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扬到凌家来赔罪已是三日后,谢瑶光这几日并未回宫中,而是向长公主多求了几日假,陪在凌茗霜身边。
有韩氏同凌氏在,这事情怎么也轮不到她出面,但谢瑶光总觉着,长辈们看事情同她们这些小儿女们总归是不一样的,便躲在屏风后边偷听了一耳朵。
“先前我忙于公务,并不知茗霜在家受了这样的委屈,如今我已经教训过涵姐儿,也同我娘说明白了道理,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还请岳母原谅我这一回,让我接茗霜归家。”
薛明扬满脸愧色不似假装,的确如同他所言,王氏与薛明涵当着他的面对凌茗霜一直都很不错,而凌茗霜背地里受得那些委屈,也从来没跟他说起过,要不是凌家使人接走了凌茗霜,家中一团乱,伺候王氏的婆子不小心说漏了嘴,他到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韩氏看了他一眼,端起手边的茶轻啜了一口,缓缓道:“按理说,你要接霜姐儿回家,我不该拦着,她乐意为你受委屈,那是她蠢,是我没教好她,你且回去吧,等我把这个蠢闺女教好了,你再来接人。”
薛明扬十分为难地抬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岳母大人平日里瞧着就冷冷淡淡地没个笑脸,他不敢轻易得罪,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凌氏,指望她能为自己说句话,毕竟当初要不是这位大姑母好心撮合说情,自己同凌茗霜的亲事还有得熬呢。
孰料凌氏看都没看他,冷冷地冲屏风斥责道:“躲在后头缩头缩脑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出来!”
谢瑶光吐了吐舌头,无奈地走了出来,拣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道:“我也是关心霜表姐……”
“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毛病,想知道什么大大方方坐在这里听不就得了,又没拦着你!”凌氏这两年同她说话愈发随意,尽管是训斥之语,却透着难以让人忽视的亲近。
谢瑶光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是想知道舅母是个什么意思?霜表姐这事,是冷一冷让她在家住上个把月,还是说……”
和离二字谢瑶光没有说出来,毕竟一来凌茗霜还怀有身孕,二来凌家女儿虽然不愁嫁,但若是有两个和离女,于声名有碍,不知道的,还以为凌家女拿婚姻大事当儿戏。
即便没有言明,但厅堂中的众人都听明白了谢瑶光的意思,尤其是薛明扬,脸色顿时变得急躁起来,但是他又强忍着想要说话的欲望,毕竟他也想听一听韩氏到底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一向说话直接的外甥女,韩氏并没有生气,只是微微蹙了蹙眉,这事情有些难办,女儿对薛明扬的感情她是知道的,若要说和离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可若要将女儿放在薛家那样的地方,她又不能时时照看,想来这样的事只怕还会再发生,一时间韩氏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得了的,我有些乏了,常妈妈,送薛公子出去。”韩氏避而不谈,直接吩咐下人送客。
薛明扬自然不想走,可又没办法,韩氏刚刚口口声声喊他薛公子,而不是姑爷,可见话里隐约露了些意思,他更加不敢再说什么话,只能想着找更为熟稔的岳父大人求求情。
凌茗霜起先伤心了一两日,后来实在是害喜害得厉害,根本顾不上伤心,倒是凌芷彤得知这件事,替她有些愤愤不平,“薛明扬他要是有诚意,该叫他娘同妹妹跟你道歉才是,自己一个人跑上门来算是什么事,不过是仗着霜姐儿心里有他罢了。”
“他也有难处。”凌茗霜解释道,生恩养恩大于天,更何况薛明扬兄妹与王氏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感情更甚,若薛明扬真是那种为了媳妇不要老娘的人,凌茗霜也不会瞧上他。
谢瑶光在一旁思索了半晌,忽然道:“我记得先前你婆婆和小姑子对你还算不错,家里的吃食也是紧着你的口味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装不下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呗。”凌芷彤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说了句。
凌茗霜低着头想了想,也不禁疑惑起来,“说来也奇怪,刚诊出身孕那两日,我婆婆还整日笑脸迎人的,明涵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只是因为家里人的注意力都到了我身上,我送了两匹好料子给她做衣裳,她就又跟平常差不多,闲时还陪我说话,只是隔了几天,她们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
事为反常必有妖,谢瑶光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不过她已经不是遇事横冲直撞沉不住气的小孩童了,她暗暗将这事记在心上,私下里派了人去查,薛家母女俩这些时日都去了哪里,与哪些人有过接触。
即便是心中记挂着这件事,但她到底还是华月郡主的伴读,总不好天天在家里待着,是以她在叮嘱凌茗霜莫要轻易松口回薛家,又嘱托凌芷彤帮她看着些之后,便回了宫中。
小动物的感官总是最灵敏的,还没等守门的宫侍反应过来,正在院子里玩耍的琥珀忽然不再追着沙包跑,而是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了长乐宫的大门,喵呜喵呜地小跑着奔向正在宫道上缓步前行的少女。
谢瑶光弯腰,一把将已经长成了大猫的琥珀抱起,笑道:“果然没白养你这么久,还知道来接我,真乖!”
