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谢楠生却突皱起了眉头,望着那剑柄讶道,“这莫非是定渊剑?”
定渊剑据传乃是前朝铸剑名手所铸,其人长居昆仑,耗尽一生,七七四十九年,始得一剑。此剑铸成之日,空中电闪雷鸣,湖中水沸翻滚,此剑入湖,沸水顿息。
随后沉湖三载,三载不朽,取出后洁而发亮,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取出之日便见湖水枯竭,一滴不剩,名手故将此剑取名为“定渊”。
这等不世名剑,竟到了禄郡王手中?
众人顿时大喜,又取了剑鞘来看,却见上头花纹古朴,触手生凉,鞘上星星点点,有些锈迹,但那剑身却是光亮如新,仆人取了一根断发,一挨着那剑刃,发丝顿断成两截,众人顿时大吸了一口凉气。
禄郡王面上更是欣喜,抓过那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剑光,随即便见面前桌椅轰然倒塌。
“哈哈!”禄郡王怪笑一声,如是得了至宝一般,上下打量这剑,嘴中不住赞道,“好剑,好剑,当真好剑!”
“那是我买来送给我爹爹的。”小潇洒窝在白清水怀中,稚声稚气的说道。
众人顿时惊住,回过头来,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小潇洒。
“潇儿方才说什么?”贵亲王问道。
“这把剑是潇儿请娘亲买来送给爹爹的!”小潇洒的小脸紧绷,一双杏眼瞪得极圆,一本正经的朝抓着那剑不肯松手的禄郡王说道。
谢楠生脸上神色用“兴高采烈”、“得意忘形”等词来形容也不为过了。
众人只好又将眼光移到了白清水身上。
白清水冷冷瞟了谢楠生一眼,就将眼神给移开了。
谢楠生原本那翻滚的心被她这一瞧,顿时便又如跌入了冰窟窿里。
“这剑的确是我家小姐看中,请郡主买下来,说要送给谢将军的。”紫鸢在一旁据实答道,“郡主便是用此剑,一剑杀死了那个死士的!”
此言一出,众人蓦的又变了脸色,贵亲王顿时抚美髯大笑起来,“阿水第一次杀人,便有此胆识,不错不错!不愧是本王的女儿!虎无犬女,此言果然不假!”
得贵亲王如此赞叹,白清水那紧绷的脸便有些绷不住了,浮起一个笑来,又忙收了回去,恼道,“杀人难道是什么好事?”
一时众人又都笑起来,到底想到今夜之事个个都心有余悸,冷静下来。
贵亲王将定渊剑从禄郡王手里一把夺过来,入了鞘,递到谢楠生跟前道,“既然是潇儿给你的,你便拿着!”
“爹……”禄郡王见在自己手中还没有捂热的宝剑一时竟便归了旁人,如何不恼,埋怨道,“到底谁才是你儿子啊!”
贵亲王手抚美髯,叹息道,“潇儿的决定,为父也没有法子啊。”
小潇洒在白清水的怀里就咯咯笑了。
谢楠生抚着那剑,面上如何不喜,踏步走上前来,朝小潇洒道,“潇儿真乖,爹爹抱抱……”
白清水眼中的厌恶神色尽显,喝道,“谁是你的女儿!”
谢楠生顿时就却了步,急道,“水儿……”
“夜都深了,还不将谢将军请出去!”白清水厉喝道。
众人这才方反映过来,贵亲王亦变了脸色,喝道,“即便潇儿送了此剑给你,你却也不配当她的爹!给本王将谢将军打出去!”
