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斯手小时候不住在镇上。那时他父亲在别的地方做牧师。他很少回家。大多数人甚至说不出他长什么样。他从来不去教堂。几年前他曾经带回家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浓妆艳抹,穿戴花哨。据说是他太太,但显然不是。
女孩在牧师家熨烫衣服时碰见过几次那个萨克斯手?有人得出了结论。应该只有一次。这是雷在警察局听说的,流言在警察局里和在女人堆里散布得一样快。
伊莎贝尔认为这是个了不起的故事。不是私奔者的错。不管怎么样,他们并没有预订暴风雪。
原来她本人对萨克斯手有一点了解。她曾经在邮局意外遇到过他一次,那时他碰巧回家,而她那段时间正好身体状况不错,可以出门。她邮购了一张唱片,但唱片没有寄到。他问她是什么唱片,她告诉了他。但现在她不记得是什么唱片了。然后他告诉她,他在从事另一种类型的音乐演奏。有某种东西让她确信他不是本地人。他朝她靠过来的样子,他身上浓浓的果汁口香糖的味道。他没有提到牧师家,但后来别人告诉了她二者的关系,在他对她说再见并祝她好运之后。
只是有一点轻浮,或者确信自己一定会受人欢迎。说了些如果唱片到了就让他来听的荒唐话。她希望他没打算让她当真。
她逗雷说,是不是他对电影里广阔世界的描述让那个女孩起了那个念头。
雷没有流露出也难以相信在女孩失踪期间他所体会到的绝望。当然,弄清发生了什么之后,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还是走了。以一种并不完全是不同寻常或毫无希望的方式,她走了。荒唐的是,他感觉受到了冒犯。仿佛她本来至少可以暗示一下,她的生活还有另一个部分。
她父母和另外几个孩子也很快离开了,似乎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牧师退休后没有和太太离开小镇。
他们留住了原来的房子,人们仍然经常称其为牧师家,虽然已经名不副实了。新牧师的年轻太太对这所住宅的一些外观提出了异议,教会当局决定不去整修原来的房子,而是建一所新宅,这样她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于是旧的牧师住宅被低价卖给老牧师。这样,牧师的音乐家儿子和他的太太带着孩子来看望他们时,房子也够大。
他们有两个孩子,孩子们出生时报纸登了他们的名字。先是一个男孩,然后是个女孩。他们偶尔来做客,但通常只有利亚一个人带他们来;他们的父亲忙于跳舞或者其他什么事。那时雷或伊莎贝尔都没有遇到过他们。
伊莎贝尔的身体好些了;她几乎恢复了正常。她烧的菜非常好吃,以至于他们两个人都胖了,她不得不停止烧菜,或者至少不那么经常烧别致的菜式。她和镇上的其他女人聚在一起,阅读和讨论伟大的作品。有几个人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退出了,但除此之外,她们的活动非常成功。想到她们在天堂和可怜的老但丁坦率交谈时可能引发怎样的争论,伊莎贝尔会笑起来。
后来有几次她晕倒了,或者差点儿晕倒了,但她不愿意去看医生,直到雷生气了,于是她声称是他的坏脾气导致她生病的。之后她向他道歉,两人和好如初,但她的心脏病情急转直下,他们不得不雇一个所谓的实习护士,在雷不在的时候照看她。幸运的是,他们有些钱可以变现——她继承了一笔遗产,而他涨了工资,尽管他仍然选择值夜班。
一个夏天的早晨,在回家的路上,他到邮局去看是不是可以取信了。有时候邮局一大早就把邮件分拣好了;有时候没有分拣好。这天早晨就还没有。
此时,在人行道上,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下朝他走过来的,是利亚。她推着一辆婴儿车,车里坐着一个大约两岁的小女孩,女孩用腿蹬着金属脚踏板。另一个孩子更加严肃,他拽着妈妈的裙子。其实那是一条橘色的长裤。搭配长裤的是一件宽松的白色上衣,有些像背心。她的头发比以前更有光泽,她的微笑——以前他从未真正见过她的微笑——似乎真切地向他播洒着快乐。
她几乎可能成为伊莎贝尔的一个新朋友,那些朋友大多更年轻,或者刚刚搬来小镇不久,不过其中也有几个年长一些,曾经是镇上更谨慎的居民,被席卷进这个光明崭新的时代,她们的旧观点被抛弃,她们的语言被改变,她们正努力变得爽快自然。
他原本在为没有在邮局找到一本新杂志而感到失望。倒不是现在这对伊莎贝尔有多重要。她曾经就为那些杂志而活着。杂志内容非常严肃,富有启发性,但里面会有一些让她发笑的诙谐的卡通画。甚至毛皮和珠宝广告也让她发笑,他仍然希望这些杂志能让她恢复活力。不过现在,至少,他有了些事要告诉她。利亚。
利亚用了一种新的声音和他打招呼,假装因为他认出了她而感到惊奇,因为她已经几乎变成了——用她的话说——一个老太婆。她介绍了两个孩子,小女孩不愿意抬头,继续有节奏地踢着金属脚踏板,男孩则看着远处,嘴里咕哝着什么。她取笑男孩,因为他不愿意放开她的衣服。
“我们已经过了马路了,宝贝儿。”
男孩叫大卫,女孩叫谢莉。雷不记得报纸上登过的名字了。他只有一个印象,两个名字都很时髦。
她说他们现在和她公婆一起住。
不是来做客。是和他们一起住。他后来才想到这一点,但这也许不代表任何意义。
“我们正要去邮局。”
他告诉她他刚从邮局出来,但他们还没有分拣好邮件。
“哦太糟糕了。我们以为可能会有爸爸的信,是不是,大卫?”
