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出窍的灵魂回归身体,穆黎随手抓起一件外套,抄起钥匙就飞快地冲下楼。
“太太。”喊她吃饭的女佣刚到楼下,就听见她快步下楼声响,回身唤了一句。
但她目不斜视,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直接跑出了别墅,冬日夜晚降临过早,她出了别墅的背影融入夜色里,不复再见。
“怎么了?”身后有人一喊,家佣回过身去,见是罗特助推着大少刚从电梯里出来。
她欠了欠身,“大少,罗特助,刚刚太太离开了。”
“离开?”罗赫问。
“是的,太太刚才离开,好像很着急的样子,也没说要去哪儿。”
“怎么突然就离开?”
家佣摇头,旋即想到了什么,“好像是接了一个电话!我刚去喊太太下楼用晚餐,她说一会儿就来,然后就有人给她电话。”
“知道是谁吗?”
家佣还是摇头。
罗赫微微拧眉,他想不到会是谁给太太电话,让她匆忙离开,沉思着,就听到蔺瑾谦一贯森冷的声音响起,“去警局。”
罗赫惊醒,不无吃惊地看向别墅外的夜色。
“罗赫,备车,跟上她去警局。”蔺瑾谦吩咐道,她应该是知道了秋明失踪的事情。
……
“当当当”沉重又凌乱的脚步声在警局内回荡,惊扰了晚上值班的警察。
“哎,你干什么的?”有人起身问,却没有得到回应,来人就连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这位警察急忙追出去,眼见她跑进了刑侦队队长的办公室,那准确笔直地进入,显然对此熟门熟路。
“阿明什么时候失踪的?”穆黎一冲进杜笙的办公室,就迫不及待地问,因为一路飞奔,她气息尚未平复,就连平日里吹顺的发此刻都是凌乱的。
杜笙却不疾不徐,缓缓地把头从案卷里抬起来,问道:“你去过他住的地方了吗?”
穆黎蹙起了眉头,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何目的,难道秋明没有失踪,这不过是个借口引她过来?
“带上钥匙,跟我去一趟。”杜笙忽然又发话,同时收起案卷,拿上外套就往外走。
穆黎站在原地愣了两秒,又快步跟上去。
“阿明真的失踪了?现在是否已经有什么线索了?如果真的失踪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去调查?”
穆黎跟在杜笙身旁,连连发问,杜笙却是不予回应。
“杜队。”途中遇到其他警员跟杜笙打招呼,杜笙则是颔首。
穆黎不禁抿唇,再多疑问都吞进肚里,她知道自己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何况杜笙是专业的,他不可能找借口,就算对于她先前的隐瞒行为再不满,也不至于私下和她计较。
应该是环境特殊,他不便多说。
穆黎跟着杜笙上了警车,就他们两人,一人开车,一人坐在副驾驶座,车子驶出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安静得尴尬。
而就在他们离开警局不久后,一辆黑色的车子徐徐驶入,罗赫下了车,就飞快地进去警局询问,最终却是失落而归。
“大少,太太不在。”罗赫站在窗前,通报车里的男人。
蔺瑾谦淡然的视线则是透过另一侧的车窗注视着不知某个地方,罗赫循着看过去,但见穆黎平日里开的那辆车正停放在那儿,原来他早知道穆黎不在此处。
“去秋明住的地方。”默然中,听到蔺瑾谦如是吩咐。
……
在距离秋明租住的小区还有一百米的地方,杜笙停下了车,“我们走过去。”
穆黎点点头,解开安全带紧跟他下车。
这处公寓楼是穆黎从英国回来后找的,虽然那时她并不能确定会在这座城市停留多久,但考虑到秋明,她还是付了一年的房租。
那些租金是她在英国五年,打工挣来的,那是她通过自己的努力换取来的,她用着安心。
屋里整洁无尘,只有窗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但是厨房内却是空荡荡的,橱柜、冰箱无一可食用的物品,甚至连一把挂面都没有。
卫生间要稍微好一些,至少洗漱用品还在,只是那挂着的毛巾都已干透定型,也是好久不用的样子。
眼前的荒芜让穆黎不知是何滋味,仿佛心被掏空,四肢才会因无力供血而发麻,偏偏又有一股温热的力量直冲眸眶……
“他应该是自愿走的。”卧室里,杜笙冷静的判断传出来。
穆黎暗暗呼出一口气,快步走入卧室,就见杜笙站在衣柜前,而衣柜的门都是敞开的,里面只挂着寥寥几件衣物。
“你看看这儿。”杜笙又指了指床底下。
穆黎忙蹲下身去,半跪在地上探头看,床下倒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灰尘里有一个长方形的印迹十分清晰,那块印迹是干净的,落灰程度不及其他。
定睛几秒,穆黎已能判定,找个地方先前是用来搁行李箱的。
阿明用行李箱装了衣物,那就排除了他失踪是被绑架,最令人惧怕的可能没有,穆黎适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他为什么要走?
