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黎抿唇,捧着竞标书的双手不知为何开始发颤,仿佛那份文件有千斤重,压得她拿不住。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稳住气息,她问。
蔺瑾谦把佛珠戴在手腕上,操控着轮椅来到落地窗前,目光幽远地看向被冬日气息所笼罩的山林,俊美的面庞倒映在玻璃上。
只见他轻启薄唇,悠悠然地说道:“再过两日,就是股东大会召开的日子,届时寰宇智能门窗外包招标一事儿会在股东会议上向出席的诸位股东说明。”
“我会让律师办理好股东委托授权的相关手续,让你代表我顺利出席那日的股东会,当然,你还得带着这一份标书去。”
“我不要你大费周折地解说这份标书的来历,也不要你去劝服各位股东,当然也不是揭露什么。”
“你只要把这份标书的最终报价告诉大家,其他的事情,就交由总裁来定夺吧。”
总裁……那不就是蔺易胜吗?
纵然穆黎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股东会背后的水究竟有多深,但她还是感觉到了,蔺瑾谦要她所做的事情并非听起来那么简单。
直觉告诉她,那将会是与蔺易胜为难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我去做?”穆黎问。
蔺瑾谦仍是背对着她,仍是悠悠然地说:“因为我想来想去,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穆黎不语,垂眸细细打量着手中的标书。
她没有学过任何与商科有关的知识,即便只是一个简单的算术问题,她都觉得要弄清楚,脑袋都要爆炸。
如今蔺瑾谦却让她这样一个门外汉来做这么重大的事情,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就算是适合,也需要一个理由。
她不能如此贸贸然答应,却又想不到合适的拒绝理由。
“你可以选择拒绝,但我就不能保证,你还能在与你父亲约定好的期限内,安稳地留在梨花溪。”
就更别说完成母亲的遗愿,弄清当年的真相了……
蔺瑾谦话只说了一半,但后一半轻松就能猜到。
穆黎僵硬地站着,面对那道冷漠的背影,终究是无可奈何。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蔺瑾谦,哪怕六年前她就知道她所嫁之人是容城内的厉害人物,也没有见到他这样深不可测、只谈交易的样子。
“我知道了。”僵持了半天,她最终只能败下阵来。
“按照我说的好好做,兴许我不仅能帮你实现那两个目标,还能在荷包事情暴露之后,帮你一把。”
他会吗?穆黎扯了扯唇角,发现想笑却笑不出来,再多的疑问都只能压在肚子里烂掉。
“如果没有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去吧,小惜还在餐厅等你。”
“那这份标书?”
“交到了你手里,就好好地保管,以后会有大用处。”
穆黎不再出声,拿着标书离开了书房。
二楼一整层都是供休息用的,几乎都是卧室与客房,除了书房那一处偌大的休闲区。
穆黎走在空荡的楼道里,越走越觉得自己好像在往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
梨花溪就是深渊的入口,她在这里待得越久,就会陷得越深。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她说不清,那是一种感觉,尤其在去了蔺家主宅回来以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但却难以名状。
她回到房间,拿着标书讷讷地坐在书桌前,开始细想她回到容城以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先是穆家,穆德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穆家斥巨资打造的商业地产项目能顺利竣工,并且成为商业地产的标杆。
因此,才会费尽心思要她回梨花溪,做一切都是要坐实蔺太太的位子。
然后便是蔺家。
蔺易胜亦是简单,成为了继承人的他,有着诸多的责任与义务,可他却惦念着不该惦念的感情,因此才会带着她去参加生日聚会,才会有后来的诸多举动。
蔺瑾谦……分析到这个人的时候,穆黎发现,他的所作所为根本是相互冲突的。
他要娶凌姝进门,却又让她留在梨花溪,甚至还带她去给老爷子祝寿,两人一同留宿主宅……这是为什么?
蔺瑾谦这样一个头脑清醒、手段厉害的人物,容城内说起来都是钦佩与敬畏的男子,怎么会同时做出如此矛盾的举动?
六年前的事情……是不是和他有关?
“叩叩叩……”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穆黎的思路,她猛地回神,低头才发现,自己竟已不自知地拿起了纸和笔,写写画画地分析起来。
“太太,您在屋里吗?”屋外女佣轻声问候。
“稍等。”穆黎忙丢下笔,把写满的纸张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快步去开门。
“有什么事儿吗?”
“太太,是小小姐看您这么久都不下去用餐,着急了。罗特助便让我上来请您。”女佣微微欠身说道。
穆黎点点头,“走吧,我随你一同下去。”
说着,顺手关起了门。
……
蔺易胜从梨花溪出来,一路去往主宅。
心中被重重疑惑所困扰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后方一辆普通大众车子徐徐跟随。
车子刚到主宅门前,蔺易胜就看到一辆警车停放着。
这让他有些不解,上午调查结束以后,警方就已经撤离了蔺家,怎么这会儿还会在?