说罢便将替它准备小鱼干拿出来,放在手上让琥珀一点一点的吃,待到猫儿将那些小鱼干吃干净,一人一宠这才心满意足地朝长乐宫走去。
这几年下来,宫女内侍们都同谢瑶光熟悉了起来,见她进门来,有个小宫女笑道,“还说刚刚怎么见琥珀往外跑,原来是谢姑娘回来了。”
“谢姑娘这几日不在,郡主还念叨呢。”另一个宫女捡了沙包回来,道:“驸马今儿进宫了,长公主这会儿在御花园呢,郡主说是要小睡,我们才在这儿玩耍,姑娘可莫要同主子说。”
谢瑶光不是那碎嘴的人,兼着这些宫女也不是做了什么错事,笑着应了声,又问,“郡主这几日可有好好做功课?”
“先前躲了两日懒,皇上来了一遭,说了她两句方才开始用功。”刚刚捡沙包的那位宫女是个老实的,实话实说。
说来也奇怪,华月郡主天不怕地不怕,有时连长公主也拿她没办法,可偏偏她就听萧景泽的话,谢瑶光将从宫外带进来的绢花让小宫女们分了,又送了内侍一些吃食,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中休息。
可惜还没等她坐稳凳子,房间门就被敲得震天响,不用想也知道是华月郡主寻过来了。
“谢小七,你回来了也不知道说一声,还得本郡主亲自来找你!”
谢瑶光叹了口气,打开房门道,“便是宫中那些侍卫,也不会像你这样敲门。”
“啰嗦!”华月郡主哼了一声,八卦道:“我可听说你表姐在婆家受了委屈,被接回靖国公府了。”
“郡主来找我就是说这个的吗?”谢瑶光不欲同她多讲,“家中事务,劳烦郡主挂心了,若是没旁的事,我想先歇息了。”
“哎……你!”华月郡主话还未开口,谢瑶光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她气愤地在原地跺了跺脚,走了。
关上门的谢瑶光却有些郁闷,凌茗霜这事不过三五日,怎么竟已经传到宫里了,那长安坊市难道也有了流言蜚语?
想到这儿,谢瑶光不禁有些忧心,不过她也愈发肯定,王氏与薛明涵这对母女突然的转变,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宫女过来说晚膳已经备好的时候,谢瑶光着实有些不想去,她不太喜欢长公主的那位驸马,不仅仅是因为李元洲的出身见不得光,而是上辈子,正是这人贪恋权势财富,才使得谢家父子借长公主之手将自己送进宫,谢瑶光甚至怀疑,以她这辈子对长公主的了解,搞不好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而是那位李驸马假借了她的名义,毕竟这两年长公主一直念叨着要选些个适龄女子进宫,好早日让皇家开枝散叶,又怎么会相中当年那般年幼的自己。
再怎么不喜欢,人家毕竟是驸马,幸而李元洲同其他官家内眷一样,没有宣召就不能进宫,所以谢瑶光瞧见他的次数有限,本以为这次是避无可避,没想到等她换了衣裳去到正殿,李元洲并不在,反而是萧景泽坐在主位上,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怎么只有你?郡主呢?”谢瑶光疑惑,瞧这架势像是长公主同驸马没回来,不过怎么连华月也不见踪影?
萧景泽笑:“皇姐要回府,那丫头嚷嚷着也要去,我就准了。”
谢瑶光闻言亦笑,“真是难为她了。”要知道,华月一向瞧不起李元洲是个面首,觉得同他待在一块地方都会脏了眼睛,可她若是想出宫玩耍,多数时候还是得趁长公主回府之时,自然免不了撞见李元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