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整个大周国的皇帝,这片疆土之上所有的女子,都属于他,莫说是现在后宫里的女子,将来也会有无数充盈后宫的女子出现,这些都是你必须要面对的。难道你真的要在此事上犯了糊涂吗?”
“我难过,并不是因为他对德妃姐姐恩宠有加,莫说是救了圣驾,就算是普通百姓,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也该万分感激的,这点玉儿如何不懂。不瞒姐姐,我难过的是人生起伏不定,变化无常。我向往江湖豪情,渴望泛舟湖上,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自由自在,如同天上的大雁,冬去春来,如何生活全凭自个的心意。可是如今,我就像被圈禁在笼子里的鸟,衣食不愁,却少了我最渴望的自由。那是我一生的梦想,而如今……”她越说越觉得无奈伤感。
李娥姿牵起萨玉儿的双手目光悲戚地望着她:“难道,你想离开吗?”
她马上摇头,可突然又觉得这个头摇得太快了,她应该是还没有想好才对,瞬间似是心事被揭穿一样羞涩,不禁面色泛红,低头不语。
李娥姿刚刚提起的心微微放下,笑道:“你还是舍不得陛下。玉儿,人生有舍才有得,你舍弃了自由的天空,却会迎来另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突然发现,你今日所舍弃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你得到了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东西。”
“是什么?”她不解反问道。
“真心。”李娥姿的声音很飘渺,忽忽悠悠地传进了她的耳中,让她的心发烫。
“真心……”她琢磨着这两个字,想起过往种种,不禁心底微有甜意。
还未等两人再开口,只听到不远处传来何泉尖而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二人匆匆行礼,宇文邕阔步而来,面上隐含着不明显的笑意,眼中尽是柔情蜜意望着萨玉儿,走到两人面前时他摆手道:“起来吧。”
“陛下,臣妾正欲去探望银瓶妹妹,先行告退。”李娥姿笑着行礼离开。
宇文邕含笑点头,待李娥姿走远后,何泉也识趣地走开。园子里只留下萨玉儿和他两个人,本来刚刚的谈话就比较敏感,他又突然出现,更是叫她不知所措,只是低着头双手绞着丝帕。
“生气了?”
萨玉儿连忙摇头。
宇文邕有些失望地撅嘴道:“还以为你吃醋了呢。”
“切。”她一甩手里的丝帕,摇摇脑袋笑着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转身离开:“臭美。”
“你这些天都做什么了?”他嬉皮笑脸地跟上去:“其实这几天我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正阳宫里,没去别的地方,真的。”
“跟我说做什么。”她甩着帕子摇头晃脑地努嘴说道。
“玉儿……”宇文邕上去一把扯住她的手臂,萨玉儿惨叫一声,吓得他立马松开手,举足无措地看着萨玉儿疼得上蹿下跳,龇牙咧嘴。
“怎、怎么了?”半晌后,宇文邕才反应过来马上拉着她的右手,掀起衣袖看到半截手臂都被缠上了白布,鲜血渗出一小片红色。
“怎么受的伤?伤成这样怎么没告诉我!”他显然是急了,眉头恨不得两条扭成一条。
萨玉儿利落的抽回手,放下衣袖道:“我前几天遇见几个小贼,和他们大战三百回合,女英雄嘛,受点小伤算什么?你是没看见那几个小贼,被我打得落荒而逃,把鞋都跑丢了。”
宇文邕一手环胸一手拄着头,苦恼得直摇头,他知道这是萨玉儿惯有的伎俩,只要是她不想说的事情,皆被她杜撰成武林轶事。有时候他就在想,萨玉儿是不是有狂热的幻想症?总是幻想自己有着绝世武功,将旁人打得落花流水,自己却孑然一身立在屋脊之上,身后是一轮比烙饼还大的月亮,配上夜黑风高的景色,不远处再传来几声狼嚎,她白裙飘飘宛如遗世而独立的仙人般神秘莫测。
可是真正的事实却是,只要遇到以上这种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事情,往往跑丢鞋的都是她。
萨玉儿又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自己是如何做这个女英雄的:“话说在三天前那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天上挂着一轮圆月,我当时自然不是这身打扮,我穿了一件白裙,立在屋脊之上,身后时而传来几声狼嚎声,女英雄,总是这般寂寞。我看着那几个小贼窜上屋脊,他们个个手持大刀,身怀绝技,可尽管这样,还是被我的卓越风姿吓倒,纷纷准备逃窜,我大叫一声‘小贼,哪里跑!’,接着,我就像一阵风一样,飞了过去同他们交起手来,就在关键时刻,一个小贼的大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过一道刺眼的光芒,我一看,不好……”萨玉儿手舞足蹈地唾沫横飞,宇文邕深吸口气,挑挑眉毛道:“三天前的那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下了一宿的大雨,还有,晚上是没有阳光的。”
