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似乎涌出无尽的恨意来,谢瑶光微微靠着着椅子扶手,另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贝齿已然咬破了下嘴唇,带着些许腥甜味道。
她紧闭着双眼,双手微微颤抖着,一旁的华月从未见过谢瑶光这副模样,惊讶不已地问道:“你怎么了?该不会真怕了吧?放心,有我在呢,我是绝对不会叫你嫁给那种人的。”
这几年相处下来,两人到底是有些感情的,华月郡主为人虽然骄纵,但却是个讲义气的,只要是她认定的人,谁也别想欺负!
谢瑶光兀自摇了摇头,缓缓地睁开眼睛,舔了舔唇瓣上的血,她哪里是害怕,她是恶心,是愤怒,李浩沅是个什么玩意,这长安城只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谢光正要给他说这么一门亲事,难不成连安阳侯府的脸面也不要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既然敢如此对待自己,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谢瑶光勾起一抹冷笑,这辈子,她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兔子了。
说起来这事谢光正根本不知道,他只是在谢永安面前说了句,小七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且先将她接回来,再给她寻个好人家,到时候有了亲家助力,咱们想再进一步不是什么难事。
自从同凌氏和离后,安阳侯府在长安城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谢光正倒还好,他是先帝旧臣,又是边疆大吏,那些朝臣不敢为难与他,但谢永安就不同了,他不过在羽林军中挂了个闲职,平日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没人说什么,可没了凌家这座靠山,自然会有人寻他的错处,谢永安又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来二去干脆辞了官,整日花天酒地,形骸放浪,时长在长安酒肆喝的烂醉如泥被送回家。
李元洲亦是这宿花眠柳之地的常客,毕竟他是面首出身,在长公主面前只能伏低做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只有在这花了银子就能享受的温柔乡,才能找回做男人的尊严,也正是如此,谢永安同李元洲的关系竟迅速升温,从酒肉朋友变成了知交好友。
谢永安一听他爹的话,立刻便想到了李元洲,在尚主之前,李元洲成过一次亲,有个比小七大七八岁的儿子,唤作李浩沅,要说助力,这长安城还有哪一户人家能同长公主府相提并论呢。
李元洲成了驸马,他的儿子自然就成了长公主的儿子,小七嫁给李浩沅,就等于他们同长公主府结了亲,往后他们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了。
谢永安越想越兴奋,恨不能立刻就将这事敲定下来,不过他转念一想,上回送小七进宫的事儿叫凌家人给破坏了,这次可万不能让凌元照他们再来掺和,所以他没有声张,就连谢光正面前一句口风也没漏,还请他写了折子呈到御前,要将小七接回来。
而另一边,李元洲也为自己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而松了口气。
旁人家男丁的亲事莫不是家中女眷照看,可他尚了公主,崇安长公主那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会去给继子相看媳妇,再者说,李浩沅的身份十分尴尬,寻常人家的姑娘配不上长公主府的门楣,可世家千金又有哪个会嫁给一个面首的儿子呢,更何况李浩沅还是个其身不正的,贪财好色且不说,还经常在外头同人争风吃醋,据说有一回抢到了定远将军家二公子的头上,被那二公子带人狠狠揍了一顿,一个月都没下得了地呢。
因着这种种缘故,李浩沅加冠好几年,小妾通房倒不少,正妻却迟迟娶不进门。
这些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久居长安的人十有八九都听说过,华月郡主自然也不例外,在她看来,谢瑶光是她的伴读,嫁了那么个人实在是丢尽了她的脸,所以才会大发脾气。
可是谢小七不应该比她更生气吗?为什么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难道真的吓懵了?华月犹豫地在她面前挥挥手,“你没事吧?”
“我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能有什么事,不过还是要多谢你,提前告诉我这个消息。”谢瑶光笑了笑,身上散发的冷意消失殆尽,如水般的眸子中却闪过一丝狠利。
回到安阳侯府已是三日后,外表瞧着光鲜亮丽的侯府,内里实则已经腐朽不看,墙壁上的灰尘,柱子上掉落的朱漆,无一不在说明这栋宅子的主人没有多余的银钱来维护和修缮,府里的下人好像也少了不少,就连谢永安身边也只带着一个仆役,全然没了往日进进出出前呼后拥的架势。
谢瑶光抬脚走向荣安堂,屋子打扫的还算干净,梳妆台上还摆放着时兴的金银首饰,一瞧就知道他爹没少为她的这门亲事下血本,谢瑶光满意地笑了笑,“爹对我可真好。”
“你知道就好。”谢永安也笑了笑,紧接着就试探道,“小七啊,你这几年都住在宫里头,长公主殿下待你如何?”