“杜队长,你是否知道一些东西?”穆黎从地上爬起来,沉静地问。
杜笙关上了衣橱的门,在床边随意一坐,扬头望着她说道:“其实查到了他的出入境信息,他去美国了。”
“美国?”穆黎讶问,阿明怎么会去美国,他哪里来的钱去美国?不对,他什么时候办了护照能去美国,还说走就走?
杜笙凝着她,似乎是看穿了她的疑虑,突兀地叹了口气,“他的护照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申办了,只是一直没用。我找你过来,就是想让你带我到他住的地方看看。”
“根据我所掌控到的信息,秋明根本没有出国的需求和动机,首先他的语言不过关,独自出国生存会个问题。”
“其次,他的收入不能支撑他出国;最后,他出国的进程很快,签证办理的速度也非常快,所以想来这里看看,他有没有留下些什么给你。”
杜笙说得很委婉,但穆黎还是捕捉到了隐藏在字面背后的东西,只是这一时她来不及去思考更深,忙放下包,搜找秋明可能留下东西的角落。
其实就连她自己都很难信服,秋明突然离开,居然会一句话都没有给她!
然而往往事与愿违,穆黎找遍了公寓的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心中期待的哪怕只是一张纸条。
她坐在餐桌前,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蓦然间想起那一日她决定回梨花溪,秋明劝阻的场景,不过数月前,却已恍如隔世。
那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和秋明坐在一起吃饭。
不,后来还有,那是蔺老爷子寿宴那晚,秋明给她电话,不管是否会前往,固执地要等,那晚,他等了多久?她竟然事后也没有去问他!
穆黎撑住额头,闭眼叹息,她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
只是眼睛一闭上,另一人的脸浮现在黑暗中,那是蔺易胜,她犹记得那晚秋明说了,要约着她和蔺易胜一同。
来不及多想,穆黎拿出手机给蔺易胜打去,响了许久却是无人接听。
“想到能和谁联系了?”杜笙从卧室走出来。
穆黎收起手机,摇了摇头。
杜笙在她身旁的空椅坐下,面向窗户的那一侧,扬声问道:“其实我可以告诉你,秋明为什么要出国。”
“你知道?”穆黎又惊又喜。
杜笙点点头,少有的掏出了一支烟,点燃却想到什么,转过脸来问她,“不介意吧?”
穆黎迟疑一秒,最终摇头。
杜笙已当她不介意,点燃了烟,叼在嘴里,略有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过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我,不要再有隐瞒和保留。”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并非完全是她心眼小,杜笙对于她隐瞒身份是会耿耿于怀的。
“好。”她只得答应。
“你隐瞒着蔺家大少夫人的身份到拜谷工作,到底是为什么?”杜笙站起来,从客厅桌上拿了一个烟灰缸放在餐桌上。
穆黎回道:“如果我公开了身份,还有机会进入拜谷吗?”
“这倒是。”杜笙赞同地点头,“那青峦山命案,几次牵扯到大少夫人,你为什么还要隐瞒?”
“第一,我和这个案件没有关系,作为一个渴望从事刑侦犯罪的人,我行得正坐得直;第二,一开始就选择了隐瞒,中途揭露不是打自己脸吗?”穆黎轻声地说,条理清晰,全无心虚之感。
杜笙微微侧目,一直以来,穆黎这个女孩子就如水般低调的存在,短时间内你或许注意不到她,当长久下来,她让人无法忽视。
那种淡淡的,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只在乎自己所关心的,心无旁骛的专注令人侧目。
杜笙弹落烟火,白白的烟雾从鼻腔里呼出,余光瞥见穆黎轻微蹙眉,他起身把窗户打开了一小条缝隙,让一些风透进来吹散空气中的烟雾。
背对着穆黎,他又问:“五年前发现的荒野杀人案,你是不是就是被绑架的那位富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