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诺见花木兰来扶他,居然举起双臂护住了自己的头脸,倒让贺穆兰伸出去一半的手突然僵住。
什么情况?她就是想伸手扶他一下啊。
独孤诺身后顿时扑哧扑哧声不绝,发出笑声的大多是穿着甲胄的鲜卑将士。
独孤诺大概也意识到自己丢脸了,当下放下双手,一整脸色:“花将军,末将是真心求娶!”
贺穆兰脑海里花木兰的记忆全是片段式的,不见到某个熟悉场景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这独孤诺和花木兰并非同军的袍泽,而是魏帝拓跋焘当年亲征柔然时,曾与花木兰并肩战斗过,大概还有些什么往事,反正贺穆兰是没找到。花木兰应该是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所以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
独孤诺看起来应该有二十七八了,这年纪没有娶妻的实在是很少,鲜卑男多女少,娶亲比汉人晚得多,但也没有二十七八还未成婚的,所以她极小声地问:“那你妻子怎么办?”
独孤诺听到此句,欢喜道:“花将军,末将妻子嫌在下无趣,去年就自请和离,回了族中了!”
呃……鲜卑人还真开放,女人地位真高,还能老婆嫌弃丈夫,离婚回家。
话说,他被老婆甩了这么高兴是为什么?他老婆很难看?
“好了别闹了,你是哪儿得来的消息跑过来求亲?还……还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贺穆兰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你们也别在那里跪着了,跟我进去说话。”
“是!”
仿佛对众人的刺激还不够似的,独孤诺和十三骑士带来的马车终于被杂胡力士赶到了花家门口。马车上放着一箱一箱的东西,有鲜亮的绫罗,整张的漂亮毛皮,还有像云彩一样的织锦。
乡人们一年到头见得最多的是麻布,有些人家得到一尺丝绸都恨不得传家,此刻见到许多贵重的布帛就和破烂一样堆在车上,顿时纷纷表示心脏有些承受不了。
马车后跟着四匹白色骏马,全身上下无一丝杂毛,鲜卑人视白马为吉物,这四匹马行动间金光闪闪,等走到近处时,乡人们仔细一看,却见每匹马的蹄铁竟是黄金打就,顿时啧啧称奇,恨不得家中也有个像花木兰一样的女儿,嫁了出去才好。
杂胡是北魏征服的异族部落之民,大多充为力士和奴隶。这些身材高大的杂胡力士们将马车赶到花家院中,愣是把可以跑马的院子挤得狭小起来。花父一看果然是军中押运辎重的车骑队伍被拉出来运东西,顿时又是气又是欣慰。
气的是他们私用军中的车驾;欣慰的是若要用这些马车,必定是经过车骑将军同意的。车骑将军品阶不低,他家女儿竟然引得上官为她破例,可见她在军中的声威和名望。
对于一个老军人来说,花木兰除了不是男人这一点令他十分可惜,其他的已经满足了花弧对子孙后代最高的期望了。
以人高马大的独孤诺为首,十四人鱼贯而入。花家的堂屋不小,这一群人挤进去,居然连坐下的地方都没有。
居于一室,贺穆兰更是感受到这群人的压迫感有多强。
她久在警队,也经常接触体格健壮的刑警和武警们,可如今面前有不少是鲜卑男子。鲜卑人是一个复杂的群体,属于血统已经混得乱七八糟的多元种群,这一屋子男人中,有高鼻深目的中亚人种,也有高车血统的黄头发绿眼睛的白种人,麦色皮肤相貌英挺的汉子也有几个。
一时间,一屋子异域帅哥、汉人儒雅帅哥和军中彪悍帅哥站在一起,晃得贺穆兰几乎睁不开眼,张了几下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花木兰在军中到底怎么过的那十二年?还是她比较倒霉,遇见的战友都是歪瓜裂枣,所以一点都不心动?
花父和花母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好,房氏的女儿早被吓得哇哇大哭,房氏再想看热闹,也只能抱着女儿离开堂屋,去隔壁卧房哄孩子。
花小弟则一脸呆滞地走出屋子,心里盘算着这十四个大汉加外面的杂胡力士要吃掉他家多少只猪多少只羊。
他家种的粮食是要交给军中的啊,这么多人的饭怎么做啊!
他们来求亲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会给别人家带来多大麻烦吗,没事长那么高干什么,吃的都比别人多!
身高刚刚七尺的花家小弟嘀嘀咕咕地去磨刀了。
独孤诺听着外面的磨刀声,一阵阵牙疼。
虎贲军和鹰扬军中无人不知花木兰的武力,当年她主持练兵的时候,无数军中大好男儿被她揍得哭爹喊娘……
现在一见花家人,个个都一副朴实厚道之相,他刚在心中称赞下原来只有花将军是家中变异的那个,这花家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瘦弱小弟就去磨刀了。
是给他们下马威吗?
