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穆兰弄清楚这刘家郎一家是什么人,就施施然地往家走了。她并不准备管这个闲事,也不觉得自己能管得了。
她和好友顾卿不同,顾卿是个医生,从小就爱心过剩,性格开朗乐于助人;而她也许是因为全家都是警察,后来又当了法医,对世上的事情,很少以“非黑即白”来看待。
横肉男虽然可恶,但刘家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出了事,刘家郎没有选择报官,而是找乡老做主私下解决,行不通了又想“牺牲自己”娶个“没人要的女人”回来镇宅,贺穆兰不能接受。
花木兰不是这样的人,贺穆兰也不是这样的人。
贺穆兰去刘家集时心情沉重,回营郭乡时却很轻松。
她有很好的理由来堵花母欲言又止的嘴了,怎能不轻松呢?
步行两个多小时对于过去的贺穆兰来说,简直是一项折磨,可自她进入这具身子以来,只觉得体力充沛,连续走上两个多小时也不觉得累。再联想到花木兰脚底厚厚的茧子,贺穆兰便知道她以前在军营里的训练是多么艰苦。
一个女人为了家庭,为了父亲弟弟能做到这样,是值得敬佩的。
贺穆兰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独住的砖房黑乎乎的,隔壁的大房子则点着灯火,升起炊烟,母亲袁氏站在门口,翘首盼望。
此时贺穆兰感受到的不是温情,而是一种压迫感。她竟有返身一头扎进黑暗,不敢再往前的感觉。
这场景不正和她每次跟相亲对象相看两相厌,回家后她妈站在门口苦苦等待的情况一样嘛!
都往前跑了一千五百年了,还是逃不过逼婚的悲催命运!
咳咳咳,接下来她会说……
“XXX怎么样?相处得如何?”
“刘家郎怎么样?你们相处得如何?”袁氏看到以“小碎步”的姿势走到门口的贺穆兰,心中大概已经知道了结局,但还是忍不住期待地问出声。
“他家地都被人骗走了,儿子去别人家放火,被人报复,刘家郎被捆在树上叫救命,王婆子跑了,我把他们父子救了下来。”贺穆兰面无表情地说着今日的荒唐遭遇,“他们家看我比较能打,想让我嫁过去看家护院的。”
她觉得他们需要的是一条大黄狗,而不是花木兰。
“哎……他家愿意出十亩良田三匹布做彩礼呢。倒不是图他的钱,只是王婆子说他钦佩你的德行,愿意散尽家财娶你,家中又有了儿女……”袁氏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要在门口说话,先进来吃饭吧。”花父拄着两根拐杖,从厅里慢慢挪移了过来。
袁氏从来不逆着花父,听到后便唤贺穆兰进来吃饭。
弟弟花木托比花木兰小八岁,花木兰从军时,他才十岁。等花木兰返家,他已经成家立业,娶了同为军户家的女儿为妻,如今是他带着父母过活。
花木兰从军后,生怕自己的身份给家里带来祸患,所以从没有回过家,也没有给家里带过东西。有时候她想,若是真战死沙场,找不到能送回遗物的地方,也许反倒是最好的。
她回乡后,先是和爹娘弟弟同住,但弟弟已经娶亲,她作为未出嫁的姑子在家里毕竟不方便,便取了皇帝赏赐的布帛请乡人在隔壁又盖了一间大屋自己居住。
贺穆兰来的时候,屋子只建了一半,所以占了个便宜,得以把房子按照自己的意思改造了下,好歹有了像样的住处。
花木兰的弟媳姓屋引,是鲜卑和汉人的混血,她的爷爷是鲜卑人,祖母和母亲都是汉人,汉姓是房氏。贺穆兰敏感地发觉这个弟妹并不喜欢自己,不过她觉得,若自己换到房氏的位置,怕是也不会欢迎自己。毕竟花木兰一回乡,就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很多变动。
花木兰自己是会做饭的,但花父花母不许她一个人孤孤零零地吃饭;而贺穆兰干脆连做饭都不会,所以她一日三餐都在弟弟家蹭。
花木兰并不缺钱,皇帝赏赐了不少金子和布帛。北魏初期没有货币,铜钱之类只在南方郡县小范围流通,大部分地方都是以布帛谷物交易。汉人之间交易贵重物品都是用金子。在乡间,布是和钱一样的硬通货,她就给弟弟弟妹一些布帛,平日里的粮食也是她买,只有睡觉是回自己的大屋。
因为今日走了许多远路,贺穆兰觉得身上汗津津的,就和花木托说了自己想要洗澡,花木托立刻二话不说给姐姐烧水去了。
贺穆兰一回身,看到房氏看向自己的眼神更阴郁了,只能无奈地笑了笑,缓步走到花父屋子里坐会儿,顺便等水烧好后提回去。
这个时代男女大防并不重,对女人在礼教上也没那么苛刻,袁氏性格温良顺从,纯粹是天性使然。也是因为这个性格,相貌并不出众的袁氏被花木兰的父亲花弧娶了回去,夫妻也算恩爱几十载。
花家三个孩子都长得不漂亮,花家大姐长相随母亲,典型的汉人模样;花木兰高额深目高鼻梁,长得英气但不柔美;花木托长得像父亲,头发微黄,只是身材瘦长,天性木讷,话特别少,和花木兰说话也是恭恭敬敬的。有时候贺穆兰真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个“弟弟”相处。
“木兰,其实你可以考虑考虑上次那个卫长,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孩子也小……”袁氏虽然知道女儿肯定不乐意听,但还是提了出来。
“阿母,没有孩子也很好。”贺穆兰叹了口气,若不是等热水,房氏又老是对她拉着脸,她根本不想进父母的房间。
袁氏那么赞同她嫁给有孩子的人家做续弦而不是找个人入赘,是因为她不具备生孩子的能力。
在现代时,贺穆兰也曾和许多人一般好奇花木兰在军营里是怎么瞒过大姨妈的,毕竟古代没有卫生巾,而校场操练也不会因为你“例假”了就让你空缺。
而真相是,花木兰就没有“癸水”这种东西。
鲜卑女子一般在天癸初至以后定亲,花木兰在家中待嫁到十八岁,也没有等来癸水,倒是等来了天子大点兵,征召军户讨伐柔然的军帖。
袁氏跪坐在地上,苦口婆心地说着女人要没有子嗣晚年会多苦,可怜贺穆兰也跪坐在地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里没有坐具,全是坐在地上啊!平民家里就没有几件家具啊!她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床”时,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这哪里是床!明明就是躺椅!
不,这么小连躺椅都算不上!就是个大马扎!
贺穆兰跪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觉得又别扭又难过,不停地将身子的重心从左边移到右边,再从右边移到左边。
袁氏还在唠唠叨叨,一直注意着女儿神色的花父却注意到了,开口相问:“木兰啊,你是不是……内急?”
贺穆兰点头如捣蒜,立刻告罪起身走出了屋子。
呼!还是她新砌的房子好,至少里面弄出了个炕床。
“阿姊,水烧好了。”小弟擦着汗,跑出屋子喊了声。
贺穆兰精神一振,三两步跑去灶房,先谢过花弟的体贴,然后一手提起一个装满热水的大桶,如释重负般往自己的房子里去了。
虽然看了无数次了,可房氏每次见到这个场景还是害怕得全身发抖。哪有人会把成年男人用挑才能挑起来的两个大桶一手一个提走的,而且提得毫不吃力!她家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姑子一定是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