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请个假。”
牛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吃惊地看着王理安，冷着一张脸，说道：“不行。”王理安自然已经想到这个结果。
“我有正当理由。”
“你有多正当的理由都不行……”说完之后，牛姐抬起头又看了她一眼。才发现王理安眼睛里闪动着亮晶晶的光芒，好像她儿子看见糖果一样。“你说吧，你有什么正当理由。”
王理安含着笑，弯着身子，两个胳膊支撑着贴到她面前。轻声说道：“我要去领证。”
牛姐眼睛也亮了。
“这个理由够正当了吧。等你下班的时候人家也下班了……”“行了，别瞎扯了。我还不知道你。”牛姐打断她。虽然她知道王理安一定会用更多的时间去做别的事情。但这一次她还是乐于成全她的。
“走吧。”牛姐很霸气地一甩头。完了之后自己也笑了起来。王理安一愣。说实话，她是第一次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讨厌--也只是到了不讨厌的程度而已。连她白炽灯一样的粉底都有了光泽。“这么好啊。”她倒是犹豫了。
“你和李佑朗早该结婚了，你一直等着他。好不容易等他毕业了。说实话，原来我不看好你俩。我觉得他配不上你。再者说，现在这个世道，没有好人好报这一说。”好像触动了她的柔情，牛姐突然叹了一声。温温地说着，“他妈那个人，咱们局里人谁不知道啊。听说她现在又和他爸闹起来了。你知道吧？”
王理安尴尬地点了点头。再也不敢用看笑话的心态去看待。这一步踏出去，便成了她的家人了。一想到这，心里便开始别扭起来。断然不想昨晚那样信誓旦旦。
“可是要说起来。安安你也真是个仁义的好孩子。对他妈那么好，一有个病有个栽的第一个都是想到你。现在李佑朗从北京回来了，如果你们两个还不能有个好的结局。那才真是老天不开眼呢。结吧，结了之后两个人就踏实了……你可想好了。假是可以给你。程经理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给你担着。不过，我劝你，你还是自己好好想一想，千万不要一甜蜜就……”她没有说下去，但是从她的眼神中王理安一下子明白了她以为，昨天两个人出去浪漫了半天，冲动之下便有了结婚的念头。
当然她不会知道他们度过了怎样“浪漫”的一日。那种浪漫，倒还是真的很别致。
她还是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牛姐反而更感慨了。“结婚不是你们年轻人想的这样简单。但总归不过是油盐酱醋茶。躲不过零零碎碎，吵吵闹闹。你想想，从今往后，你要和一个家庭观念，生活习惯甚至世界观价值观都不相同的人睡在一张床上，吃在一张桌子旁。每一天每一夜。爱情在时间和琐碎的折磨面前总是脆弱的。不过我跟你说这些绝对不是吓唬你。安安你是个好孩子，在很多事情上有自己的想法，能力也强。看咱们这业务记录就知道。但你现在还是孩子。结婚之后，你才是真正的长大了。你懂吗？”
这些话倒是由这个她一向不喜欢的人先对她讲了。像一个长辈浓情满满地寄托着。王理安有些感动。她坐到牛姐身旁。挽起她的手臂，头靠着她。一股温热悠悠荡荡像一艘小船飘过来。
牛姐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去吧，李佑朗是不是在哪儿等着你呢。跟你说啊，这两个人的感情再好，也还是要经营的。结婚之后就是人家老婆了。这两个字可不是你们现在小年轻没头没脑地喊着玩儿的一个名字代称。那可是一个责任啊……”
王理安笑了笑。“我知道了，牛姐。”
“那你快去吧。今天下午能过来就过来。”这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好。王理安走出财务室。美妮站在门口，指了指她，指了指她身边。她走过去。“陪我上厕所。”
王理安以为美妮也是知道她要结婚了所以满意挂念。毕竟是要好的姐妹，一定也想嘱咐她什么。她笑着点了点头。再没想到，走出门就听到她说：“昨天晚上两点多，我唱完歌出来和朋友去肯德基吃东西，看见李佑朗和周娜坐在里面。他看见我了。”脚步突然像挂了千斤的秤砣，而且是从心口坠下去的。顿时血肉模糊。
王理安的笑容还在脸上挂着不肯放下。因为她知道现在办公室里的人都可以通过那面落地窗看到她。
你有没有告诉别人。她还没问出口。美妮便率先讲出。“你放心吧，像这种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现在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还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她很严肃。比户口本还要严肃。
“他说什么了没有？”
