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刹那凝固。
这一切还是来了。
明玉心神微动,默默垂眸,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靖流月……你不再是我的太子哥哥了。
如今,彻底不是了。
靖墨尘神经紧绷,侧头看了看明玉,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
靖墨尘心里很清楚……即使过了这么久,即使太子靖流月做过很多对不起明玉的事情,她依旧对他有几分恻隐之心。
她微微抬头,笑了笑:“我们一直期盼的,终于来了。”
“阿玉。”见她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情绪,靖墨尘不禁微微心疼。
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如此克制自己。
真的,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心疼。
窗外雏鸟轻声鸣叫,有一片黄色的花瓣静静的落在传遍的古琴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就如同一块石头沉入清澈的水底。
清晰而深沉。
也划起了两人心湖上的一缕波澜。
靖流月……
“阿玉……你要去看看他吗?”靖墨尘轻轻问道。
“我……”明玉微怔,犹豫半响。
“什么事情,都该有个了结,不然……你可能此生都放不下。”
……
“我就一直想问,为什么,好几次明明你能将太子打压下去,你都没能狠下心?”明玉问出了自己一直疑惑的事情。
按理说,他应该是极其厌恶靖流月的。
“我吗?”墨尘笑笑,轻轻的帮她挽过头发:“可以说有两个原因。”
“嗯?”
“第一,最错不在靖流月身上,前一辈的错,怎可带到他的身上?”墨尘垂眸,眼色沉静。
明玉侧头,巧笑盈兮:“你还挺有理智的。”
“那当然,也不看看本尊是谁。”明玉眯着眼,侧头看去。
站在她身侧的男人,依旧如初见那般,一身红衣,霸气然然,眉目如画。
明玉轻轻笑笑,没错,或许只有面对,才能忘却。
“我去看他,你不介意?”明玉靠着他,笑嘻嘻的问。
靖墨尘摇了摇头:“我不介意……是假的,但是,你总得面对。”
……
三个月之后,等一切更稳定之后,她终于站在这个地方。
地銮阁。
明玉在初夏等人的搀扶下,慢慢的走下马车。
她看看前面的三个大字,心下不禁许多感叹。
地銮阁地处地势低的水土。
正门面阴面,远离龙脉一侧,险于四方。
所有的怨灵阴气皆困于此。
更何况,这里是靖国历代犯大过的皇族终身囚禁的地方。
执念怨气无人能比。
对于这些人来说有的时候,这样的活着,还不如干脆的死掉。
毕竟再困于这里之前,他们曾经都那样尊贵而光辉。
明玉光是在这远远的看着这个地方,冷汗就已经直直往上窜。
背后也是冷汗淋淋。
她想……靖流月那样的心性,呆在这里,大概疯掉吧。
“小姐……”初夏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她。
明玉无奈的笑了笑:“这有什么?”
明玉挽着饭盒,缓缓走进去。
看门的守卫就像没看见她一般,连面目表情都没动一下。
看来……靖墨尘早就打点好了。
她拦住路过的一个小丫鬟:“靖流月在哪里?”
那小丫鬟一脸奇怪的看了她半天:“你找那个男的干嘛?”
那个男的?
好歹之前也是个太子,怎么就如此称呼他?
“本尊来探望故人。”明玉猜,靖流月现在过得可能还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
看着小丫头的态度,明玉心里不禁涌上来一团火。
面目表情也一下子冷了下来。
小丫鬟没什么眼力,一脸不屑:“你凭什么去看他?”
明玉感受到了怀中偃晶的跳动。
但是。她此时此刻,并不想用偃晶。
偃晶的秘密,明玉想,无疑是它能和人融为一体。
只要主人的力量足够强大,并且对其的能力毫无贪念。
便能够正确的控制偃晶。
偃晶也会随着之人心情的变化从而做出相应的反应。
但是现在用它,难以平复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明玉猛地一挥袖,就把小丫头自脖子拎起来:“听着,我如果有再问你第二遍,你的脑袋会和你的身体分开。”
小丫鬟立刻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拼命的摇头。
“说……他在哪里?”明玉危险的虚眯着眼睛,散发出强大的气势,让人不禁从心底里感到畏惧。
“北厢房……右数第二间。”
明玉放下这个小丫鬟,不禁怔了怔。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北厢房的环境和待遇,恐怕连个下人都不如,而且……
也最为恐怖。
明玉放下丫鬟,就往北厢走去。
右数……第二间……
破旧的房屋……寒碜的门。
她上前轻轻推开。
只听得们发出难听的“吱呀……”一声。
惹得明玉心底微微颤抖。
房间很小,明玉推门一瞬间,就看见了正拎着一桶水,收拾地面的靖流月。
一身破旧的太子朝服,挽着袖子在地下慢慢的擦着。
她不禁瞬间睁大了眼睛,慢慢捂住了嘴巴。
他竟然,在干这种事情。
靖流月听见有人开门,连头也没抬,只是微微喘了喘:“冬天已经过了,还请吧多余的炭火给给东厢那些怕冷的孩子,我想我已经不再需要了。”
她不敢相信,这竟是靖流月能说出来的话。
她不敢相信,他能有亲自擦地这一天。
靖流月或许是发现没人回答,一脸疑惑的转过了头。
那一瞬间,他猛地愣住。
欧阳明玉?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子啊……
这是梦境吗?
