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贵妃在宫里浸淫了多年,如何是白清水这个平日里懒散惯了的小姑娘能比。只她坐在那里不怒自威的气势,就已经叫她胆颤心惊。
经了这样的事,只怕她要以为自己挑拨了她与谢楠生的姐弟情谊。
婆媳关系、姑嫂关系,这等自古恒永久的难解之题,哪料叫她遇上,竟要惹来杀身之祸。
她跪趴在床上,大气也不敢出。
英贵妃冷眼将她望着,说道,“你不知?本宫看你倒是知得很!”
英贵妃怎么能不恼白清水?
她父亲谢老爷虽说是一方富庶,但到底只是个外官。这些年她独自一人在宫里步步为宫,才得今天这地位,众人只知她得享贵妃尊荣,高高在上,又如何知她在宫中生活的艰辛?
若不是盼着有朝一日谢楠生当真考得功名,得圣上亲睐入朝为官,对她这个姐姐的未来能有助益,今日这样的事情,她怎能允许发生?
一个小小丫环,竟然也敢忤逆她的意思!
即便她也是听了母亲之言,不过是想试探一二。哪知一试,竟然试出了这样的真情。
英贵妃一想到前日谢楠生如一只爆怒的恶兽的模样,心中没来由就只觉得心寒。那个自小一同长大的弟弟,怎么可以、怎么能,为了个女人那般对自己恶言相向!
她此番回来,一为省亲,二也是为他的婚事着想,可知她回来前便在京中为他物色了不少世家女子,个个家世昌盛,容貌更是一等一等的出挑……
哪知他听后竟是不置多言,只言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未立业,何敢成家,还是不劳姐姐操心!
英贵妃初始只当他一心扑在功名上,因而不以为意,直待母亲与她说了,她再传白清水一试,便就当真试了出来。
她这三弟向来冷静,而今竟然置家族门楣于不顾,想要娶一个在府里做丫环的青楼女私生的女儿为妻!
英贵妃只差点气得咬碎嘴中银牙,若不是日后还需仰仗她这兄弟,又恐眼下恩科将近,此时若是惹出事端,定然要影响了他的心性,否则她定然要叫人当场仗毙了这丫环才好!
白清水见英贵妃久不出言,哪里摸得清她的心思,跪趴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身上的痛意一阵阵传来,咬牙暗忍之迹,耳听英贵妃冷道,“你倒是好本事,能叫本宫这三弟那般死心踏地的对你!”
“奴婢不敢……”白清水道,一时索性也就不再藏着掖着,说道,“奴婢与三少爷,是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英贵妃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许多年不曾听闻这样的笑话一般。
只待她笑完了,眼眸一冷,说道,“你与他可有了肌肤之亲?”
白清水身子一抖,急道,“没有!奴婢与三少爷发乎情止乎礼,我们决没有越雷池半步!”
英贵妃那紧绷的身子,这才方缓缓的松驰了下来,心道没有便好,若是惹出身孕来,这往后行事,只怕不便。
白清水哪里知道这英贵妃心中所想,只当她此言是在考量自己,自然是心中惴惴,存有一丝侥幸,以为自己能得谢楠生的青睐,定然也能获得他姐姐的认可。
英贵妃的声音果然就软了下来,说道,“如此本宫就放心了。你们这些小儿女,行事最是没个准则……”
“奴婢家中娘亲自幼教导奴婢要守礼,奴婢万万不敢行出那等事来。”白清水一听英贵妃的声音,便当事有转机,索性连她娘也一并夸上了。
英贵妃就“嗯”了一声,点点头道,“你知道楠哥儿翻过年去便要上京赴考,你们彼此爱慕倒也罢了,万不可行出什么出轨之事,惹得他分了心神!本宫如此说,你可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白清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忙道,“奴婢明白。奴婢这段时间一定好好照顾三少爷的起居,也定然不会做出什么惹得三少爷分心的事来。”
英贵妃坐在凳上良久,又没了话,只待白清水一双眉头又自拧了起来时,方道,“本宫听闻你有个娘亲在家中独自生活,是也不是?”