“当然没有，他又犯不着向我解释什么。再说了，他说的那些话，你还相信吗？”
王理安被逼上了梁山。此时她们已经走进了那座小花园。她很想找个地方把头埋起来。美妮看见她犹豫。站起来。“算了，你自己想清楚吧。这件事我不会对别人讲，你放心。不过，你要想清楚。”
想清楚。所有人都在不断提醒她，要想清楚。好像她挽起李佑朗的手将要走向的不是红毯，而是一道道坚硬的台阶。通向哪里，她不敢说。望着美妮小小的背影。她的世界又阴天了。
怎么就这么难。她抬起头，太阳被绿荫挡住了。
偏偏这时候她可爱的未婚夫打来了电话。“你在哪儿呢，一会儿人就多了。”
“我在楼后面的小花园。”
“请好假了？”
“嗯。”
“说的什么呢？”他好像很好奇。
“就实话实说咯。说我要去领证。”
他笑了。“那你回头要是不拿结婚证给她看，那不就成撒谎了。”
她心里给刺了一下。这一下特别疼。疼得说不出话来。李佑朗听到她沉沉地声音也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是不心疼她伤心。只是有些累了。“你来吧，我想你了。”李佑朗听见她哭了。
头有些疼。但他还是坐起来。户口本在床头柜上，厚重的刺眼。或许是听见房间里有声音，何玉霞敲了敲门推开。“你怎么又起来了。”
李佑朗应了一声。何玉霞看见户口本，愣了一下。“你想好了？”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几点回来的？”李佑朗一点多出去多的时候，她听到了。
“三点多了。”
“那么晚。”她犹豫了一下。好像空气都变了味道。李佑朗背对着她，不敢看她。怕她再说一些他现在没有办法吸收的事情。或许真的是睡眠不足。李佑朗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李东强昨晚打麻将，早上七点多才回来。现在睡得正香，鼾声如雷。那规律的声音来来回回响在他耳边。倒想催眠曲一样。
“不然你再睡一下。下午去也行啊。干嘛这么着急呢。对了，你们结婚有没有跟王理安她爸妈说啊，我听说她爸爸发配到历县了。”发配这个词用的很妙。李佑朗停下手里的动作，回过头看着她。“什么意思啊？”
“怎么，她没有告诉你吗？她爸去历县工作了。”
如果李佑朗在一个正常状态下，应该会觉得何玉霞在开玩笑。但他现在直接省掉了这个步骤。他摇了摇头。
“你真的不知道？”何玉霞冷笑一声，“怪不得她这么着急催着你去领证。原来是想要赶紧着生米煮成熟饭啊。她爸不行了，那就意味着她大伯肯定也快了。没有了这颗背后大树。她王理安还有什么啊，一个小导游。哎哟，出门儿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人家说。你不知道人家一听见导游，满脸的看不上。也不是个黄花姑娘了。哼，你要是不要她了，这个济州还有几个能要她……”她越说越远，也越说越带劲儿。这些话钻进李佑朗的耳朵里后全都划了碟，吱吱纽纽。他拿起户口本，放到包里。没理会她，径自开门就要走。
“你站住！”何玉霞一激动，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这说这话呢，你就往外跑。还当不当我是你妈啊？！我告诉你，你妈现在就要你给她妈打个电话问问，看领证这个事儿她知不知道。她不知道，是一回事儿。但她要是知道的话，那你妈的话就没说错。朗朗你不能白白地吃这个亏！”
李佑朗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只觉得有一股气堵在喉咙处，但最后，都还是化成一声叹息。“这些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希望我可以有一个好的前程，可以往高处走。我想和王理安在一起，不止是因为她爸爸她大伯可以帮我安排工作。没错，我昨天晚上是和周娜见面了，她也确实给我提供了北京的工作机会，那很诱人，我承认。但是我和王理安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们年轻过，错过，兜兜转转到最后，我还是觉得想和她在一起。说句不好听的，有时候周娜躺在我身边，我脑子里想到的还是王理安。如果我不要她了，试问一句。济州城还有谁会要我？”
“朗朗，你是个仁义的好孩子。但，我还是觉得你可以再等等。如果她想让你给她一个承诺什么的。你们可以先订婚嘛。干嘛非得领证呢？”她一边说，一边试图将户口本从他的包里拿出来。
李佑朗皱着眉头把包搂在怀里。妈……他沉沉地低吼了一声。“儿子已经长大了，他的事情应该由他自己做主。”李东强打开门，悠悠地说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醒的。何玉霞满眼愤怒地瞪着他。突然冲过去，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