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想不到一觉就睡到了薛城北的家里。
王理安醒来之后只觉得很痛。王理安拖着自己的身体靠在床头。这种疼痛比她身上发生过的任何疼痛都要真实，足以撕裂她所有的防御。原来人身上最柔软的地方不是心脏。
可她记不得任何事情了。在梦里不会有这么真实的感觉。王理安闭上眼睛。又睁开。还在这里。只靠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腰疼。慢慢地又让自己躺下了。一阵阵地发冷，她把自己裹紧了，还是冷。
这是薛城北的家。就是她住过的房间。是他救了她吗？王理安抿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他一定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了。不，这都不是狼狈。王理安皱了皱眉头。想象不到薛城北会用怎样的眼光看自己。吱纽一声门打开的一声。王理安打了个寒颤。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着。
“你醒了吗？”杨奇看见她脸上的泪，小声说道。王理安睁开眼睛。有些失望。杨奇竟然羞涩地对她笑了笑。但很快就收了起来。她躲避的眼神，王理安觉得身上的痛还要真实。王理安又坐了起来。示意我没有事儿。“哎，你先别坐起来，我刚给你上了药。”
王理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惊诧地看着杨奇。那犀利的眼神便像毒蛇一样，狠狠地在杨奇的心脏处咬了一口。“你快躺下躺下，你发着烧呢。就不觉得难受吗？”
“我怎么会在这儿？”王理安转过身不去看她。但整颗心都期待着杨奇的答案，希望听到她想要的答案。杨奇抬头看了她一眼，马上转开了，她笑了笑，含糊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听小严说早上就看到你躺在门口。他也吓了一跳。”
“哦。”王理安应着。心里给刺了一下。
“放心，薛城北不在家。他去北京了。我们不会告诉他的。”
王理安转过身，看着杨奇。眼神拨转，杨奇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纯洁的眼睛。那么明亮。闪着光。虽然那是泪。
杨奇见不得别人哭。见她掉眼泪，自己也跟着噼里啪啦地哭起来。总归也是有太多委屈积聚在心里。那些堆久了的雪球一样的悲伤被什么东西像弹琴一样拨了一下就破了，跟着眼就洒了出来。
倒是把王理安吓了一跳。她只知道杨奇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只当是她为自己的遭遇而哭。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王理安皱了皱眉头。说不清为什么，她有些反感。转过身，王理安胸口无法控制地起伏着。“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杨奇正哭地起劲儿。被她这么一说登时停住了。忽然想到是在她分明是在瘸子面前抱怨鞋丑，忙应了一声：“行吧，一会儿你把这药吃了。你……发炎了，所以会发烧。不赶快好起来，不好。我先出去了。”
王理安闭着眼睛含糊地嗯着。直到听见关门声，才睁开眼睛。回过头就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一杯牛奶，一杯水，一个药瓶盖子里放着各色的药。她从来没有关心过妇科病。也自恃干净卫生。王理安看着这些药，笑了。
杨奇走下楼，眼泪还在缓缓留着。她没再大声哭出来，怕引痛伤心人。连脚步都慢了下来。本来她们护士就习惯了轻手轻脚，这下踩在地毯上，更像一只警醒的猫。怪不得小严突然发现她的时候会大吃一惊，吓得几乎将手里的电话扔出去。他缓了缓神，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反正我不干，你要是不愿意，你回来啊。”杨奇小声问：“谁啊？”小严指了指薛城北的照片。杨奇撇了撇嘴，像中统特务似的，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只听小严又说道：“你这样做也太不厚道了吧……还没有，我打算是找一个时间跟她们家里人单独谈一谈，她一个小姑娘要是让人家知道经历着这种事还要不要活了？”“她活不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杨奇一惊。薛城北简直是在咆哮，连她都听见了。她抬头看了看楼梯，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她不是傻子。她看得出王理安眼睛里面的是什么。
再回头小严已经挂掉了电话。“他说什么？”小严显然很气愤。男人的气愤永远要比女人更加可怕。连杨奇都不敢催促，只安静地等着他不转圈了，能心平气和地说话。
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恐怕连小严自己都转晕了，终于停了下来。仍是气愤难平：“你都不知道……”“我听见了。”小严一惊：“你听见什么了？”“他不是说王理安死不死不关他的事吗，这么大的声音我能听不见啊。”