一时便又平空冒出五六个黑衣人来,一顿刀光剑影之下,谢楠生便又被几人给逼出了贵亲王府去。
谢楠生捂着自己手臂上的一道伤口往将军府赶,觉得自己简直要疯。每每全须全尾入那王府,便没有一次是全须全尾出来过。
只是他一路行来,一路想到白清水今日在见着小潇洒之后那等疯狂之举,心中便泛起酸来。
女儿而今俨然是她的命根子。
怀胎十月,孤苦无依,还需得忍受邻里指点。她一个女子,也不知是如何熬过那等冰冷的岁月,也不知她是如何熬过诞下孩儿时的那等痛楚。
可恨他谢楠生,竟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远在边僵,对她百般痛恨,将满腔怒火发泄在边境敌人的身上。
迎面的冷风呼呼刮来,谢楠生前所未有,竟是觉出心中阵痛,一阵阵绞痛传来,只疼得他额上冒起冷汗来,眼中滚下两行热泪,喃喃而出道,“水儿,你要如何才肯原谅我……”
白清水因受了上元节那日的惊惶,接连在郡主府休养了好几日,小潇洒亦因那日被拐子抱走之事心有余悸,在府中不哭不闹,好好的休息了几日。
待到屋上积雪尽化,阳光谱照大地,可见阳光渐暖,已是到了春日好时节了。
因着这日天气好,白清水近来又得了两本好书,因而便令紫鸢沏了一壶好茶,坐在窗口的春风里读着书,而小潇洒则提把小锄头,在院里一株桂树下“吭哧吭哧”挖着吭。
竟说是:娘亲喜欢桂香,她要帮娘亲再种一颗。
问起为何时,又说因原先那颗是秋日里开,再种一颗,正好便在春日里开。如此一年中,娘亲便能闻到两回桂香……
白清水在窗孔下听得这等稚言,顿时“噗嗤”便笑了。一时摇摇头,继续来读那书,才读不过两行,却突听得小潇洒叫了一声,“娘亲,快看……”
白清水一眼瞧去,便见桂树下的小姑娘正将小脑袋高高抑起,沾了些泥土的小手指着天空,满脸的飞扬欢喜,“娘亲快看,有人在放纸鸢呢……”
白清水坐在窗口,微微一抑头,果然便见院墙上飞着一只纸鸢,也不知是何人所放,竟从院外飞到了院里头。
春风里,那纸鸢迎着光飞翔,风筝线被人微微扯着,也不知是打算放多高。
白清水就笑着摇摇头,继续俯下头来读书。
哪料过不多久,却又听得小潇洒惊呼了一声,“哎哟,娘亲,那纸鸢掉下来了呢……”
白清水又一抬头,果然便见那原本飘在半空的纸鸢正飘飘扬扬的缓缓落到了院子里。
她就又笑了,说道,“叫你紫鸢姐姐将这纸鸢拿出去还给人家。”
小潇洒顿时也笑了,抚掌赞叹道,“好耶,紫鸢姐姐还纸鸢……”
白清水在窗孔里嗔怪的瞪了她一眼,笑道,“你这个小促狭鬼。”
小潇洒捂嘴嘻嘻一笑,一时丢下手中的小锄头,跟在紫鸢身后跑去将那纸鸢给拾了起来,便又惊叹一声,“咦,娘亲,这只纸鸢上头有字呢。”
一旁的紫鸢已经掩着嘴笑了起来,伏在小潇洒耳边轻声道,“快给你娘亲拿过去。”
白清水彼时读书本读得用心,冷不防便见自己面前多出一只纸鸢来,抬眼一瞧,就见小潇洒举着那纸鸢如是献宝一般笑眯眯凑在她面前。就皱了皱眉,说道,“不是叫还给人家么?”
小潇洒将纸鸢翻了一个面,笑着道,“娘亲,看。”
白清水皱眉瞧去,才知这紫鸢背后竟有提字,却乃是李白的一首《怨情》: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扬扬洒洒,龙飞凤舞,竟是那负心人的字迹。
白清水在小潇洒笑眯眯的注视之下,顿时脸就红了,忙将手中书在那纸鸢上一盖,暗自呸骂了一句:坏胚子!
谁哭了来着?谁恨他来着?
孟浪子,好不知羞!
她脸上现了一股薄怒,颊上却飞了一朵酡霞,语气里却颇是不以为意,朝小潇洒道,“我瞧着厨房没有生火的物什,叫你紫鸢姐姐将这纸鸢拿去生火好了。”
小潇洒那白嫩嫩的小脸现了一股疑惑,“娘亲,为何要拿去生火?”
“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纸鸢除了用来放,还有一个功能便是用来生火的。”白清水道。
一时却耳听得脚步声响,紫鸢现了行进来,将那纸鸢接过去,轻声嘀咕道,“郡主也不怕教坏了小姐……”
小潇洒纳闷的揉了揉自己的小脸,忙拔腿又跟上了紫鸢的步伐,哪知才一行出门来,便又见院上不知何时又飘飘扬扬来了一只纸鸢。
方才的是燕子,这回的却是一只蝴蝶,用红线牵着,在空中飞舞。
她又惊喜的笑了起来,“哇哇,娘亲,又来了一只纸鸢耶……”
话音落,竟见那纸鸢又飘飘摇摇的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小潇洒呆了一呆,一时又迈开小短腿,行至院中将那纸鸢又捡了回来,献宝般递给白清水。
上头又扬扬洒洒、龙凤飞舞写着一首《相思怨》: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
弹着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白清水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再拿去给你紫鸢姐姐烧了。”
小潇洒无奈的抱着那纸鸢行出来,一抬头,眼中一亮,又高声喊起来,“娘亲,天上又飘来一只蜻蜓耶……”
话音刚落,那晴蜓竟又飘飘摇摇,一头扎到了院里的一株茶花上头。
这回上头却是一首词: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白清水红着脸,重重啐了一声。
才看毕,这纸鸢已经叫小潇洒伸手接了过去,“娘亲,潇儿知道了,拿去给紫鸢姐姐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