是想告诉他们想娶他姐姐就得做好被抹脖子的准备吗?
贺穆兰也被院中的磨刀声弄得鸡皮疙瘩直起,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
再一看,花父已经挨个握着人家羽林郎的手询问是哪个部族出身,在谁麾下当值,入伍几年,上没上过战场,甚至开始论资排辈算起他们的上司是不是和他一起当过兵,贺穆兰简直无语凝噎。喂喂喂,不是跟您老人家求亲好吗,你在那追忆往昔做甚!
“我家堂屋小了点,而且我阿母胆小,罢了,你们还是去我那边吧。”贺穆兰觉得留他们在这边就是个错误,便掀了帘子,带他们去她的高瓦房。
路过院中的时候,一群将士齐刷刷看向正在磨刀的花木托,直盯得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
“阿弟,你在做什么呢?”贺穆兰忍不住还是问了。
“磨刀,杀猪,款待客人。”
众人闻言心中一松,独孤诺更是爽朗地笑道:“花家小弟不要客气,我们随身都带了干粮,不必麻烦……”
“那太好了!”花小弟闻言一喜,家中猪羊都是他养的,一年养到头好不容易养肥点,就等着年底开杀,这才初冬,杀了可惜。
恋恋不舍地从屋中走到门口的花父叫道:“有客人来,哪有吃干粮的道理。我们家虽不富裕,管饱还是可以的。”
有热羹热饭吃,谁愿意啃干粮?听到花父的话,十四骑士顿时笑容满面,先谢过花老汉的热情好客,又看着花小弟,不住地说“有劳了”。
这些军中汉子,竟然个个都是厚脸皮!
笑容僵在脸上的花小弟,和刚刚哄好女儿准备去汤灶烧水的房氏,见此情景都恨不得捶地大哭一顿才好。
这……这么多人的饭,家里没这么大的锅啊!
贺穆兰的屋子要大得多,而且陈设简单,堂屋里除了几个贺穆兰请人做的小板凳以外,连案几都只有一个。
十四骑士在门口脱了靴子,进屋席地而坐,好奇地到处打量。
可以看出,这些人对花木兰的生存环境十分不满,尤其是几个衣饰华美的高门子弟,除了稍微多打量了凳子一眼,那表情中全都是“啊呀这屋子真的是花木兰住的吗我没看错吧”的表情。
贺穆兰在他们面前坐下,发声询问:“我已解甲归田,但旧日的袍泽和战友却还在军中效力。我曾嘱咐过无事不要来乡间找我,好好保家卫国才是正理,你们是从哪儿听来的流言,又为何弄出这么大阵仗来找我?”
花木兰和战友们因击退柔然而论功行赏,其他人高升的高升,转文职的转文职,在六镇或边军中有了很好的前程。只有花木兰选择解甲归田,她是军中少有的“退役”那么早的将军。
如今独孤诺他们兴师动众而来,肯定是有预谋的。
“花将军,风言风语刚传出来的时候,花克虎参将就收到了家信。但因为当时您似乎不以为意,弟兄们也就没过来给您添乱。”独孤诺皱着眉头说道,“可是后来越传越过分,甚至连此地的头人都写了信传入京中,这下子弟兄们就坐不住了。”
他一指身后十三骑:“这些人都是六镇贵族之后,也有汉人高门之子,均是仰慕花将军的人品武功,真心实意前来求娶的。我并没有用武力相迫,我也没那本事强迫他们,所以花将军……”
咦?
见贺穆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独孤诺立刻意识到她笑什么,当即炸毛地叫唤起来:“我我我我当然也是真心的!我现在也无妻!”
“大丈夫何患无妻,你会有不嫌你无趣的妻子的。”贺穆兰笑眯眯地送上一张好人卡。
她不好人夫啊。
十三骑士闻言都笑了起来。
独孤诺面红耳赤,瞪着背后的羽林郎们:“笑笑笑,笑成花儿花将军就能看上你们不成!花将军不要我,肯定也不要你们!”
“噗,独孤将军,就算不要我们,也是先不要你的哇。”
“就是就是,我们好歹没有娶妻,发妻没跑啊。”
“滚!”
因为贺穆兰一身男装,说话又幽默风趣,这些人先前的紧张一下子就没了,气氛也愉快了起来。
贺穆兰眉目含笑,仿佛回到了过去和一群警队好友坐在一起打趣的时候。
但只是一会儿,贺穆兰就笑不出来了。
独孤诺先察觉到贺穆兰脸色不对,连忙关心地问:“花将军,怎么了?”
贺穆兰耸了耸鼻子,确定自己没有闻错,便指了指门口的靴子,挑眉道:“那什么……在我家没这么多规矩……你们还是先把鞋履穿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