他把车子泊在临时停车位,拿着蔺惜转交给他的荷包下了车,结果刚走到别墅门前,就见杜笙朝他径直走来。
“蔺先生,很高兴又见面了。”杜笙挂着并不温暖的笑容,主动伸出了右手。
蔺易胜垂眸看了看他伸在半空中的手,没有回应,“我并不觉得与你见面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杜笙“哦”了一声,微笑着收回手,感慨地说道:“确实,警察、医生并不是值得待见的职业,没有谁会平白无故愿意跟警察打交道。”
“杜队长再次到蔺家来,有什么事儿吗?”蔺易胜问,直接进入正题。
杜笙点头,“当然,人命关天的事儿。蔺先生,可否进屋说话?”
蔺易胜看了看做出“请”的手势的杜笙,心中虽然讶异,不解他为何再次出现在此,却还是淡然地接受了他的提议。
两个高大的男子一前一后进了蔺家别墅。
蔺易胜一进屋便吩咐家佣备查。
基本上白天的时候,蔺家是不会有人在的,蔺家的每一份子都负责着家族企业的重要产业,可谓人人都是日理万机,就连老爷子年高八十都闲不住,身子骨硬朗的他基本上每天都会到一家公司巡视。
作为蔺氏继承人的他,除了公司大小事务,整个家族的事情也得了若指掌,因此这起发生在后山的命案才需要他独挡。
家佣端上茶水便退下了。
杜笙环视别墅内部,暗自诧异,没想到外面看起来高大威严的蔺家,内部装潢竟是如此低调,这倒与他所想的出入很大。
“杜队长现在可以说为什么再来了吗?”蔺易胜看杜笙四处打量,率先问道。
杜笙端坐了身子,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来,似乎想要拿什么给蔺易胜看,却顿住了,目光停留在蔺易胜手中的粉色荷包上。
“蔺先生,手中拿着的是?”
蔺易胜低头一看,摊开手掌,不遮不掩地说道:“这是小侄女给的。”
“哦,总觉得这个荷包似乎有些眼熟。”
“眼熟?”蔺易胜把荷包放在了桌上,“杜队见过?”
杜笙笑笑,“不确定,只是这颜色和款式让我觉得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或者说,见过相似的。”
“原来是这样。”蔺易胜端起茶水,轻轻吹了口气,“这个荷包只有两只,两个都是蔺家的,杜队长只怕是记错了。”
“两个都是蔺家的?这么确定?”
“当然。”
杜笙点头,恍然大悟的模样,“这么说来,这个东西一定是属于蔺家的了?”
蔺易胜垂眸喝茶,清晰地感觉到杜笙话中的别样意思,不答反问道:“杜队今天过来,该不会就是跟我探讨这个荷包的吧?”
“当然不是。”杜笙笑,这才把手机屏幕点开,翻出了一张照片,“麻烦蔺先生看看,这个背影穿的衣服是不是和荷包颜色一样?”
蔺易胜怔了怔,半信半疑地接过手机,只见一张不够清晰的照片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那道身影的颜色似乎是……粉色的?
“这张照片是警方在恢复监控的过程当中一闪而过的画面,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颜色还是能用肉眼看的出的。”杜笙说明道,“如果我没看错,这个人穿的衣服应该是和这只荷包的颜色一样的吧。”
蔺易胜默不作声,缓慢地把手机放在桌子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原来杜队和我说了这么多,为的是引出这张照片。”
杜笙笑,“因为我并不能确定这照片中的人是否出自蔺家。毕竟昨天晚上,来给蔺老先生祝寿的外宾并不少。”
“那么现在,杜队长心中应该有了自己的判断。”
杜笙但笑不语,慢悠悠地把手机收了起来,避重就轻地说:“我相信以蔺先生的能力,不难推断出这起命案与蔺家自身有很深的关系。”
“此话怎讲?”蔺易胜抱着胳膊,装傻充愣。
若说前一次与杜笙的接触不足以看出什么,这次他多少也能看出这个人不简单。
刑侦方面,他很有见解。
胆量方面,他也不逊色。
公然能到蔺家登堂入室,并且要求蔺家配合警方的警察,他是第一个。
为今之计,只能是以退为进,保全最重要。
“死者是蔺家的女佣,案发地点就在蔺家后山,这监控中出现的身影,时间又恰好在昨天半夜,这些足以说明这起命案与蔺家有很深关系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