远这么说,心底竟暗吁了一口气。
“你是说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人很假,是吗?人心虽然一时难以捉摸,但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是什么样的人,日子久了,自然会看得出。”
顾铭远停顿了一下,像是默认。
“还有一件事,那时我在自家公司工作,其实她一心希望我能通过锻炼,最后继承家业,挑起家族事业的大梁,就像我姐夫孙翰明那样,做个叱咤商界、有野心、事业心强的男人,也确实,我的家庭环境,注定了大多数人对我的期待只有一个,所以,我的志趣、我的选择,被周围大多数人看作是不思进取、玩物丧志。
--其实我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因为他人终究是他人,跟你并没有多少关系,可是,如果你的亲密爱人,那个你愿意用一生去拼搏换取、去相伴守候、去相扶相持的人,却不能给予哪怕是一丁点的理解,你能理解那种绝望和痛苦吗?”他叹了口气道。
叹息声不大,却像飓风,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听得有点儿恻然了。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顾铭远和女友之间的根本问题是,他俩是两种价值观的人,就象飞鸟和小草,不一样的人生向往,有着云泥之别。
他说,他的选择不被大部分人理解。
即便是她,也曾一度以为他是借势上位的公子哥。
人想向世人证明自己,太需要精力和时间了。
或许,这就是他选择远离喧嚣人群、常年在外旅行的缘故吧?
心头掠过一阵疼惜,慢慢在胸臆扩大,以致于她的心都被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