小严松了口气。或许是时间地强度稀释，他心里的忿恨慢慢地就减了下去。杨奇见他不说话，眨了眨眼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不会真想把她送走吧？！你……”“哎呀，你小点儿声。我没这么说。王理安……她住在这儿，反正天高皇帝远。”杨奇冷笑一声。皇帝。薛城北确实名副其实。“你就是李莲英！”她狠狠地白了小严一眼，转身就要走。小严连忙拉住她：“哎哟祖宗，你干嘛去啊？”“我去告诉她家里人啊，她都丢了这么多天了，人家家里能不着急吗。你刚才不也说了吗。你一个男人不方便讲，再让人当坏人抓起来。还是我去吧。”小严哦了一声，嘿嘿傻笑：“还是你想得周到。”
杨奇推开门，竟然感觉被冷风扑了一下，打了个寒颤。地上还有点点血迹。好像小时候流鼻血的同学在教学楼里留下的证据。但她知道这是什么。没办法当什么都没看见。不知不觉向后退了一步。好像那血迹化开了，在扩张。她忙敲门，让小严赶紧洗干净。
洗地。杨奇走在去王理安家的出租车上时一想到还是打了个寒颤。
小严给了她一个很详细的地址。“这家伙是不是来过啊。”她嘟囔着走进大院。四号，就是王理安住的那栋楼。最里面，不时就会急急忙忙地走出走进一些人。偶尔会有穿警服的人。看来王理安的爸爸妈妈是报警了。杨奇一想到老两口不知道有多担心，脚步就恨不得飞起来。
她轻轻地敲了敲门。竟然不争气地紧张起来。当然也会担心，万一王妈妈不相信她，把她抓起来。怎么办？
“谁啊？”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阿姨你好，我是王理安的……朋友。”打开门，杨奇被里面的阵势吓到了。天呐，这么多人。但他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着急地探讨着，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杨奇忍不住撇了撇嘴。“你好？”那人上下打量着她。“您是王理安的妈妈吗？我有点儿事儿想跟你说一下。”那人愣了一下，“你先进来吧。嗯，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行。”“哦，就是……”杨奇突然反应到她说的是也行。“你不是王理安的妈妈？”“哦，我是她男朋友的妈妈。她妈太累了，已经睡下了。”杨奇眼珠一转：“哦我是护士，我就是过来看一下阿姨身体情况。”“哦，行。里面那个房间，只有她一个人在。那个……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出来也帮我检查一下啊。”她突然笑得很殷勤。杨奇笑了笑，悄悄翻了个小白眼。
房间里面因为没有拉开窗帘，格外昏暗。何玉霞看不惯杨俊梅这副样子，马上关上门躲开了。“我不想吃饭，别管我。”杨俊梅有气无力地说着。杨奇小心地把门锁上了。咔哒一声。杨俊梅睁开眼睛。“你是谁？”
“阿姨，我叫杨奇。是王理安的朋友。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她小心翼翼地坐在杨俊梅旁边，仔细观察着杨俊梅的表情。她现在还没有卸下防备。“那个，你有没有速效救心丸之类的？”杨俊梅诧异地看着她，指了指床头柜。“在里面。你是她什么朋友，我怎么没听她提起过。”“哦，我是人民医院的护士。”杨奇把速效救心丸拿在手里，松了一口气。“阿姨，你要做好准备。”杨俊梅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听她说：“王理安找到了。”
“什么！？”
整个屋子里都安静下来。王建朝马上问道：“怎么了？”何玉霞站在门口仔细听着扭了扭门，竟然锁上了。她着急了：“俊梅啊，你怎么了。快把门开开。”她这一着急不要紧，王建朝一众三三两两也走了过来。
杨奇没办法，只好打开门。她仿佛看见了人们脸上的怀疑。惊住了。她木呆呆地让开，连眼色都不敢使。竟然有种地下工作者的感觉。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哦没事，二环那边的房价又涨了。”杨俊梅说完竟然躺下了。王建朝愣了一下，反映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经过杨奇的时候，看了她一眼。“麻烦你了。”杨奇看见他眼睛里泛着红。连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门被带上了。杨奇犹豫着，只见杨俊梅麻利地走过去啪的一声重新锁上了门，一把把杨奇拉到床上，用手指指了指门口。才小声地问：“王理安在哪儿？”
“她在一个朋友那。叫薛城北。您认识吗？”
杨俊梅点了点头。“怎么找到的？”
“说来奇怪。薛城北现在不在家。我和我男朋友给他看房子，今天早上我男朋友出门的时候看见她躺在门廊下……”
杨俊梅神色紧张起来：“她怎么样了？”
“我只能先告诉您，您最好不要告诉这么多人。她……好像是被**了……”
杨俊梅觉得眼前一片晕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