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当真是逃不掉了吗?
穆黎看着被马克笔画了一圈又一圈的几个字,觉得眼前都花了,她闭了闭眼,压下一阵阵的眩晕感。
“大少夫人也是蔺家的一部分。想要直接从蔺家查出什么没那么容易,不如从这个大少夫人入手。”杜笙决心已下,“你觉得呢?小莞。”
舒莞一直坐在沙发里不出声,即便被杜笙点名了,也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神直视着白板,不知是浑然不觉还是置若罔闻。
穆黎默默地把目光移到舒莞身上,对于这个莫不见经传但推理起来堪比专家学者的女人,她始终是警惕的。
不知是她多虑还是直觉使然,总觉得要是矛头指向了“大少夫人”,接连着上个案子的被害者也会牵扯而出。
舒莞她有这样的本事,毕竟她刚还提到了“五年前”,说明那个案子还在她心头。
“小莞?”杜笙见她许久不动,又是唤道。
舒莞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直起腰,伸出两个纤长的手指按了按脑门,“我脑海里闪过很多猜测。”
“什么猜测?”
“这个大少夫人可能是谁。”
“是谁?”
舒莞粉唇一张,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我们还是从这里查起吧。”
“嗯?”转换得太快,就连杜笙一时都没跟上节拍。
舒莞抬起腕表一看,“这会儿去梨花溪太晚了,不如明天早上直接梨花溪见?”
杜笙点头,全然赞同,“我也是这个意思。虽然和蔺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一个管家、六少就已不简单,想必梨花溪的大少更麻烦了,我们得有充分准备。”
舒莞抿着唇眨了眨眼,对杜笙这番评价不置一词。
“那这边就先这样定,明天早上九点,我们梨花溪见,穆小姐你也来。”杜笙点了名,穆黎镇静地点头,“另外还有一个问题。”
马克笔移到了“后门车”上,被暂时搁置的疑点终究要面对。
“既然确实有车子凌晨出现在蔺家后门,那么排查的工作就是必然了,只是这个数量——究竟只是这百多辆,还是更多,我想得等我再去一趟青峦山再决定。”
“如果要去青峦山,就尽快。”舒莞附和。
杜笙把马克笔盖上笔盖,“我现在就去。”
“我去吧,你还是抓紧时间,先去调查这些车辆的基本信息。反正都得查,也不管麻不麻烦了。”
杜笙点了点头,还是不放心舒莞独自前行,要让穆黎跟着去,但被舒莞坚持拒绝了。
“我一个人调查惯了。”舒莞考虑得更多,“况且,我想她跟你去排查车辆,这样她能学到很多。”
没想到舒莞有这番打算,连杜笙都惊讶了,她倒还真是拿出了为人师的样子。
经过再一次的分析,针对这个案件,理出两条查询的线路。
深夜造访的车子、蔺家大少夫人,至于后者——想要查询还得经过蔺家大少那一关,虽不曾与那人过招,却也听过一些传闻,要面对他得有所准备。
因此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都用来追查前者了。
舒莞独自去青峦山,再去了解、调查与那辆车子有关的信息;而穆黎则跟着杜笙前往车辆管理,排查目前已记录下的各类车牌。
她与杜笙坐一辆车前去,途中杜笙却接到电话,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要他立时回局里,这一计划便被搁置。
穆黎在路边下了车,目送杜笙的车子远去,终是呼出一口积压在心头沉重的气。
不愿意承认,但那是事实,她在记录车牌的时候动了手脚,数字“1”她刻意在落笔的时候捎带了一划,写得形似“7”。
她必须得在杜笙他们着手排查车辆以前,先回穆家一趟,只是现在还处于工作时间,她得折回办公室,等到下班再去。
至于待在办公室这段期间做什么呢?她已然没有时间考虑案情,梳理线索,明天一早的梨花溪行程,她要好好想想怎么应对。
……
青峦山后山的道路建设不如前方,前方毕竟是门面,直达蔺家正门,除了水泥铺平的宽敞道路,两侧还有修了绿化带。
后山就不一样了,就跟普通的山路差不多,除了水泥铺好的道路,两侧都是山地泥土。
舒莞把车子停在路口,只身下车沿着道路两侧的山地泥土行走。
倘若真像穆黎说的那般,凶手早有预谋,在这里等到深夜才行动,那必然是要藏在树枝下隐蔽的地方,如此,车轮会留下印记。