谢瑶光恭谨道:“长公主殿下把我当女儿一般看待,衣食住行与郡主别无二样。”这是实话,哪怕是看在凌氏的面子上,长公主也不可能苛待她。
“你在宫中这几年,爹也是日日担心,不过宫里头锦衣玉食,到底是比在家强一些。”谢永安装出一副慈父的样子,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在谢瑶光面前露出过何等丑恶的嘴脸。
他既然想父慈子孝,谢瑶光也不吝陪他演一场,低着头道:“劳爹爹挂心了,要不是功课紧,黄夫人不肯多给我放假,我也想回来住几日呢。”
“放心,这回你想住多久住多久,爹已经同皇上说了,往后不让你再去给那什么郡主做伴读了。”谢永安稍稍放了心,不无得意地想,到底是我谢家的女儿,模样娇俏小嘴又甜,若是嫁过去必定能讨得了长公主的欢心,往后成了皇亲国戚,凌家算什么,他谢永安照样能横着从靖国公府门前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谢永安提前打过招呼,谢瑶光在荣安堂住了半个月,除了平日里伺候起居的下人,竟然也没有其他人来过,谢瑶光觉得奇怪,不说别人,府里头还住这个同自己不对付的谢明嫣呢,她要是知道自己回来了,怎么会没有找上门来。
这人当真的经不得念叨,谢瑶光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见着了谢明嫣,满头珠翠,穿着长安城最时兴的鲛绡,好似非要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不可。
赵姨娘倒是一如既往的低调,只是面色瞧着疲倦了些,凌氏一走,安阳侯便将府里的内务如数交到了她手上,且不说赵姨娘本是丫鬟出身,没多少见识,就是个能干人,看见安阳侯府那千疮百孔的账目也得头疼,她能支撑这么久也实属不易了。
谢明清亦到了加冠的年岁,整个人愈发成熟稳重了起来,他微微冲谢瑶光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恶。
倒是他身畔坐着的那个有些虚胖的男人,表情举止轻浮,一双鼠目来来回回地在谢明嫣同谢瑶光两人身上打量,不用说也知道这位肯定就是长安城鼎鼎有名的李浩沅李公子了。
谢瑶光着实有些反胃,却仍强忍着恶心坐了下来,饭菜是一口都没动,只叫香儿端了亲手做的糕点来,一一分给众人品尝。
“这是我亲手做的,爷爷,你和爹都尝尝,李公子要不要也来一块?”谢瑶光坏笑着用公筷夹了一块糕点放到李浩沅的碗碟之中。
要说香儿这小丫头,旁的事样样精通,偏就厨艺一窍不通,每回做出的糕点瞧着模样不错,一咬下去方知什么叫做真滋味,真是酸甜苦辣咸,让你有话说不出。
谢瑶光面前摆着的,才是她自己个儿亲手做的,她小口小口地吃着,一边还不忘欣赏谢光正几人的精彩表现。
李浩沅最是忍不住,咬了一口全都吐了出来,张口就骂道:“你这个杀……”
话说到一半才想起出门前父亲叮嘱的话,立时止住了话头,讪讪地说了句,“谢七小姐好手艺。”
谢永安吃了两口,面色古怪,连忙将那糕点丢到一旁,让丫鬟准备温水漱口。
反观谢光正这只老狐狸,面不改色地吃了两块,才道:“小七回来好些天了,爷爷忙于公务,也未曾见过你,知道你在宫中一切都好,便也放心了,在这里你也不自在,回去歇着吧。”
谢永安想说什么,却被老父瞪了一眼,只得熄了声响。
谢瑶光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又冲在座之人一一道别,这才带着香儿出了正厅的门。
李浩沅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那一抹倩影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谢光正看到这一幕,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