那……他不禁苦笑,这得是个多么美的梦境啊。
明玉看他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不知怎么,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靖流月……”她轻轻地说道。
“是梦吗?”他放下手中的东西,缓缓站了起来。
“玉儿……”他曾经的风华已然不在,却并没有明玉想象中那样萧瑟。
感觉……时至境迁,很多都变了。
靖流月……你是不是变回原来的那个太子哥哥了?
“玉儿……你怎么哭了?”他见明玉哭,不禁心里一疼,边问着边明玉的方向踉踉跄跄的走去。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梦中都会见到她。
儿时的记忆,少年时的追随,和成年之后的再次相识和陌路。
一切就像再经历一遍一般,来来回回在他梦里,脑海里一遍一遍的重复。
纯真的她,巧笑嫣然的她,嗔怪的她,生气的她,难过的她……
可是从未有一次,像这般逼真。
逼真的好像……他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好美的梦啊……
美的他不忍心醒来,美的……他连再往前一步都不敢。
因为……他真的好怕她就这么消失掉。
老天爷对他还不算无情,他一直有机会在梦中与她相遇。
“靖流月……”她看他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心底有个地方,狠狠的疼了起来。
欧阳明玉心疼你……我也一样。
她拿手已经捂不住即将涌出的泪水,她挽着的饭盒,一瞬间掉在了地上。
这一声……同时惊醒了两个人。
“玉儿?真的是你吗?”他宛若梦醒一般,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这一次梦醒,面前的人儿,没有消失。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真的来了?”
明玉狠狠地点头,默默地擦去泪痕:“我想着……或许该来看看你。”
“你……你不是恨我吗?”他眼中满含落寞。
“我是恨你。”明玉说这话的一瞬间,她看见他眼中绕着的火光瞬间幻灭。
“可是你知道吗?很多人,我连恨都会不给。”明玉弯下腰,轻轻捡起落在地上的饭盒。
她默默地将手中的饭盒递给他:“给你这个。”
他慢慢的接过,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恨,这种感情,会不会和爱一样久呢?
欧阳明玉,你能够记住我多久呢?
会不会多年之后,恨意消散,就连我你都不会记得了呢?
“你知道吗?在欧阳明玉的心里,你一直都不是靖流月。”她静静地看着他:“你只是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
年幼时候他们在风雪中紧握的双手,他至今都记得。
因为,那一幕,是他年少时唯一的阳光。
也……永远都不会忘。
他无比的后悔当初。
他这三个月以来,无数次的想。
如果后来他能早一点认出她,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发生?
不过……可惜啊可惜,命运之轮只会缓缓向前进,从来不会停止和倒退。
他狠狠地闭了闭眼。
终究是……回不去了。
他只记得,当年冬日冰冷刺骨,他的整个心都完全陷入黑暗。
他比谁都要努力,不慎一时失足,就被自己的父皇罚跪在雪地里。
他从出生开始,他的母亲就没给过他一点身为人母的温暖。
他便天真的将所有的希望都寄于那个他认为可以给他一切的父皇身上。
他的父皇对他严厉,这没关系,因为他起初只以为那是父爱的一部分。
可是当他渐渐明白他父亲眼中的冰冷,全都因为权力二字时,他那时就想,那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一个人连骨血都弃之不顾?
他明白了这个道理时,他才不到十岁。
又一次跪在冰天雪地时,绝望铺天盖地而来。
“太子哥哥,你在哭吗?”年少而稚嫩的声音映入他的脑海。
你可知道,自从那天开始,我就一滴泪都没流。
小明玉稚嫩的脸庞,和纯真的脸庞就像一束阳光一般,融化他的整座冰山,照亮了他整片看似无尽的黑暗。
后来,他就很少见到她,到最后,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也就再也没资格见她了。
他逐渐变得自暴自弃,嚣张跋扈。
他想,他变成这样,或许是很多人都希望的,或许可以过得更随性。
“太子殿下,您与欧阳家二小姐的婚期将至,请问什么时候安排个合适的时间,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