此言一入耳,白清水心中便咯噔一响,暗觉不妙时,果然听英贵妃道,“你娘一个妇道人家,独自一人在家中生活。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做女儿的,需得时时回去探一探才好。你没有父亲,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就只有你娘一个。为人子女,定然不想自己的母亲出什么意外事……”
这话里的威胁之意,白清水就是再傻,也能听得出来。她猛的抬起头来,一眼就望见英贵妃唇边的那抹浅笑。
平日里与谢楠生闲聊时,也曾听他提起过他的这位二姐。向来只说是知书达礼,恭谨温和。而今看来,此言怕是只流于表面,亦或是,入宫这几年,再是温和之人,也要暗自磨起了利刃,平日轻易不示人,一旦出鞘,便是利刃挖心,致敌死命。
“本宫的话,你可听明白了么?”英贵妃又问了她一遍。
白清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苍白的手指紧紧抓着床单,咬着唇不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在发着抖,说道,“奴婢,明白。但请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英贵妃方又淡淡“嗯”了一声,手轻轻一抬,身后的宫女跨前一步,扶着她站起来,抬步往外走,一边又道,“瞧你这丫头,身子都伤着了,还这样跪着做什么?快些趴着吧,你这样子,若是叫本宫那三弟瞧着了,还不知又要怎样埋怨本宫。”
白清水哪敢回话,只想着方才她的话里的深意。英贵妃果真好手断,不过几日,便将她七寸拿住,若是因为与谢楠生的事,而伤了她娘,那她宁可从此不与这人往来!
谢楠生与谢念生急急行进来时,见到的就是白清水整个人弓起身子趴在床上,肩头微微打颤,流了一身的汗,那原本包好的伤口,早已又渗出了鲜红的血来了。
“水儿……”谢楠生顿时面色一变,跨步前来,一屁股坐到床上,将她扶起来。
白清水一抬头,见是谢楠生,眼里的泪就滚了下来,不管不顾的,人就扑在他身上,双臂紧紧将他搂住,用力之大,只叫谢楠生觉得心惊,急问道,“怎么了?她跟你说了什么?”
白清水却哪里答话,只搂着他摇头,那眼泪却是止也不止住,一粒粒掉在他肩上。立在床下的谢念生见了白清水这阵仗,顿时就吓傻了眼,竟然也跟着嘴巴一扁,呜呜哭了起来。
白清水被谢念生的哭声惊了一跳,忙松开了搂着谢楠生的手,抹了把泪后急道,“小少爷,你怎的了?”
谢念生哭着爬上床来,扑到她身上,小手揉着双眼泣道,“是不是贵妃姐姐欺负了清水姐姐?我有好多天都没有见过清水姐姐了,贵妃姐姐天天管着我,不让我出来……”
白清水见他抽抽答答哭得可怜,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哭,只好半跪在那里来安慰谢念生,摸着他的小脸道,“小少爷不要哭了,贵妃娘娘想必也是因为久不见你,想你想得紧,想同你好好说说话。”
“我认都不认识她,她做什么要同我说话……”谢念生哼道。
白清水一时竟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谢楠生却已经扶着她又趴到了床上,望着她一这身湿渌渌的模样,心中愤怒,自是可以想见,问道,“她同你说了什么?”
“没有说什么……”白清水道。
“我去找她去!”谢楠生抬步就要往外头去。
白清水心中一急,伸手就想去抓他,却哪里抓得住。因人起得急,一个不稳,差点就从床上栽到地上来,所幸谢念生喊得极时,谢楠生一回头,就见白清水半个身子趴在地上,而双脚却还在床上吊着。
他顿时又气又急,忙将她抱回到床上,怒道,“你这是做什么呢你!”
白清水双手无力的抓着他的衣袖,额上的汗更是滚滚而下,说道,“你不要去。贵妃娘娘只是同我说,这段时间你要准备赴考,叫我不要分了你的心神……”
谢楠生皱皱眉,见她神色坚定,只得道,“好了好了,我不去就是了,你且先躺好。”
一时又叫了丫环进来,帮着白清水换了一身衣裳,不刻又传了大夫来,帮她重新上了药后,才复又抱着谢念生进来坐在床边陪他。
白清水彼时已是淹淹一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在昏睡过去前朝谢楠生说了一句,“我无事了,你也回去好好睡一觉……”
……
如此,白清水在床上足足趴了近半月之后,方才开始下地来。
彼时已是进入了十月里,晨起时檐下的水洼里已可见到一层簿霜,众人便知,寒冬临近,一年已入尾声。
彼时英贵妃早已启程回了京城,据闻走的前几日,日日去谢楠生读书的书房去探望他,只愿他好好读书,来年能有佳音传入后宫。
而那本回家中去了的表小姐梁如玉亦突然上门来,说是得了贵妃娘娘的传召,一来便得了贵妃的喜爱,除了谢老爷此前特意寻来的几个歌姬外,竟是将她也一同带入宫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