萨玉儿的姿势瞬间僵硬,后边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宇文邕从她面前飘过去,她眨眨眼睛想了一刻后立马跟上去不满道:“后边精彩的我还没告诉你呢,算了,反正女英雄的生活是不被世人所理解的,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于是,她背着手昂首阔步离开,走时还不忘告诉宇文邕:“对了,忘记告诉你,我手上的伤早就好了,这样缠起来看上去显得我武功高强一些。”
宇文邕望着她的背影摇头苦笑,着实无语。他不知道,萨玉儿其实不想这样说的,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浓情蜜意地和他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伤疤的由来,只好说一些自己比较擅长的借口,可却总是漏洞百出。
她不像这宫里其他的女子,她没有学过三从四德,不知道一个女子应该如何做才能柔情似水,风情万种,更不知道面对自己心动的男子应该怎样做才算是楚楚可怜很动人,所以她只能选择这种蹩脚而又笨拙的方式让他安心。
得知南宫瑾受了五十鞭刑后,芳苓哭了两天,眼睛早就肿成桃核。她反复摆弄手里的药瓶,却如何都不敢将此物送出去,生怕会因此而给他带来麻烦。
“娘娘这可是怎么了?这两日好好的怎么总是偷偷地抹眼泪呢?”碧莲走过来轻声问道。
芳苓摇头不语。
“娘娘可是思念陛下了?自从入宫,陛下一次都不曾来到咱们这,如今德妃娘娘救驾有功,皇上的赏赐自然是不用说的,就连何公公都整日地往紫轩宫跑,生怕有哪里伺候的不够周到。听说,紫轩宫这些日子可是门庭若市呢,可咱们这……”碧莲见芳苓不禁微笑摇头,以为是她太过哀伤,才会露出这等神情,后边的话也就不敢再说下去,只道替她去沏茶来。
碧莲下去后,芳苓手托香腮坐在长案前望着一纸红笺发怔,突然一个信鸽从窗外飞到案几之上,她惊喜万分从信鸽细小的腿上拆下一封简短的信笺:安好勿念。
不过四个字,却满含他对她的思念和慰藉。她的担忧,她的彷徨,她的思念,原来他都知道。他受了刑之后,竟还想着对她报平安,她从未想过自己在南宫瑾的心中会有这等地位,拿着信笺的手因激动而不住地颤抖,眼泪簌簌落下,她将此信笺捂在胸口,死死地攥住,就像此刻握住的是他的手,根本就无法放开。
而此时此刻,宇文护也亲自探望了受伤后的南宫瑾,果然不出所料,他欲将南宫瑾纳入麾下,让南宫瑾彻底成为禁卫军中他的心腹。这出周瑜打黄盖,唱得有声有色,就连库汗银瓶的伤也受得恰到好处,更加做实了宇文邕毫无准备,这一切都是猝不及防的突变。
太后的到来多少都叫库汗银瓶感到意外,她受伤之处太后不曾过来只是对她依旧心存芥蒂,可是后来听到宇文邕对此事的分析后,太后才真的相信,库汗银瓶对宇文邕的情意是真的。
紫轩宫此刻燃的正是太后亲赐的檀香,柔和的香气环绕在整间房内,库汗银瓶侧卧在床榻上,面色憔悴,可目光中却闪耀着明亮的光。
太后坐在床榻前的椅子上,一身雍容华贵的娟凤华服在阳光下闪烁着金线所泛的光芒,那振翅高飞的凤凰极为传神,好似伸手轻轻一触碰便会展翅翱翔一般,两鬓斑白的发丝一丝不乱的梳成凤髻,丹目之中透露的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祥宁。
“孩子,这次的事情哀家心里很是感激你。”她慢声细语说道,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一旁的杨姑姑。
“太后言重了,陛下是妾的天,也是这大周国的天,妾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陛下周全的。”
太后含笑颔首:“你能想到这些,证明你是个明事理的人。如今的情势,哀家不说想必你也心知肚明,哀家只希望,你能够永远记住一点,只有皇帝才是你终生的依靠。”
“妾谨记太后教诲。”
“你的身子向来孱弱,也该好好调理的,回头哀家派人送来些滋补的丸药,哀家向来配着用,索性命人也多调一副于你。”
“妾谢太后赏赐。”
“好了,哀家不打扰你休息了,玉如我们走。”说着,太后在杨姑姑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临出门前她又转身关切道:“你且好生将养着,等养好身子也可随哀家一同去云关山祈福。”
库汗银瓶神情微怔,瞬间泪湿眼眶,她拄着床榻边缘半坐起身躬身行礼:“谢太后。”
她深知能够陪同太后去云关山祈福是莫大的恩典,这是李娥姿才有的资格,并不是品级的高低问题,而是信任。众多妃子之中,太后最信任的人便是李娥姿,因她是文帝爷亲点给宇文邕的大夫人,是继梅隐雪之后,第二个过门的女子,地位自然不同。而库汗银瓶是宇文护夫人的表亲,嫁给宇文邕也不过是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只是宇文护却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她早已爱上这个男人,爱到骨髓之中。
如今,太后能够说出这番话就足矣证明,她这些年的苦没有白吃,一切都是值得的。
库汗银瓶泪眼模糊望着太后的华服消失在视线之中,后背上的疼痛远不及此时此刻内心的汹涌澎湃,虽是流着泪可嘴角微扬,满心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