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邸一位目光凌厉的长者正襟危坐在案几前,案几上的金鼎熏炉里冒着袅袅熏香,此香是陈国国主特意送给大周皇帝的御用之物,仅有两块,一块在皇帝那里,另一块则在宇文护这里。
他轻抚花白的胡须微笑对手下道:“安排给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禀大人,已经安排好,就等大人一声令下。”那人拱手道。
宇文护满意点点头,狡黠地望了他一眼说:“此事若是泄露半句……”
还不等他的话说完,那人立马跪倒在地惶恐道:“若是泄露半句,小人必定不得好死。”
宇文护笑道:“瞧你说的,什么死不死的,只要你尽心为老夫办事,自然会活得比谁都好。”
“小人谢大人知遇之恩!小人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听说,宇文邕身旁有个极为得力的助手,你可听说了?”
“小人听说过此人,名叫长亭。自幼跟随宇文邕出生入死多年,是宇文邕的心腹,曾为宇文邕当过箭,是生死之交。此人武功高强,为人内敛寡言,办事却极为稳妥,说他是宇文邕的一只臂膀也不足为过。”
宇文护点点头:“果真是个人才。”
“大人的意思可是想招其至麾下吗?”
他冷冷笑道:“你认为呢?”
“这……小人不敢妄自揣度大人的意思。”
“你不是已经揣度了吗?”他目光狡黠冰冷,如利剑一般射向此人,这属下已经吓得满头大汗,不过一句无心之语难道会引致杀身之祸吗?
见他如此,宇文护大笑道:“看你胆小如鼠的模样,真是难成大器!不过,老夫就喜欢你这幅怯懦乖顺的模样。好了,你只要尽心办好老夫所交代的事情,将来自会知道老夫的用意,去吧。”
那人惊慌惊恐地退了出去。
宇文护端起茶杯,认真地将浮在水上的几片茶叶吹散,轻呷一口心底暗自想道:“宇文邕,不叫的狗才会咬人啊,老夫不得不对你有所提防。”
南宫瑾将自己关在芳苓的房间里一天了,没有人敢去打扰他。这里尽是她的气息,临走时她满目疮痍望着自己,那么悲戚那么无助那么期盼。
他坐在案几旁翻看着芳苓平日里最喜欢的书,看她平日里写的字,这时他才发现芳苓不知何时竟偷偷地写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每一笔都仿佛注入了无数心血一般。
他拿着那张尽是南宫瑾三个字的纸不由得蹙眉叹息:“芳苓……”
“盟主。”飞天南燕的声音从外口传来。
南宫瑾的思绪立刻被拉回来,他将手中的纸对折起来对门外的人道:“进吧。”
飞天南燕轻声走进来,对南宫瑾道:“盟主,芳苓有消息了。”
“快说!”南宫瑾急着道。
“计划成功,宇文邕对外称要纳她芳苓为妾,择日便迎娶进门。”飞天南燕微笑道。
南宫瑾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吗?接近宇文邕,查出梅花令的下落。可是为何当他得知此事的时候,内心竟无半分欢愉,更多的是失落与愧疚。
见他如此,飞天南燕叹息道:“盟主的心情,属下能理解。芳苓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如今这样做,确实苦了她。只是盟主要以大局为重,尽早找到梅花令,除掉宇文护,这样才不枉费芳苓的付出啊。”
南宫瑾紧握双手,因用力过大骨节泛白。
“找个人暗自潜入宇文邕府邸,保护芳苓安全。”他低声道。
飞天南燕面露难色。
“怎么?难道这么小的事情都办不了吗?”他的语气虽温和,却也有责备之意。
“恕属下直言,不知盟主口中的保护是何含义?您是怕将军府中有人欺负芳苓姑娘,还是怕宇文邕……”他的话没有继续。
南宫瑾蹙眉不语,他无言以对。
“若是怕府中有人欺负芳苓姑娘,那么属下认为大可不必,芳苓姑娘受到盟主亲传武功,虽不是武林高手,在将军府中却也可数一数二了。若是您怕……那么属下不得不说,如今芳苓的身份是宇文邕的妾室,不论宇文邕如何待她,她都必须忍耐。若被宇文邕看出一丝端倪,莫不说芳苓身陷险地,更是让我们全盘皆输啊。”
飞天南燕的话惊醒了南宫瑾,他本是有些微怒的面色渐渐恢复平静,淡淡道:“即是如此,就算了。”
飞天南燕不再言语,恭敬退下。
南宫瑾再次打开那张折起来的纸,上面的字刺得他满心疼痛。
“芳苓,等我。”他低声自言道。
初春的季节让人心情愉悦。芳苓进府有些日子了,虽然自从救她回来萨玉儿就没再见到她,可是心底却依旧觉得不太自在。
“夫人,今日天气好,后院的树已经放绿,要不奴婢陪您去瞧瞧可好?”阿紫见萨玉儿手托香腮无尽烦恼的模样,不禁小声询问道。
萨玉儿瞥了她一眼,扑通一声伏在桌子上哀嚎:“好无趣啊!日子好无趣啊!”