小男孩又拽住了她的衣服。
“等他们分拣好邮件,”她说,“也许那时会有我们的一封信。”
雷有一种感觉,她不太想和他道别,雷也不想和她道别,但又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可说的。
“我要去药房。”他说。
“哦,是吗?”
“我得去给我妻子拿药。”
“哦我希望她没有生病。”
他感到自己仿佛背叛了妻子,于是非常简短地说:“没有。没什么。”
现在她的目光正越过雷,她正用刚才和他打招呼的同样欢快的语调向另一个人问好。
那个人是联合基督教会的牧师,那个刚刚任职,或者说任职不久的牧师,就是他的太太要了一座时新的房子。
她问两位男士是否互相认识,他们说是的,认识。两个人的语调都表明他们并不熟识,而且似乎对这个状态感到满意。雷注意到那个人没有戴牧师领。
“因为我还没有犯事让他必须把我拖进警局吧。”牧师说,也许他认为他应该显得更快活一些。他握了握雷的手。
“真是太幸运了,”利亚说,“我一直想咨询你几个问题,现在你就来了。”
“我就在这儿呢。”牧师说。
“我是想问主日学校的事,”利亚说,“我一直在想。我这两个小孩子正一天天长大,我一直在想应该什么时候送他们去上主日学校,需要办什么手续,等等。”
“哦,是的。”牧师说。
雷能看出来他不是特别喜欢在公共场所行使牧师职责。不想在每次上街的时候都被迫与人交谈相关话题。但是牧师尽量掩饰自己的不适,和一个像利亚这样的女孩交谈,他一定能得到某种补偿。
“我们应该好好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他说,“约个什么时间吧。”
雷说他得走了。
“很高兴遇到你。”他对利亚说,然后对牧师点点头。
他往前走,掌握了两个新情况。如果她在准备安排孩子上主日学校,那么她一定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另外,她还没有把从小被灌输的宗教观念完全从她的世界里清除。
他期盼着再次遇到她,但这样的偶遇没有再发生。
他回到家后,告诉伊莎贝尔那个女孩的变化,她说:“归根结底,这一切听上去都很寻常。”
她似乎有些急躁,也许因为她一直在等他煮咖啡给她。帮工九点钟才来,而她在一次烫伤事故之后被禁止自己煮咖啡了。
在圣诞节前,她的情形一直在变坏,还发生了几次令人害怕的状况,接着雷请到了假。他们去了城里,在那里找到几位医学专家。伊莎贝尔立即被收治入院,雷住进了医院为外地来的病人家属提供的一个房间。突然之间,他没有了任何职责,只需要每天去看伊莎贝尔,长时间地陪着她,记下她对各种治疗的反应。刚开始,他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轻快地与她谈过去的事,或者他观察到的医院和他瞥见的其他病人的情况。他几乎每天都散步,不管天气如何。他也告诉她每一次散步的见闻。他带上报纸,读新闻给她听。终于,她说:“你太好了,亲爱的,但那些似乎对我已经没有用了。”
“什么没用?”他反驳说。但她说:“哦求你了。”在那之后他就安安静静地读从医院图书馆借来的书。她说:“如果我闭上了眼睛,别担心。我知道你就在那儿。”
前段时间她从紧急护理病房被转到了另一间病房,那里有四个女病人,病情都和她差不多,虽然有一位病人偶尔会兴奋起来,对着雷大叫:“给我们一个吻。”