唯有祈祷,那印记没有被大雨冲刷。
走了一段路,虽是一无所获,但舒莞却已吞下一颗定心丸。
她顺道做了试验。
先是用力踩在泥土上,留下了脚印,又从车上取来一瓶水,直冲着脚印浇下去,浸泡了片刻,印子挖好无损。
即是如此,倘若真有印迹留下,那么大雨冲刷也不一定什么都没有了。
其次,她刻意开车从路边泥土驶过,一侧车轮轧出的印迹也是十分清晰,当然不排除前几日的一场大雨让泥土稀松,便于留下印记。
不过,自深秋入冬以来,雨水不断,这里又是深山,树林茂密,光照本就不足,鲜少能直射地面,想来大雨前的土质也不至于太干涸坚硬。
得出了这一番揭露,舒莞便更加仔细地观察泥地——只要车子行驶过路边泥土,就会留下印记;印迹被发现,那就是一种希望。
……
距离上次到穆家来已有一段日子,那时站在穆家大门前,恍惚还觉得好似当年随母亲回来的景象,只觉得这宅子庄严无比。
但如今再看,却清晰地感觉到从宅子深处所散发出了腐朽、沉闷,穆黎不愿意看到,却不得不承认,穆家在渐渐走向衰落了。
衰落也比被诬陷垮掉要好,至少衰落了,一个家尚且还在,可一旦垮了,就什么都没了,母亲的遗愿也落空了。
穆黎按下了门铃,不久就有家佣出来开门,见到她时惊讶得很。
“父亲呢?”穆黎问道。
家佣方回过神,惶恐地道:“先生还没回来,二小姐找先生有什么事儿吗?”
“既然不在,那我就进去等他。”说着,穆黎便往里走。
家佣似有想阻拦的意思,却又止住了,忙关上门,跑上前把穆黎引进屋。
“二小姐稍等片刻,我去给你泡杯茶。”
“不必了。”穆黎转过身,直视着家佣,“你带我去录个指纹,门外的指纹密码锁,下次来我不想再按门铃。”
家佣惊得睁大了眼,又是错愕又是慌张。
穆黎又是道:“还有这屋子的钥匙,你也给我准一套,先前我的房间也收拾出来,钥匙一并给我。”
“这……二小姐是要回来居住吗?”
“回不回来住不重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
“可是……”家佣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谁不让我回来住吗?”
家佣垂下眉头,只得说道:“先生早有交代,这一年内,二小姐是不能回来居住的,因为我们便将你的房间收拾出来,做了客房。”
穆黎提着包的手指逐渐地握得更紧,这么多年过去了,都说岁月会让人慈悲,可穆德忠仍是不留后路的一贯作风,就连普通小夫妻拌嘴回娘家的借口都不给她。
她退回到沙发里坐下,包放在了桌上,拿起果盘中的一个苹果削皮,被激起的性子也随着刀锋回转渐渐沉下去。
家佣站在原地,低垂着头,不敢动也不说话。
正厅太静,苹果皮被一圈圈削下的“沙沙”声隐隐作响。
片刻后,苹果去皮干净,穆黎削下一块喂进嘴里,细细地咀嚼,咽下,在吃下一块之前,她终于出声。
“做了客房也要把它收拾出来,我喜欢素净的颜色,床铺、地毯、窗帘,但凡涉及到色彩的地方,都要清浅。”
“最迟到明天中午,下午我再来的时候,要看到属于我的房间。另外,我说的指纹和钥匙,今晚在我离开前,务必要准备好。”
家佣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双手交握在小腹前,很是无措。
穆黎是穆家的二小姐,在一辈孩子里,也算是长女,毕竟上头只有一个大少,却极不得穆德忠宠爱,如今她突然回来左右安排,家佣实在不能遵从。
“有问题吗?”穆黎明知故问。
家佣大大地叹了口气,道:“二小姐,之前先生一再交代过的事情,我们实在不敢违背他的意思。”
“那就是不能照我说的去做了,是吗?”
“……是。”
“好。”穆黎起身,把刀尖插进剩下的果肉,放在桌上,“你去给我父亲打电话,告诉他,我今晚要在此留宿。”
“这……”
“你提前告诉他,与他回来看到我才知情相比,哪一个更好,我想你在穆家这么些年,应该能权衡。”
家佣一脸为难,终究是摇了摇头,去给穆德忠打电话了。
穆黎这才又坐回沙发里,看着桌上剩下的苹果,浑然没了胃口。
她当然不会真的到穆家居住,这一座冰冷的坟墓,甚至不如梨花溪,只是她不得不做好充足的准备,等杜笙他们查到穆家来时,也好伪造出一番她在此居住的样子。
确定了车辆排查这条路,迟早有一天会查到穆家来,躲都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