见她这样,阿紫和秀娘面面相觑。自从上次逃跑后,宇文邕更是加派人手看着萨玉儿,即便是在府里整日也有护卫像尾巴一样跟着她。
“有了!”萨玉儿猛地蹦起来,吓得秀娘不禁双手抚胸,口里直念阿弥陀佛,阿紫也惊得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萨玉儿笑道:“去弄身小厮的衣服来。”
“夫人,可不能再出府了!”秀娘赶紧拉住她的手臂道。
“我不是要出府,这么好的天气,总要活动活动筋骨才好。”她笑着伸了伸懒腰。
阿紫不解道:“怎么活动啊?”
“一会你就知道了。”她坏笑道。
阿紫和秀娘自然想不到,萨玉儿换成小厮的衣服,找来府中几个会些拳脚的小厮陪她练武。她自然不会去找护卫队的人,那里面的人个个是高手,找他们岂不是自讨苦吃。萨玉儿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她专挑软柿子捏,小厮一方面功夫不佳,另一方面忌惮她是夫人,自然不敢出手,最多比划比划。萨玉儿可不会挑高手切磋,何必找打呢?自己赢了感觉多好,这样才能显出她厉害。
于是,一场激烈的角逐便在后院宽敞的枯草地上展开了。七八个小厮为难地互相望望,谁也不敢先出手,直到萨玉儿说不出手的要扣月钱,输了的也要扣月钱时,他们才牟足劲冲了上来。
萨玉儿虽然武功不高,可是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她左一个飞脚,右一个勾拳,顷刻间将几个小厮打得落花流水。一旁的阿紫和几个婢女跳起来叫好,秀娘也微笑看着。
就在萨玉儿洋洋得意的时候,一个黑色身影闪到自己面前,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对方制服。那人一手拉住她的手腕,一手从背后按住她的肩膀,萨玉儿就这样弓着身子哇哇乱叫一气:“哪路江湖好汉,报上名来!”
“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不过如此。”这人的声音很陌生,不像是府里的人。
萨玉儿心底一惊想着:“不好,遇上高手了。”
她吃力地抬起头,只见秀娘和阿紫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底更是不安,瞧她们的样子像是不敢说话一般。
“你到底是谁?背后偷袭,算什么君子行为!”她像只母鸡一样扑扇着另一只没有被擒的手臂边蹦边喊。
“区区一个小厮,这般伶牙俐齿,你是新来的?”那人虽说着可依旧没有放开手。
“是又怎样?你快放了姑奶奶,否则姑奶奶用了杀手锏让你死无全尸!死不瞑目!死无葬身之地!”她气狠狠地吼道,整个人不停地试图挣脱束缚。
一听她是女子,那人不由得放开手。萨玉儿怒不可遏地转过身,她想此刻的她一定丑极了,否则这个人怎么会张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直直地望着她的脸呢。
“你是谁?”她一边揉着酸疼的肩膀一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俊朗男子问。
秀娘和阿紫立马跑上来,秀娘小声提醒道:“夫人,这位是雍州牧宇文宪大人,是咱们将军的六弟。”
萨玉儿这才仔细瞧了瞧面前的男子,高大挺拔面色俊朗,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眉眼间的不羁神情某一刻倒是同宇文邕有些相似。
“六弟?”她低声道。
“你是……”他惊愕许久小声问。
还不等萨玉儿说话,秀娘立马尴尬笑道:“回大人,这位是玉夫人。”
宇文宪目光一惊,立马拱手弯腰行礼道:“原来是嫂子大人,宪刚刚多有冒犯,还请四嫂多多担待。”
萨玉儿还是第一次被人称呼为嫂子,感觉有些奇怪。她不好意思道:“快请起,快请起。”
宇文宪站直身子笑道:“本来找四哥商议要事,没想到在此处遇见嫂子同小厮们练武,不由得技痒也来凑个热闹,冲撞了四嫂,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同我计较。”
“看你刚刚的举措,功夫当真了得。我叫萨玉儿,最敬佩武功高强的人,你跟我说说,刚才一招便擒住我的章法叫什么?”萨玉儿掩饰不住心中的雀跃凑上来询问道。
宇文宪这人也是个豪爽性情,自来爱说爱玩,本是有些拘谨的心被萨玉儿这么一说倒是放松了许多。
还不等他说话,只见宇文邕已经走近。他立马迎上去笑道:“难怪四哥整日躲在府中不肯出来,原来是有四嫂的陪伴啊。”
宇文邕上下打量萨玉儿一眼,故作严肃状道:“怎么?家里的下人不够用,需要夫人去充数吗?”
萨玉儿懒得同他斗嘴,仰仰头对阿紫道:“回头把我叫你买的公鸡抱到我的房里。”说着,便从宇文邕面前高傲离去,临走时她不忘偷偷对宇文宪笑道:“有机会你可得把刚刚那招交给我,这样我就不告诉将军说你欺负我了。”
宇文宪无奈笑着点头:“是是是。”
见两人详谈甚欢,宇文邕心底竟有些醋意。他有些不悦地蹙眉道:“你要公鸡做什么?”
“用来下蛋。”语毕,她背着手犹如骄傲的大公鸡一样阔步离去。
留下宇文邕和宇文宪无奈摇头苦笑。
“四哥的日子果真是精彩。”宇文宪望着萨玉儿远去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说道。
宇文邕也暗笑,“走吧,去我的书房谈。”
两人并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